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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按芍夫人飞鸽传书，我与暮春曜楚踏上返回云烟城的路。

　　来时华车锦衣，和风惬意，走时风雨萧瑟，芳草凄迷，世上的事最是易更。

　　我在路边最后一次遥望玉壶山腰的映剑山庄，除了叹世事无常外，还有更多的不舍、不甘以及大团的疑惑。

　　那天，我在树林中湿淋淋地独自坐了一晚，第二日仍不见暮春的踪影，无处可去之下，只得先上映剑山庄，但我万万没料到，映剑山庄也出事了。

　　首先是进入树林，再也没有迎接我的铃兰花，没有铃兰引路，我仅凭前两次出入记下的标识，转了两个多时辰才来到映剑山庄。

　　和往日不同，山庄的大门敞开，空无一人，我把所有的房间，包括露台找遍，不仅未见葛霖仙，连葛壶仙也不在。到处都留有经过打斗的痕迹，桌椅翻倒，杯盏的碎片满地，还有那些架子上的经书典籍也散落四处，葛霖仙的屋子有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血已半干凝固，事发的时间想来应该在头日夜间。

　　走廊上有零碎的血点，然而顺着找下去，却在映剑山庄的门外中断，他们出了什么事，难道都走了？映剑山庄虽和长风家有莫大关联，但葛壶仙从不插手江湖事端，即使是长风家的敌人也不该来惹避世索居的映剑山庄啊，何况葛霖仙虽功力半失，葛壶仙总还是得道高人，假定真遇袭了，也不至于弄到仓惶逃亡的地步吧。

　　而且这假定基本不能成立，长风雪缨已死，手下的鬼面人怎么会轻举妄动，来打映剑山庄的主意呢，血迹到底是谁的？怎么出现在葛霖仙的房里，是葛霖仙出事了么，我愁绪无端，在映剑山庄里如游魂一般乱窜乱找，试图发现点线索。

　　但最终，我不得不放弃努力，地上的那些经卷典籍，虽散落四处，可除了偶尔的一两只脚印，并无被纷乱踩踏的迹象，葛壶仙的房中，物品几乎保持原样，显示打斗不曾在他的房中进行，那外人来过的可能就更被排除。

　　重新仔细查过霖仙的房间后，我在床下找到他的一双厚底布鞋，青布衫也搭在床头，有什么事这么急，让他连外衣和鞋子都没穿呢，枕下有本小册子，看纸墨是新绘的，还没绘完，题头书，刀法简册，予小楠阅存。

　　霖仙，你去哪儿了呢，竟告别都没有一句，我一页页看着那本小册子，每一式每一笔都是他突然失踪前的心血，从前觉得他太狠心，太冷酷，全都是错怪了他啊。

　　第二日，我又去映剑山庄等了一天，依然没等回山庄的主人和令我无比担忧的葛霖仙，于是，我写了一个大大的云字，挂在葛霖仙房间的墙上，他若回来，看到云字，大概会明白我往云烟城去了。

　　走之前，我还办了一件事，就是去杏香轩联络上白笈，这个油滑的掌柜，真的很难让我把他和忠心耿耿的地下军团，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使之一的白虎使联系上，但偏偏他就是，在我出示长风怀瑾的虎纹符后，他终于收起了一贯的堆笑，神情肃正地跪地听令。

　　他把我迷晕，并掳劫到地下石室这件事，让我看他很不顺气，所以我故意卖弄了番威严，以挽回先前大大损失的面子，最后才部署对付鬼面人的事宜。按我的想法，鬼面人是一些散帮的乌合之众，只要解决掉几个为首人物，他们就无法大作为，石非青最好能活捉，从他口中多套点线索是最佳收获，不过希望不大，所以只当见机行事罢了，对敌这方面，白笈肯定比我经验丰富，既然长风怀瑾说可以信任他，我也没什么过多的担忧。

　　临走前，我与白笈仔细敲定了以后的联系方式，回云烟城后，我的出行必定有很大的不方便，而他们来找我更是陷双方于危险，所以只能暂时由林挚随后而来，先在云烟城秘密安顿下，待我方便的时刻，再以特殊的标记约定联络的时间地点，剩下四大使则负责传递消息，以及监管分布在各处的地下军团的训练。

　　从现在开始，长风一派将逐日从江湖人的眼中瓦解、分散、直至消失湮没，当然，那是表面上的，长风猎命和怀瑾通过三年的努力，所蓄养的精锐力量则会在暗中发展壮大，以待重生。这是长风家的男人用自己的性命所留存的希望，我又怎可一推了之。

