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蓝色的夜空中,闪亮着的点点繁星,将清冷的月光衬得分外明亮,银色的光辉流泻而下,洒向栖凤山断崖下的山洞之中。
华斩情独自坐在洞口处,双腿静静的倚着石壁下垂着,对脚下的万丈深渊视而不见,抬头望着一弯月牙发呆。
山洞内,原本躺在地上昏睡着的白煞,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凝视着月光下倍显孤单的背影,心中闪过几分熟悉……
“少主果然医术高明,属下已经感不到半点恶毒困扰了。”白煞浅笑着打破山洞内的寂静。
华斩情头也不回的道:“幸好柳苍剑上的毒只是寻常的‘半日毙’,也幸好我身上有‘还魂散’能解此毒,不然,不然……这里虽然是绝佳的藏身之地,但无草无药……就为了保全我一人的性命,你便不管自己的死活了吗?”
白煞倚着石壁坐起身,黑暗中看不清那俊美面容上的表情,平静无波的声音道:“属下这条贱命不足道哉,自是保得少主性命为重。”
华斩情转过身,面对着白煞,依旧沉静的声音道:“孙大哥常説,‘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但我知道,就算是千万两黄金在前,让他放弃去救一个人的性命,他也是断然不肯的。”
白煞侧头看着身披银辉的纤长身影,如月中仙子降临凡间般走向自己,恍然若梦。
华斩情走到白煞身边坐下,迎上那对深邃的眼眸,轻轻道:“生命本无轻重贵贱之分,答应我,今后别再这般轻贱自己的性命了。”
白煞沉默片刻后,正色道:“属下尊命。”
“伤口还疼吗?”华斩情淡淡的问道。
白煞摇了摇头,忽然邪魅一笑,道:“包扎在我周身伤口上的这许多纱布,是从哪里来的?”
华斩情闻言刹时满面嫣红,双臂紧环住曲在胸前的双膝,道:“是,是……是我随身带的……对了,你怎么知道悬崖下会有这个山洞的?洞口又被藤蔓遮住的,连后来追寻至此的柳家庄的人都不知道这里有山洞的。”
白煞笑得更深,嗅了嗅缠在手臂上,染了少许血渍的白色纱布,道:“好香,不该沾染上血腥之气的。”
华斩情蹙起秀眉,嗔道:“别再説纱布啦!人家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山洞的!”
看着华斩情窘困的表情,白煞如孩童般满足的笑了笑,道:“我也是在之前探山的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探山?”华斩情思虑片刻后道:“原来你们来之前便察探好退路了。”
白煞道:“少主,明日我们便下山回绝色谷如何?”
华斩情神色一黯,目光飘向洞外的夜空,幽幽道:“不,我还不想……”
“那少主想去哪里?”白煞淡淡的问道。
华斩情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你回去吧,不必管我了。”
白煞故作严肃的道:“那可不行,属下有幸寻到少主,自当保护少主周全。如今天下人皆知少主身份,怀谋害之心者大有人在,属下决然要不离少主半步!”
华斩情叹息一声,将脸埋在双膝间,半晌后,道:“好,我便跟你回绝色谷。你伤得不轻,还是多作休息罢。”
白煞浅笑着,不再言语,倚着墙壁,轻合上双目。
栖凤山终于回归了原本的平静,站在飘柳山庄大门前,书生打扮的柳文心中却若有所失,不为喧器洗礼,只为那小人儿离去时不舍的目光……
“请问……”轻柔的女声响起。
柳文猛然回身,却不见心中所想的玲珑身影,而是一个肤色雪白,清扬婉兮的高挑少女与一个头戴斗笠,遮住了样貌的银发老者站在身前。
少女福了福身,问道:“先生,请问诛魔大会可是在这里?”
柳文还礼道:“不错,是在这里。不过二位来迟了一步,大会已毕,各路英雄已经离开此地了。”
少女面露憾色,向身边的老者道:“爷爷,这位先生説诛魔大会已经结束了,我们来晚了一步。”
老者咳嗽了两声,苍老嘶哑的声音道:“结束了?不等我老人家来就结束了?那群后生晚辈都去哪啦?”
少女的表情有些怪异,好似在强忍着笑意,问道:“再请问先生,各位英雄都去哪了?”
