听到这话,柚里香愕然,就好像看到一个伟光正忽然变成腹黑怪一样。
倒是李玉龙面色如常,瞧了眼刘宗仁低头填弹、隐在阴影里的脸庞,无所谓地说:“行啊,那就再来一轮。”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就像是酒局到了结尾,每个人都以为该各回各家的时候,突然有人提议再来一轮时的样子。
“合着。”柚里香不由同情起来老钱和章市莱他们,“探长和师父根本就没打算让这两人活下去啊。”
也是,得是多慈悲心肠才能原谅那些背叛过自己的人啊。
涔涔,又是两发子弹,没有旋转转轮,直接带着六个弹巢没入枪管,然后,枪口对准直升机下方。
风中飘来老钱痛苦的哀嚎,由于两只手都在攀爬的缘故,以至于肩胛处那么疼痛,他都腾不开手去捂住潺潺涌出的鲜血。
而在他身体下方,多亏了老钱当人肉盾牌,章市莱倒是毫发无伤,也就一颗子弹擦着他的鞋边过去,险些就击中他的脚掌。
所以说啊,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枪口探出机舱,扳机即将扣动。
那一瞬间,直升机低低掠过高楼,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章市莱没有选择继续在软梯上待着,而是果断地纵身跳了下去,落到了高楼顶上,就势翻滚,卸去了冲击力,徒留下老钱一人上也不能下也不能。
老钱就是个战五渣,这么高的高度跳下去,不死也残,他现在还满怀希冀地认为刘宗仁他们会对他网开一面。
砰。
一颗子弹穿破长空,射向楼顶刚站起身的章市莱的后脑勺,被他极限躲过。
砰。
又一颗子弹击穿老钱把住软梯的手掌,使他受痛,不自禁地松开手,然后,尖叫着掉落下去,摔在楼顶的岩石地面,挣扎了片刻,就没了声息,似乎是死了。
刘宗仁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弹巢里填着子弹,解决老钱是他意料中的事,难点在于章市莱。
这家伙狡诈如狐、滑溜似泥鳅,要想杀死他,恐怕会很难,尤其是现在他们一方在直升机上,一方又在楼顶飞奔,双方都在移动,刘宗仁很难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射中。
李玉龙在旁跃跃欲试,打算跳下去,来个天降正义。
“别!”柚里香抓住李玉龙的右手手腕,“探长你可别莽,你还是重伤之躯。”
“老子觉得能行!”李玉龙的声音提高了八度,瞪视着柚里香,试图拿出自己作为探长的威严。
然而,柚里香早就发现了自己这位探长是个沙雕,不为所动,紧抓住手腕不放,同时认真说道:“别浪!”
“啥?”李玉龙愣了一下,他年纪大了,和柚里香这种年轻人有代沟,显然听不懂“别浪”是什么意思。
“你他娘的才浪!”他气愤地骂道,以为柚里香是把他和那些举止风骚的女人混为一谈。
二人说话间,刘宗仁枪响不停,奈何全部打空,落在岩石地面激起蓬蓬尘灰,同一时刻,直升机也已飞掠过这栋大楼。
扭头看去,只能看见章市莱消失在楼顶的一处突出来的建筑背后。
“他奶奶的!”
李玉龙一把甩开柚里香,恶狠狠地骂道。
现在他就算跳下去也没用了,竟然被章市莱这个叛徒逃了,真是倒他娘的大霉。
刘宗仁收枪入怀,平静的脸庞上有遗憾之色掠过。
“你就不能开慢点!”李玉龙开始把火往领航员身上撒。
领航员冷冷回答:“你想要被炸死,别拖着我一起。”
“你!”李玉龙刚想骂人,突然极力控制住了情绪,多年作为巡捕培养出来的冷静驱使着他收敛起怒火,然后,像是屈服于某种冲动,轻飘飘地向着机舱内部某个位置打了一拳,以此作为发泄。
最后,他神情稍缓,喘了口粗气,看向刘宗仁。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他问。
这是个好问题。
他们原本是为了清剿丧尸而来,承担着作为巡捕的责任。
可现在,从直升机上向下望,整个春城都已经被丧尸覆盖。
清剿,他们哪有那个本事清剿得过来?这个任务早已经名存实亡。
甚至夸张点说,就连他们的老东家,南城区巡捕房现在也已经变成了一块死地,除了他们自己以外,谁还会承认他们是巡捕。
刘宗仁沉默不语,他终于开始有一种叫做迷茫的感觉。
“还能怎么办?”
却是领航员打破了静寂,“你们直接跟我回人民医院,那里有军方部队驻扎,到时候看他们怎么安排你们。”
“是第一人民医院吗?”柚里香问,“那里难道没有被丧尸侵入?”
