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经过那日现王府中的争论后,贺兰威与乌珪两派越发的不对付,平日里见面,轻则推搡骂架,重则大打出手。也正因着两方人马的争斗,东芜城中逐渐流传出程枭涯将不日兵临城下的消息,一时间闹得是人心惶惶,大有一股风雨欲来的架势。
而对于此,贤王府中的主事之人却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昏迷一年才刚苏醒的王明华,也不知是否因为身体还很虚弱需要继续静养,他不仅不露面,对于城中的事务也是丝毫不插手。除去偶尔与程启扬程琪雪这两个小辈见上一见以外,大多数时间都是拉着他的首席智囊在卧房中谈事。两人把门一关,谁也不让进,搞得特别神秘。
自打王明华醒来后,郭羽便再不曾见过他。不止这位右贤王,便是呼衍言都没有再遇上过。是以,对于王明华的态度,郭羽是半点也不知。
他也曾去问过程琪雪与程启扬这对姐弟,然而得到的答案也俱是模棱两可。
这下子不免让郭羽觉着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这几个当事人都没着急,他这个来当搅屎棍的便更是不急。
说到底,他来这北疆,终究只是为了让蛮人继续乱下去好无瑕南顾而已。平心而论,程枭涯也好,程琪雪也罢,哪个当疆王都与他没甚关系。只要程枭涯未曾统一疆地,那就这样耗下去也未尝不可。虽说自己可能一时半会回不去燕州,不过在这里待着还当真要比回去当那劳什子镇北将军来得自在。
是以,接下来的日子里,郭羽就这么在这东芜的贤王府住下,白日里练练剑悟悟道,没事就跟骚东西扯皮说骚话,晚间则使劲浑身解数与房中那半点没将自己话听进去的九州第一美人斗智斗勇,小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这种生活一连持续了大半个月,直到程枭涯发兵五万征讨东芜的消息传来,这份平静才终于为之打破。
……
贤王府的大堂内,郭羽如上回一般坐在左边的位子上,他翘着二郎腿,朝着对面的乌珪挤眉弄眼,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是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在男子的对面,乌珪等主降派被气得是咬牙切齿,若不是心中有所顾忌,他们怕是早就扑上去把这个兀自摇头晃脑的小子乱刀砍死,非要生吞活剥了才能解气。
“眼下叫大家的原因,想必各位都已经知道了。”
堂中主位依旧空悬,坐在其右侧的呼衍言朝着下方的人扬了扬手中的纸张,“今晨斥候来报,程枭涯亲自率军出征,现其大军距东芜不过百里,前军更是已开至三十里外,想来明日便可抵达城下。”
中年男子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凝重,“程枭涯拨调王城、
疆南、北域、扶岭、白台五城兵马,人数多达五万,如此大手笔,想来定是想一次性将东芜吃下。”
他将手放下,看向下方脸色各异的众人,“对此,诸位有何想法?”
闻言,堂中的各个百夫长一时间全都沉默下去。
尽管他们早已明白程枭涯不会一直放任东芜不管,但仍是没有想到他的出手竟会如此之快,且甫一动作便是雷霆之势。
五城兵马,五万大军,超出东芜守军两倍还有余,如此差距,自是让堂中的人们觉得心头沉重,即便是像贺兰威这种主战派,一时间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若说眼下大堂内没有变了脸色的,怕是只有郭羽一人。他大大咧咧的从位子上站起,旋即朝着上方的呼衍言拱了拱手。
“既然程枭涯已出兵,那么如今摆在诸位面前的,无非就只剩下三条路而已。”
男子顿了一顿,继而扬声道:“战、和、降。”
话音刚落,右边立时发出一阵嗤笑声,乌珪站起身来,语气尽是嘲讽,“哎呀呀,不愧是宋国镇北将军,想的竟如此通透,佩服,佩服。这你要是不说出来,我们怕是都想不到。”
郭羽瞥了他一眼,轻笑道:“毕竟凭乌珪大人与我们不同,脖子上顶的不是人头而是珪头,想不到也情有可原。”
男子这话一说完,周遭登时便响起阵笑声,贺兰威等人毫不客气地指着乌珪的头哈哈大笑,而乌珪身边的人虽是克制了许多,但一个个也是忍俊不禁。
“你…”
乌珪的一张脸憋的通红,气恼之下,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诶,你看他,冒筋了诶,更像了!”