柳文答道:“听説去南边一个叫绝色谷的地方。”
少女福身道:“多谢先生。”言罢,搀扶着老者转身向山下走去。
柳文看着一老一少远去的身影,叹息了一声后,走进飘柳山庄。
“没想到我们费心劳力的下山装扮一番,回来却扑了个空。”远离飘柳山庄后,银发老者的声音忽然变得清亮了起来。
少女已不再搀扶老者,淡妆浅抹的小脸迎着阳光,微笑着,道:“我本来也不同意你要混在他们中间的计划,虽説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但其中毕竟有些与我极为熟悉的人,就算我换回女儿装,也难保不会被他们发现。何况,我讨厌过提心吊胆的日子。”
银发老者潇洒利落的摘掉斗笠,露出一副阴柔俊美之极的面容,只可惜面颊上的几道细长的伤痕,破坏了原本的完美。
这老者正是白煞所扮,而那少女便是换回女子装扮的华斩情。
“如今正好合你的心愿了嘛!少主,你穿女装好美。”白煞一脸认真的道。
华斩情被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弄得一愣,秀眉打结,问道:“你説什么?”
看着那仿佛被光穿透的无暇面庞,白煞有种伸手触摸的冲动,却在看到那纠结的眉头和清澈见底的眼眸时,硬生生停住了已抬起的手臂,道:“没什么,我们得加紧赶路,别落在他们后面。”
“好,走吧,‘爷爷’!”华斩情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抢先而行。
被华斩情突如其来的活泼俏丽所震动,白煞失神的呆立原地,直到华斩情再三催促才回过神跟了上去。醉仙城。
这是绝色谷方圆百里内唯一的一座小城,由于地处荒僻,一直是平静甚至寂寞的。可就在几天前,却突然热闹了起来,仿佛就一天的光景,整座城挤满了天南海北的男女老少,而且个个带着兵器。
城中百姓虽纳闷,却乐坏了城中“独一家”客栈的老板——金万利。
“知道我这客栈为什么叫‘独一家’吗?”金万利挺着圆圆的肚子,圆得不见棱角的脸上满是笑容。
一个一身月牙白衣的儒雅男子,轻摇着白色羽扇,站在柜台前与金老板闲聊着,“因为这醉仙城中仅有你一家客栈?”
金万利哈哈笑道:“不错!南宫公子果然是聪明人!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嘛……”
这儒雅男子正是随群雄至此的南宫弦,他扫了一眼正在大堂中喝酒的几个汉子,道:“其二,便是你店里的美酒了吧?”
金万利连连点头,傲然道:“不错!我‘独一家’自酿的‘醉心酒’别説在这小小的醉仙城,就是在全天下,也绝对是独一家!”
南宫弦笑道:“这‘醉心酒’确有醉心之能,令人回味无穷啊!不知这酿酒的师傅,金老板是由何处请来的?”
金万利眯起一对牛眼,道:“这酿酒师傅到我这儿有十年了,南宫公子可别打他的主意,没用的。”
南宫弦赶忙摆摆手,道:“金老板误会啦,我并无此意,只是好奇能酿出此等好酒的是怎样的人物!”
金万利伸出手,抚着长在已与脖子连在一起的下巴上的山羊胡,道:“真不巧,酿酒师傅正好出远门了,不在店中。”
南宫弦面显失望之色,又问道:“不知这酿酒师傅姓甚名谁?”
金万利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他叫岳铭心。南宫公子,天色不早了,您今天的晚膳是在这里用,还是?”
南宫弦见金万利已不愿多谈,便识趣的道:“送到楼上吧。”言罢,还未等回身上楼,便被客栈门前出现的一老一少吸引住了目光。
一身水蓝色衣衫的高挑少女,搀扶着身边的银发老者走到柜台前,清亮如水的声音问道:“掌柜的,我们要两个单间。”
金万利满脸无奈的陪笑道:“哎哟,这位姑娘,对不住您,前两天一下来了几百号人,现下我这店中别説单间了,就连半张空床都没有了!”
少女挑眉问道:“你这店里住得下几百号人?”
金万利指着南宫弦道:“姑娘若不信,可以问这位公子呀!”