领航员回答:“反正我离开的时候没有,估计现在也还很安全,如果说整个春城还有哪里称得上是风平浪静,就只有这里了。哦对了,机场可能也很安全,不过。”他视线向油表倾斜,“油可不能飞到那里,你们就跟我回去吧。”
停顿了一下,他又说:“都已经飞出去那么远了,我估计已经超出了遥控引爆范围,如果你们不愿意和我回去,倒也可以,选个地方,我把你们放下。”
“……算了,师父,我们就跟他去那个第一人民医院吧。”
柚里香摇了摇头,对刘宗仁说,“现在到处都是丧尸,我们就这几把枪,子弹也不够用,根本不可能安全活下去。”
像是为了说服刘宗仁,他又转向李玉龙:“探长,你说是吧?”
李玉龙对他翻了个白眼,“你小子主见那么大,问老子干吗?”
“那就这样决定吧。”刘宗仁突然说,揉了揉额角,看向舱外,风将他的衣角吹得飒飒作响。
“好耶!”柚里香举起手欢呼,忽而觉得腋下一凉,原来是他没有穿上衣,冷风拂动了他的腋毛。
“真是个臭小子!”李玉龙别过头嘀咕。
就这样,直升机在夜空中掠过圆满的弧线,向着春城市第一人民医院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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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白魔陷入了一种船新体验。
它以为能为它所用的那把刀,秦禹,开始“反噬”了。
“歪,你放开我啊!”白魔在躯壳内咆哮。
此时,“刘玉莲”的躯壳被秦禹以一种公主抱的方式抱在怀里,而秦禹正在飞奔。
即便“刘玉莲”指挥着无穷丧尸在前阻挡,也挡不住秦禹的冲势,就像是一辆人形战车一样,他轰隆隆地向前冲撞着。
秦禹想的很简单,虽然不知道刘玉莲为什么招惹了池城,但是,作为刘玉莲的男人(他自封的),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女人处于危险之中,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刘玉莲只有跟在他身边才能得到安全。
殊不知,同一时间,池城一边躲避丧尸追杀,一边也在纳闷地心想,怎么感觉身后的丧尸越追越少,另外,秦禹为什么没有追上来,难道这个人的目标不是这尊幼神?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叫什么事啊!”白魔欲哭无泪。
距离魂丹炼成只差一步,却功亏一篑;梦寐以求的躯壳被人夺走;现在还被一个痴汉抱在怀里。前两者倒还好,一千多年前它什么罪没受过,倒也不觉得遗憾……才怪。后者,它就觉得很荒谬了。
“既然如此……”白魔眼神狠辣,决定壁虎断尾,脱离这个躯壳,先将魂丹炼成然后吞了再说。毕竟对于恶鬼来说,躯壳可以再找,如此庞大的养料可谓是千载难逢的机遇,绝不能错过。
想到便做,下一瞬间,一缕幽魂自死寂的尸体中升起。
白魔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地面上急奔的男人,以及他怀里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女人,飘也似飞荡开,杀个回马枪,重回天台。
然而,当它的魂体刚穿过八楼连同天台的天花板,接下来的一幕令它目眦欲裂。
“哦,被发现了。”老人家淡淡说了一句,看着眼前地面中冒出来的头,笑了笑,将魂魄袋一扎,说:“满腔谋划,为我做了嫁衣,气不气?”
夜空中,浩大的灵能漩涡已消失无踪,而她手中的魂魄袋却鼓荡了起来,显然已被她收入囊中。
白魔气得眼珠子都突了出来,灵体剧烈摇晃,像是要找老人拼命。
可下一刻,它却扭动着身子,笔直地向楼下冲去,它怂了,离开了那灵能漩涡的辅助,它根本就不是老人的对手,如果不是这样,之前在别墅区时,它也不会仓皇逃走。
能屈能伸才是一只恶鬼应该做的事。
白魔毫无心理负担,转瞬就到了医院一楼,而后冲出急诊部的大门,来到花园,仅一刹那,就飞掠而过。经过“政府军”临时驻地的时候,它突然刹车。
它面前,池城怀里抱着那个孩子,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他已经甩脱了丧尸,偷偷摸摸地回来和大部队会合。
白魔瞳孔中冒出绿光。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果然它还是走运的。
灵体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而后向着孩子的额头俯冲而去,没有花多少功夫,三刀两枪就将稚嫩的、尚未成型的灵魂吞噬。
于是,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
池城低头看去,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注视着他,毫无色彩。
明利的阳光自云层裂隙中泼洒而下,照耀在这个一夜覆灭的都市,天光破晓。
久违的黎明,它终于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