　　怀着复杂的心情，我与暮春走了大约十天的水路，来时因避人耳目，选走陆路，走时长风府的势力已失，所以倒大模大样于青螺湖中雇船而下。

　　绕过了幽明一派的地界，我们重新上岸，在一个叫绍里的小镇，买了马匹干粮，改走陆路。

　　沿途暮春对我客客气气，照顾有加，我也竭力表现得温顺听话，却怎么也改变不了他彬彬有礼下的拒人千里，我很有些气馁，我们之间似乎再难找到那种亲昵的感觉，即使偶尔四目相对，他也率先将目光转走，更别说有肌肤之亲了。

　　第十二日，抵达宣城，这里已经有八重桃花的暗点，暮春从暗点处又接获芍夫人最新的指令，原来我们于路上的十来天里，江湖上忽现神秘的疯魔，此魔功力骇人，不到一周内已有五十余人被毙其掌下，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全身血液尽失，无一例外的都变成了干尸，离疯魔最后一次出现地点最近的煞桃花商怀慎已经前去核查疯魔的来历，然而日前商怀慎在归乐山中失去消息，不知所踪，芍冷香命我先去归乐山接应商怀慎，能查出疯魔的武功路数最好，由暮春一人回云烟城复命即可。

　　看完指令，我与暮春相顾无言，本来想以时间的流逝来缓和我们的关系，结果自己现在不得不面临单飞的局面，接连之间，我好不容易相处熟悉的人，一个个因不同的缘由以不同的形式离我而去，想到重新要开始孤单陌生且危险重重的旅程，我只差没崩溃了。

　　暮春曜楚显然也让新的指令给弄懵了，他心里很清楚，不管我是真阿阑还是假阿阑，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放我单独一人走，是很难再在八重桃花的耳目下遮瞒过去的，离第二日分别只有一夜的时间了，我们彼此心照不宣，只得把分别前夜做最后的竭尽所能的努力。

　　天蒙蒙亮时，暮春曜楚十余天以来，第一次紧紧拥抱着我，久久不肯放手，“自己随时都要小心，此去归乐山一路，均有八重桃花的暗点，别再大大咧咧的露了马脚，无人的时候，就把我告诉你的阿阑的刀法招式记熟，我不清楚阿阑的师傅到底是谁，但他的刀法本身就有些与众不同的邪气，所以虽不能说是上乘武功，但在八重桃花里排名第四不是摆花架子摆来的。”

　　“我知道，你都说一百遍了”，我温柔地揪了揪暮春的耳垂，“你这颗小蓝痣真好看，就像戴着耳钉一样，你知道吗，男人要是一只耳朵戴耳钉，就表示他有可能是断袖好者，你呢，一出生就戴了，看来注定你有那方面的天份呀，嘻嘻。”

　　“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你正经点行不行？”暮春责怪道，但面上却无半点怒气。

　　“嘻嘻，看你紧张的，我开玩笑嘛，别这么严肃，人家都要走了，给个笑脸成不成？”我嬉皮赖脸不改。

　　“你呀！”暮春轻叹一声，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去吧，速去速回，记住，再困难的情形，也要想法先保全自己，我会在云烟城等你归来，你不归，我就一直等下去，等一辈子，听见没有？”

　　我吃吃笑：“你都咬到我耳朵咯，我还能听不见呀，放心，放一百个心，我不会让你等成老头子的……”

　　话没说完，嘴就被暮春堵上了，他用力地吻着，舌尖探入，和我搅裹在一起，热烈而狂野，我的身体迅速发热，血流加速，“别，别这样”，我好不容易推开他，气喘嘘嘘道：“你这样，我，我就走不了了”

　　他不理睬，更狠力地拥紧我，嘴唇重新覆盖下来，不由分说，拼命吮吻，让我几乎都透不过气，然后突然离开，放手，“你要记住我，像我记住你一样，如果再失忆，我会一点一点收拾你到想起今天”，暮春极其冷酷地说。

　　我苦笑，背上包袱，开了客栈的门：“再见，曜！”

　　再不走，自己又会掉眼泪了，我可不想让暮春看见，就算万分的不舍，我也不能再表现出脆弱，既然是无法逃避的事，哭哭啼啼只能徒留担心，为了曜，也为了怀瑾、雪缨还有失踪的霖仙，我一定要坚强的，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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