南宫弦迎来少女疑惑的目光,却不急着讲话,而是睁大眼睛打量着这张清水芙蓉般的面容——肤白如雪,樱唇秀鼻,一对黑眸清澈如水,月牙弯的秀眉透着平常女子没有英气,陌生中有着深深的似曾相识。
“这位公子?”少女对盯着自己发呆的南宫弦愠道。
南宫弦双目忽然一亮,笑得有些激动,轻声道:“华小姐,这店中确实住下了几百号人,上房中都是几个掌门、帮主和前辈们同居一室,其它房间就更是挤得无处落脚了。”
高挑少女自是华斩情,见南宫弦虽认出了自己却不声张,心中顿时一宽,福了福身,道:“多谢公子,既然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后会有期。”
南宫弦正重道:“后会有期,保重。”
华斩情深深看了这儒雅男子一眼后,才搀扶着白煞所扮的银发老者走出了“独一家”客栈。
醉仙城中原本清清冷冷的街道也都热闹了起来。华斩情与白煞穿过各正道门派弟子汇成的人流,疾步出城而去。
黑心竹林前,华斩情突然停住了脚步。想到二次来到这里,景物依旧,却已人事全非,不禁黯然神伤。
白煞见状,涩然一笑,问道:“又想起他了吗?少主请放心,柳苍苦心培养了他这么多年,不会轻易便加害于他的。”
华斩情调整好心情后,走进诡异如昔的黑心竹林,白煞在后默然跟随。
夕阳西下之前,华斩情与白煞走出了黑心竹林,在绝壁前停下脚步,看着白煞飞身而起,在石壁上约三丈高处连拍了四掌,身形甫一落地,便听轰隆隆的巨声响起,原本平整的壁面竟凸出一块,缓缓倒下,压向地面。
华斩情待石门轰然倒在脚边后问道:“如此鬼斧神工的构造,不知是哪位先辈的杰作?”
白煞踏上石门,与华斩情并肩走入绝色谷,答道:“回少主,此乃我教乾坤护法,也就是少主的三伯父,武天文所构思。”
华斩情站在圣女花海中,待白煞在谷内石壁上同方位再度拍了四掌,落回身边,伴着石门关闭的轰然巨响道:“这绝色谷当真是个卧虎藏龙之地。”
白煞收起始终挂在俊美容颜上的浅笑,正色道:“少主现下便去拜见教主么?”
华斩情眼帘低垂,心中五味沉杂,半晌后,轻蹙着秀眉道:“好,既然终是要见,便早些见吧。”
白煞不再言语,当先而行,向天地宫方向而去。
金碧辉煌的天地宫大殿上,一抹白色身影与一抹红色身影默然相对,直至脚步声响起,才一同看向殿门口的一男一女。
一身红衣似血的武天瑶,笑得妖娆入骨,媚声道:“哟,我们的白虎煞神回来啦。啧、啧、啧,天下红雨了不成?怎么还带了个小美人回来呀?难道煞神你,终于动了凡心?”
白煞蔑然一笑,不作理会,向着白衣若雪的绝美少女道:“仙凤圣女,我要拜见教主。”
仙凤收回打量华斩情的目光,应道:“教主已闭关,命我留守于此,一切事务,均待出关后再予处置。”
白煞疑道:“武林各派大举来犯,教主怎地选在这个时候闭关?”
仙凤答道:“教主已作安排,通天神君与乾坤护法已受命负责此事。”
武天瑶一边扭着玲珑的身段走出大殿,一边道:“小女子回朝凤宫待命喽。”
白煞拱手道:“若教主出关,劳烦圣女告知一声。”
仙凤含首回礼道:“仙凤知道了。”
白煞与华斩情正欲离去,仙凤又道:“白坛主请留步,敢问这位姐姐是何许人也?坛主应该清楚,这天地宫是不准外人进来的。”
华斩情回眸一笑,道:“小凤,才月余不见,便不认得我了吗?”
仙凤刹时一僵,看着华斩情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般的轻声道:“华公子……”。
走出天地宫后,白煞领着华斩情向西而去,约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见一座简约的白色宫殿巍巍然,现在眼前。
白煞躬身道:“教主闭关期间,便委屈少主暂住白虎宫罢。”
华斩情笑道:“从精雕细琢的观月阁,到奢华瑰丽的天地宫,现在又是这简约大气的白虎宫,实令小女子大开眼界呀!”
説话间,二人已走近大门,守门的两个白衣男子向白煞躬身行礼道:“恭迎坛主回宫。”
白煞点了点头,问道:“奎木狼与娄金狗回来了吗?”