“啧啧,乌黑瓦亮,青筋交错,宛如婴儿手臂般大小…”
“别说了大兄弟,老子脑子里都有画面了,太草了哈哈哈…”
听着周遭的议论声,郭羽不禁挑了挑眉。
这回议事黄清并没有跟过来,程琪雪也不知去了哪里,眼下堂中俱是些个大老爷们,话唠得荤些也正常。
不过这等荤话即便教黄清听了去,她怕是也不会像寻常女子那般面红耳赤。那个小妖精说不定还会故意在自己耳边边吹气边说些更刺激的…
男子摇了摇头,将脑中的多余念头压下,他看向几乎被要气得跳脚的乌珪,嗤笑道:“你以为本将军说的谁都能想出来?若是换了你来,怕是便只剩下一个降了吧。”
“即可保住儿郎们的性命,又能让东芜免于战火,降有何错?!”
“大错特错!”
郭羽冷声道:“若是投降,程枭涯兴许能容得下在座的各位,能容
得下满城的百姓,但你以为,他能容得下右贤王吗?!”
他指着乌珪大喝道:“为求活命,便置贤王性命于不顾。珪头,你是何居心?!”
此话如同一声惊雷,炸的满堂之人全都安静下来。他们的目光一时间全都投向站着的乌珪,包括呼衍言在内,脸色俱是有些难看。
被一众人用极为不善的眼神注视着,乌珪不免有些慌乱。但终究也是能爬到千夫长位置的男人,他强自冷静下来,对着郭羽冷笑一声。
“笑话,我对大王的忠心,岂轮得到你来质疑?”
他恶狠狠地看着对面的男子,表情极为讥讽,“一个外人,你倒是热心肠,成日里想要插手我们东芜的事情,你又是何居心?!”
乌珪走到中央,大声道:“各位莫要忘了,这个郭羽可是宋人,是那与咱们血战百年的宋国将军!”
“这个人在这等时候来到疆地,分明是不怀好意,其目的根本就是想挑拨我们内部打生打死!”
大汉举着双手,“你们以为他为何如此热心的护送王女王子来东芜?便是想教我们与程枭涯厮杀!我们疆人打得越欢,他们宋人便是越高兴!诸位,莫要中了宋人的诡计啊!”
乌珪这一番话登时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他们纷纷又将目光投向郭羽。
“郭将军。”
呼衍言一手抚着胡须,“你要不要说些什么?”
“有一说一,确实。”
郭羽笑道:“我来北疆的目的确实如此。”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当下不止主降派,就连贺兰威等人看着郭羽的眼神都不善起来。
“可那又如何呢?”
男子摊手道:“至少我的确是站在王女殿下这边,站在你们东芜这边。”
“教疆人打生打死,与帮你们操翻程枭涯…”
郭羽笑了笑,“这两者之间,并不冲突,不是吗?”
“鬼话连篇。”
自以为已将局面反转的乌珪面带不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这个郭羽说得再好听,眼下已是绝不会有人再站在他那边。
他嘲讽道:“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的鬼…”
“这还真是热闹啊。”
随着男人的声音响起,场中所有人全都怔住,他们下意识地朝着门口看去。
看上去犹自有些虚弱的中年男人在程琪雪与程启扬的搀扶下缓缓走入堂内。在一众人的目光中,他径自上前,坐上大堂中那空缺一年的主位。
“诸位。”
男人朝着下方笑了笑,“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