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回家,可是哪里是家?
垃圾巷已是人去楼空,母亲搬走了,隔壁的娟子姐姐、虎子弟弟,也不在这儿住了。新搬进来的两家人,也不知道妈妈搬到哪儿去了,他们说,好像是给一个大户人家去当厨娘,倒是娟子姐姐的下落,这刚搬进来的倒是知道,娟子嫁人了,嫁给了武所教习麦尔克。
巷口的齐先生的冬拱庐也锁了门。曾凡只好到武所去问娟子姐姐。一进武所,就老远见到树荫下坐着几个黑衣陪练正在聊天,曾凡很是感慨,现在当陪练的人居然多起来了,不像原来,自己一个人,那么孤单。正想着,一个黑衣人站起来:“曾凡哥哥?”
曾凡端详半天;“你是——虎子!”
曾凡一把抱住虎子,非常高兴:“你怎么也来当陪练了?”
虎子原来有些婴儿肥,现在结实多了,个头也高了不少,搞得曾凡差点没有认出来。
“大家都把你当做了榜样,你当陪练出息了,现在很多家长愿意把孩子送到这儿来了。”虎子招呼着周围的几个陪练,“来来,这就是我给你们说的曾凡,武校三级培训士!”
几个孩子围拢过来,一脸的崇拜。
曾凡心里很是苦涩,一个陪练有什么好羡慕的!可是她又不想打击他们,怕他们丢了念想,只好把武校的一切往好处说。
“虎子,不好好训练,有都窝在这儿玩!”这声呵斥,也带着婉转。
“姐姐,你看谁来了?”虎子跑过去,拉着姐姐的手,摇摆着。
“曾凡!”娟子一身红装,也一身喜庆。但是,见到曾凡,也有些尴尬,有些羞涩。
曾凡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称呼娟子姐姐好,犹豫半天:“娟子——师娘!”
娟子也闹了个大红脸:“还是叫姐姐吧。你麦教习现在升职了,是北郭武所教头。手下又分来两个教习,如今武所比原来大多了。现在正在带着学员训练,你先跟着我到家里坐坐。”
一听说要见麦尔克,曾凡心里咯噔一下,这已经是条件反射。多年的积威,已经成了心中的阴影。
娟子没见到曾凡的表情,继续说:“妈妈在孟叔叔的县衙,给孟叔叔做厨娘,日子比原来好过多了,妈妈只是担心你,前两天我去看妈妈,还说起你呢。”
曾凡知道,妈妈照看娟子、虎子这几年,他们早就改口,叫自己的妈妈也叫妈妈了。几个妈妈一叫,娟子、虎子与自己的关系就越发亲密了。越是这样,曾凡越是觉得,娟子姐姐这一朵鲜花,插在牛粪里了!
其实,每个女孩心中都有一个白马王子,娟子也不例外。只是自己已经这样了,这在唐尧,能嫁出去,就已经不错了。经不起柳扶风的劝说,再加上主要为弟弟考虑,娟子抱着认命的态度,穿上了嫁衣。
娟子现在才明白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真正含义,麦尔克这恐怖的外貌下,其实藏着一个温柔的心。对自己体贴温柔,对弟弟关爱有加。这让娟子终于有了家的感觉。
遗憾的是娟子到现在也没有和丈夫行房事,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不是娟子不愿意,娟子心里一百个愿意;可是,娟子的身体却一百个不愿意。只要一双大手抚摸自己的身子,娟子就浑身发抖,不能自制。魏锁带给娟子的阴影,一直挥之不去。
娟子非常感激麦尔克,就是麦尔克这个健壮的男人,一直克制忍耐,没有用强。依然对自己非常温柔。
看见娟子姐姐幸福的小女人模样,曾凡也放下心来,告别娟子,准备去看望妈妈。
“你就不等等你师父?他可是天天念叨你呢,离开这么长时间,就不陪我们吃个饭?”娟子满脸的失望,“虎子刚才还说呢,一定要把哥哥留下来,他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姐姐,我也是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妈妈,我先看看妈妈,找时间再来看望你们。”曾凡有些不忍,如果娟子姐姐再留留,可能会答应吧。
“那好,记住,看望妈妈后,一定要来啊。”娟子也是善解人意,没有勉强曾凡。
来到县衙,一名衙役将曾凡引进了厨房。妈妈比原来白皙了,也胖了些。只是头发比原来更多了。妈妈在灶台忙碌,转过身看见曾凡正注视这自己,惊喜的满脸绽开了花,苦难打磨麻木的表情顿时生动起来。
曾凡坐在灶下,帮助妈妈添柴,妈妈在灶上忙碌着,母子两个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别后的相思,曾凡感到少有的放松和安心。
一个常随来到厨房:“老爷吩咐,来了个客人,教你添两个菜。”
“知道了。”
一阵煎炒烹炸,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几道菜出去了,曾凡有些馋得慌,妈妈将剩下的菜盛到碗里,递给曾凡:“给,有你的,馋鬼!”