左边的白衣男子答道:“回坛主,奎宿与娄宿五日前已回宫。”
白煞下令道:“传七宿到大殿来见我。”
白衣男子领命而去,白煞则领着华斩情前往白虎殿。
白虎七宿并列在空旷的白虎殿上,向白煞跪倒行礼,齐声道:“属下参见坛主,恭迎坛主回宫。”
白煞抬手道:“七宿请起。”
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起身抬首看向首座高台,除奎、娄二宿外,均不识代白煞端坐首位之上,风尘仆仆的少女是何许人,心中不禁疑窦。
白煞看着华斩情,道:“这位便是教主失散了十余年的女儿,华斩情。”待七宿向华斩情施礼后,白煞向七宿中唯一的女子道:“毕月乌,为少主安排一下住宿事宜。”
可谓羞花闭月之色的毕月乌看着白煞的眼神有着不为人知的柔情,福身领命道:“是,属下这就去办。”言罢退出白虎殿。
白煞向参水猿道:“参宿,你留守谷中,可知教主因何闭关?”
面似猿猴,臂长及膝的参水猿躬身答道:“回坛主,教主説要冥思应战之法,因而闭关。”
白煞又问道:“何时闭关的?”
参水猿答道:“就在坛主离谷约五日后。”
白煞点了点头,道:“各派人马已云集醉仙城,大战在即,你们都下去准备吧。”
奎、娄、胃、昴、觜、参六宿齐声道:“是,属下遵命。”而后退出大殿。
白煞刚与华斩情顺着白玉阶梯走下首座的高台,毕月乌已重返大殿。
“都准备妥当了?”白煞挂着仿佛恒久不变的浅笑问道。
毕月乌躬身答道:“是,请少主下踏虎啸阁。”
白煞点点头,向华斩情道:“请少主随毕宿去休息吧,如果有事,吩咐婢女就可以了。”
华斩情看着白煞面颊上已渐渐淡祛的伤痕,由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瓷瓶,含笑道:“煞神大人,记得上药。”
白煞欣然接过,笑得迷人心神,躬身施礼道:“谢少主关怀。”
毕月乌欲言又止,满目的关切却落不到白煞眼中。
离开白煞的视线后,华斩情对身前领路的毕月乌道:“毕姑娘不必担忧,白煞的伤已经好了七八成。”
突然被初次相见的少主看穿了心思,毕月乌难掩惊慌之色,赶忙转身跪倒在地,骇然道:“少主恕罪!属下虽仰慕坛主,但绝无半点非份之念。”
华斩情一愣,诧异道:“你这是怎么啦?快快起身,仰慕于他又何罪之有?”
毕月乌被华斩情扶起后,垂首道:“谢少主宽恕。”
华斩情轻柔一笑,道:“跟我不必这般拘束的,对这些尊婢之分,我讨厌得紧。”
毕月乌深深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清丽女子,心中更添敬重、亲近之感。
华斩情又道:“我看你我年龄也差不了几岁,别总少主、少主的叫了,生疏得紧,以后你叫我斩情,我叫你月乌,做姐妹相处,如何?”
毕月乌轻咬朱唇,道:“属下不敢。”
华斩情佯装不悦道:“月乌,你再这样,我才真的要生气喽。”
毕月乌挣扎片刻后,道:“那便请斩情少主恕属下之不敬了。”
华斩情喜道:“哪的话,我让你这般称乎的,自不会怪罪于你。”
毕月乌嫣然而笑,领着华斩情继续向虎啸阁而去。
专属于太阳的温暖光芒,唤醒了沉睡中的人儿。纤长的身形由舒适的白色大床上坐起身,还未等神智完全清醒,便听两个轻柔悦耳的娇嫩女声响起:“少主早安。”
华斩情一惊,睁大双目,看着站在床边的两个娇美伶俐的乖巧少女,终于想了起来,这两个看似乖巧实则执拗得紧的少女,一个叫白雪,一个叫白霜,是毕月乌安排来照顾她的婢女。华斩情不习惯被人伺候着,一再婉拒,两个小女子却坚持要“尽职尽责”,只在华斩情坚持自己沐浴之时才稍作退步。
“早……雪儿,霜儿,你们来多久啦?”华斩情颇为无奈的任白雪为自己穿上一双崭新的白丝绣花鞋。
“我们怕打扰了少主休息,也是才刚进来。”笑容甜美的白霜答道。
华斩情苦笑着站起身,在白雪、白霜伺候下洗濑、更衣……
白虎殿中,白虎七宿身着纹有不同图形的白色锦衣,满面庄严的矗立殿中。
白煞一身绣有威威白虎的白色锦衣,外着宽袖绸缎长衫,银色长发柔顺的垂在背后,衬得那俊美的容颜更为华贵。
“今天怎么都穿得这么郑重啊?”华斩情的到来,打破了满室的沉寂。
蛾眉凤目,肤若凝脂,樱唇水润,贝齿白亮,淡淡的胭脂将雪白的面色装点得明艳动人。纤长的身段被包裹在雪白的绸缎绣花连身长裙之中,外罩如烟似云的轻纱,罗袖流动间,更添飘逸之美。恍若芙蓉仙子下落凡间。
与七宿惊艳的目光相比,白煞的眼中泄露出深深的痴迷。
看着众人的反映,华斩情一阵羞怯。刚看到经过精雕细琢后的自己时,也惊奇得很,同样的面目,经过一番悉心装扮,竟可以变化如斯。
华斩情轻提裙摆,步上通往高台的阶梯,苦笑着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很不适应。你还没告诉,今天究竟为何要穿得这般郑重?”
白煞看着清丽若仙的华斩情一步步走近自己,心中有陌生的情愫在升腾、扩散着。
华斩情轻锁秀眉,看着面前突然变得痴痴傻傻的白煞,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白大坛主,你怎么啦?才一夜之间就变成哑巴啦?”
白煞轻扣住眼前纤长玉手的皓腕,笑得温柔如水,一边扶华斩情坐上白虎座椅,一边道:“醉仙城中已传来战书,通天神君与乾坤护法招集教中众弟子到黑心竹林外应战。”
“这么快?”华斩情想到又要与曾经相识的人对峙,不禁心沉谷底,“那我们要先去拜见通天神君与乾坤护法吗?”
白煞神色一肃,轻声道:“在教主出关之前,我想先不公开你的身份。”
华斩情不解的问:“为什么?可七宿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
白煞扯动嘴角,笑道:“七宿是我亲信之人,不同其他外人。”
华斩情低垂眼帘,喃喃道:“哎,同门之中,竟也需这般防范……”想到柳苍的同门相残,不禁一阵痛心。
白煞向殿中七宿朗声下令道:“七宿听令,招集众弟子到圣坛待命。”
七宿令命而去,华斩情向毕月乌眨了下眼睛,惹的毕美人掩口轻笑。
白煞见状,笑道:“少主果然有王者之风,收拢人心的功力可谓出神入化。”
华斩情嗔怪的看了白煞一眼,道:“不是我会收拢人心,而是你太过不懂人家的心。”
白煞挑起苍眉,问道:“此话怎讲?人心本就难测,看不清透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华斩情哀叹的摇摇头,起身走下高台,道:“幸好我的霆轩哥哥不似你这般木讷,要不然……”一语未毕却嘎然而止,华斩情停下脚步,黯然垂首……
白煞悄然而至,柔声道:“一会你跟在我身边,不要説话。”
华斩情点点头,无声的随着白煞离开白虎殿、白虎宫,向天地教圣坛而去。
位于天地宫后的天地圣坛,容下天地教中数百弟子后亦不见丝毫拥挤。白玉石地面的四角,各耸立着一尊十余丈高的石雕,分别是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而由上古四灵守护着的中心,一尊威武轩昂的金色神像傲然屹立在神台之上。
神像前,分着青、白、红、黑四色服饰的教徒各居一块方阵,每方阵又分作七列,井然有序,静待神台上两个金黄色衣衫的男子发号施令。
华斩情既非教徒,自然无心于他们的祭拜典礼,左顾右盼的看着身边的人。左边的青龙坛主卓寒早在柳家庄时便见过了,右边的朱雀坛主就更不必説了,不仅见过多次,论起辈份来,华斩情还得叫她声姑姑呢。而最右边的为首之人——玄武坛主便是第一次见到了。此人中等身材,一身黑色锦衣,最奇怪的是头带黑色面具,看不到样貌。
“那个玄武坛主为何要带着面具?”华斩情低声问着身前的白煞。
白煞浅笑着低声道:“少主英明,竟然一眼便认出了玄武坛主。他一直这般神秘的。”
华斩情轻哼一声道:“我再英明也没你拍马屁的功力高明啊!左一句少主,右一句少主的,已经不跟你计较了,到了谷中又奉承起我来,再开这种玩笑,我可要生气啦。”
“生气”这一招似乎百试百灵,白煞闻言,刹时紧张道:“少主莫气,属下以后不再这般便是。”
华斩情心底窃喜,趁机又道:“以后也不准再‘少主’、‘属下’的称呼了。”
白煞正欲开口,便听神坛上的乾坤护法武天文朗声道:“当今正道各派,受妖人所蒙骗,大举前来,欲灭我圣教。想我天地教自天尊创教,百年基业,岂可毁在我等手中?”