正吃着,只听前厅有人喊:“厨娘,老爷让你出去一趟。”
柳扶风解下围裙,整整衣服,用手理理头发,到了客厅。这是常有的事,往往客人对饭菜满意,想见见厨娘,这时柳扶风总是要出去应酬一下的。
桌子上手坐着一个白脸无须的人,孟靖郭介绍说:“这就是范典狱长,柳厨娘,见过这位上官,他有话问你。”
柳扶风福了一福,伺立一旁。
范简现在是西城监狱的典狱长,这次因为运送灵石在固原遇袭,到北郭县想请地方帮助沿途护送货物,正好碰上吃饭,孟靖郭一挽留,说最近自己新近请了个厨娘,手艺不错。范简也没客气。
“柳厨娘,你手艺不错,到塔城,我还没有吃到如此舒心的一顿。这饭菜很有些宫中的味道。”范简盯着柳扶风,意味深长的说道。
孟靖郭一听,糟了!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茬?毕竟孟靖郭没有吃过宫中饭菜,他哪里知道?
“回老爷的话,我在云州大户人家做过侍妾,曾在厨房帮忙,大厨曾经拜宫中一个返乡的老厨子为师,学过一两年的手艺,我看得多了,也晓得几道菜。”柳扶风这时才想到,是自己大意了。吃过了方谦和的山珍海味,也吃过方谦和玲珑的小炒,把自己的口味养的叼了。到了孟靖郭府上,有了条件,慢慢自己也开始琢磨各式菜谱,将原来自己喜欢吃的几道菜琢磨出来,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之外,还能得到用餐者的夸奖,帮助孟靖郭联络同僚间的感情,自己还颇为得意,没想到让人把自己与宫中联系起来了。
“啊啊,原来如此,孟县令,你好口福!能不能割爱,将这个厨娘送到我的府上,让我也享享口福?”
“下官敢不从命!能够让范典狱长在这穷乡僻壤吃上顿可口点的饭菜,这是在下的荣幸。”按照官场的规矩,孟靖郭是不能拒绝的。
“柳厨娘,可好?”范简问。
“小女子恐怕有辱使命。”
范简说:“不碍事的,你就收拾收拾,这就跟我过去。”
柳扶风知道可能这个人对自己起了疑心,可是又不能拒绝。母子刚刚见面,又要离开,心里头千头万绪。曾凡正在灶下狼吞虎咽,没有注意到妈妈的表情,见到妈妈回到隔壁收拾行装,十分不解:“妈妈,你要到哪里去?”
“妈妈又要换个人家去做工。”柳扶风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在孟叔叔这儿不好吗?”
“好,但是范典狱长要我去他家,给他做饭。”
“能不能不去?妈妈,我有钱。等我考取了四级,每月就有三两银子,够我们过活了,我再攒点钱,买间房子,您就在家享清福。”
“孩子,有些事,你不想做也得做,这就是生活。你长大就明白了。”
范简坐上马车,柳扶风提着一个包袱跟在车子后面,前呼后拥一大堆侍卫。孟靖郭看着他们离去的烟尘,恨恨的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刚刚让皇后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因为自己的疏忽,又将她送入了虎口!平时自诩聪明多智,没想到自己这么蠢!可是又强留不得,否则范简更加生疑。这些年皇后经历了许多事,但愿她能够应付下来。
大人的世界,曾凡还是不大懂,不过是换个地方做厨娘罢了,他也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孟靖郭却是将曾凡当做成人了,邀请曾凡客厅用茶。刚刚坐定,门口大嗓门,把衙门的肃穆安静打破:“孟县令,武所麦尔克拜访大人!”
孟靖郭知道,这麦教头是想曾凡了,找个由头来看他。曾凡站起来,不知如何是好。麦尔克也不知道现在怎么和曾凡打交道,搓着手,没有说话。孟靖郭想着心思,麦尔克这门大炮知道柳扶风被送到范府,不知炸的多响。一时间气氛很尴尬。
孟靖郭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当着曾凡谈,将曾凡送走后,将今天的情况告诉麦尔克,准备接受狂风暴雨的洗礼。
麦尔克沉默了。
这是电闪雷鸣的蓄势?
麦尔克跟朱铁匠更对付,几乎无话不谈,与孟靖郭就是两个并行的轨道,几乎就没有交集。但是,他知道,虽然性格不同,他们还是一个阵营,也是能过命的朋友。这次与娟子的婚姻,就是孟靖郭一手操办的。孟靖郭没有故意害柳扶风的道理,他甚至比自己更敬重柳扶风。
“我在武所,现在培训北郭百姓,草莽之中也有英雄。我也交往了几个过命的朋友,要不要叫上他们,我们到西山监狱抢人?”
还是本性难移呀,这个莽直的汉子!孟靖郭有些喜欢他了:“现在还不到这个地步!范简只是有些疑心,并没有什么证据。皇后很机智,刚才应付的很好,相信她能处理好。”
孟靖郭沉思了一会,现在要做的事情,要堵住云州柳家这个漏洞,如果范简真的怀疑柳扶风的身份,一定会到云州柳家调查,那就露馅了。
曾凡回到后山,坐在坟头的草地上,握着那块青玉莲花,温暖亲切,似乎和自己颇有渊源,每次握着它,紫府中,有一线怨毒命魂总是特别安静,像一只听话的小狗,温从的摇着尾巴,静静地等待着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