数百教徒齐声道:“不可!我等与圣教同存!”
武天文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好!正所谓‘上下同欲者胜’,今日一战,我圣教必胜!”
“圣教必胜!必胜!”数百人的呐喊,震天动地。
绝色谷外,以柳苍为首的武林各派浩浩荡荡而来,止步于黑心竹林前。
倾刻间,阵阵有如雷鸣的鼓声响起,四色人马由黑心竹林中冲出,距柳苍等人十余丈远时嘎然止步。两个金黄衣衫的男子从天而降,落在场中。
还未等双方为首之人对话,两个样貌相近,身着孝服的男子便冲向天地教白色人马的为首之人,怒喝道:“白煞,还我爹爹命来!”
通天神君武天耀,低沉的声音道:“有何恩怨,自有了断的时间,后生晚辈,休要猖狂。”大袖一挥,掀起一阵劲风,将褚葛冬雷、冬雪兄弟硬生生推出数丈。
神功一现,引得各派中人一阵骚动。
柳苍上前,拱手道:“好浑厚的内力,不知尊架何人?”
武天耀轻捋美髯,傲然道:“我乃天地教通天神君是也,你便是柳苍罢。”
柳苍含笑道:“不错,正是在下。”
武天耀正色道:“你煽动群雄,大举来犯我天地教,是何居心?”
柳苍刹时变了脸色,正气凛然的道:“你魔教步入中原以来,为恶不断,今我武林正道之士,便起正义之师,前来讨伐尔等!”
武天文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柳庄主好口才,好智谋。既然今日大战之势已定,不知柳庄主打算怎么个打法?”
柳苍成竹在胸的笑道:“于当今武林,你魔教欠下的血债还少吗?今日便要尔等一一偿还!”
话音甫落,褚葛兄弟已叫喊着二度冲向白煞。
白煞蔑然一笑,道:“奎宿、娄宿,莫伤了他们性命。”
奎木狼、娄金狗应声出战。
白煞向褚葛兄弟道:“你们不是我对手,回去练个二三十年再来吧!”
褚葛冬雷直气的哇哇乱叫,却也脱不开娄金狗的牵制。褚葛冬雪已冷静了许多,知道白煞并非虚言,心下不禁凉了几分。
天地教中,是非惹得最多的便是朱雀坛、武天瑶,褚葛兄弟与白虎二宿方一开战,对武天瑶的声讨便开始不绝于耳。片刻间,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已清巢而出。
柳苍笑看着场中打得火热,踱步到风云门一派前,向风不停道:“风大当家,听説令尊及前二当家云九江皆命丧命前青龙坛主之手,正所谓父债子还,二位不向那卓寒讨还血债么?”
风不停与云不住本因华斩情一事迟疑着如何应对,如今柳苍激将于此,已无路可退,云不住抢先道:“柳庄主所言不错,我二人正想前去讨阵,柳庄主也一同前往讨那日月山庄的血债么?”
柳苍深深看了眼这清秀精致的云二当家,而后狠狠的道:“自然要讨!”
南宫弦轻摇羽扇,上前道:“只是要我等小辈先打个前锋,是吧?柳前辈。”
柳苍负手,摇头道:“南宫掌门説笑了,柳某绝无倚老卖老之意,只是在等那魔头武天罡出现罢了。”
南宫弦将羽扇插于腰间,边走向已刀光剑影的斗场中,边道:“想那武教主是要等我们斗得两败俱伤时方才现身罢!”
柳苍看着南宫弦上背影的眼中恶寒之光一闪而过,随即恍若无事的踱步回柳家庄一派人前。
卓惊鸿走到柳苍身边,躬身施礼道:“师父,弟子想前去向那青龙坛主卓寒讨还断剑之仇。”
柳苍斜睨了卓惊鸿一眼,略一思虑,点点头道:“好,去吧。”
卓惊鸿走入场中,与风不停、云不住及南宫弦,并肩而立。
风不停、云不住齐声道:“卓寒,你爹杀害我先父之仇,今日在此便要做个了结!”
卓惊鸿紧接着道:“卓寒!今日我要报那断剑之仇!”
卓寒冷冷的目光扫向南宫弦。
南宫弦笑道:“不必看我,你我无甚恩怨,我是要找那朱雀妖女武天瑶,替曾被虏的柳如嫣小姐讨个公道。你们打你们的。”言罢,走向已混战一团的朱雀队列前,朗声道:“武天瑶,前几次交手,你我都未分出个胜负,今日也做个了结如何?”
武天瑶妖娆上前,一甩手,亮出炫丽耀眼的宝鞭,道:“好,南宫掌门请出招吧。”
南宫弦甫一出招与武天瑶交手,便听张青书喊道:“南宫兄,小弟助你一臂之力。”
张青书与武天瑶的过节也自不浅,会出手也在意料之中。
白虎七宿已清巢而出,白煞则寸步未动的守着华斩情,断不出场应战。
华斩情自风不停、云不住及南宫弦上场后,便紧盯着几人的情况。云不住曾于飘柳山庄力排众意的保护自己,而南宫弦则是在醉仙城中未揭发自己的身份,华斩情心中一直感念二人。心知武天瑶若不使毒,南宫弦还有些胜算,而云不住虽有风不停、卓惊鸿相助,却难胜卓寒。
白煞见华斩情对风云门的云不住分外关切,挑眉问道:“怎么?少主这么快便忘了那个人,又倾心于云二当家了?”
华斩情横了白煞一眼,道:“都説不要叫我少主啦!云不住于我有恩,我怕卓寒伤了她。我对霆轩哥哥,一辈子也不会变的,不需你来担忧。”
白煞神色一黯,涩声道:“柳霆轩,你几世休来如此的福气……”
华斩情秀眉轻锁,问道:“你刚才在嘟囔些什么呀?前面都乱成一团了,你怎么不去帮忙?”
白煞傲然审视场中的战况,道:“七宿还应付得来,我要保你周全。”
华斩情正欲説些什么,却见云不住已落下风,险象环生,顾不得许多,飞身而起,抽出腰间软剑,冲上前去解围。
白煞只见白影一闪,赶忙抢步跟上,并向卓寒喊道:“青龙,莫伤了她!”
青龙坛主初见这清丽脱俗的少女冲出,微微一愣,接下剑招,又听到白虎坛主白煞的叮嘱,心中更是诧异,疑道:“你是?”
华斩情与云不住对视了一眼,道:“卓坛主,他们是我朋友,莫伤了他们,徒惹恩怨。”
白煞上前,长臂一挥,分开缠斗双方,站在华斩情身边,道:“青龙,停手,作壁上观罢。”
卓寒点点头,冰冷依旧的问道:“她是何人?”
华斩情昂首道:“华斩情,曾经跟你交过手的华虎是也。”
卓寒得到答案,未显何情绪波动,只再度细细打量了华斩情一番,便默然回归青龙队列前。
风不停、云不住、卓惊鸿三人则惊诧不浅。
风不停冲口而出,道:“想不到华贤弟变作华妹子后,这般,这般……”
“这般清丽动人。”云不住接过风不停无法形容的称赞,拱手道:“多谢华姑娘相助之恩。”
华斩情摇摇头道:“云二当家多礼了,你在飘柳山庄为我仗义执言,我才要向你谢恩呢。只是事到如今,要如何收场?”
卓惊鸿愤然道:“自是要向你们讨还日月山庄的血债!”
这一句话仿佛触动了华斩情心中压抑已久的委屈与怒火,几近声嘶力竭的声音喊道:“我娘亲与外公都葬身日月山庄,这血债要向谁讨还?我过了十余年无父无母的孤苦日子,要向谁讨还?唯一疼我爱我的霆轩哥哥为了向柳苍问明当年日月山庄被灭门的真相,从此音讯全无,我又要向谁讨还?!”
卓惊鸿一愣,看着盈然欲泣的华斩情,不知如何回应,“华,华师妹,你,我……”
白煞看着华斩情眼中嵌着的泪水,莫名的心痛,将其护在身后,道:“卓少侠,您的一声‘华师妹’是何用意?是肯定我家少主是无辜的吗?”
“我……”卓惊鸿不禁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