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远的轻功,的确有可取之处,作为弘修武院的高材生,武技阁长老的亲传弟子,柳扶风看一遍就懂了,无非是提气运劲身法的技巧,和利用周边环境的窍门。柳扶风用起来,会比林道远强,但那又如何,那一百单八聚魂高手组成的天罗地网大阵之威,刚才已经见识过了。虽然单打独斗,自己并不怵他们,可是这又不是擂台比武。
柳扶风在等待,也在观察,在学习。林道远之所以露出破绽,开始是儿子如此害怕自己的母亲,这让人起疑。方谦和让林道远靠近,是想给他压力,来观察他的神情和肌肉反应。至于是不是还有更细微的嗅听之类的了解,柳扶风距离太远,就不知道了。
这已经不是刷新对方谦和的认识,这完全是曾经身边的熟悉的陌生人。
人的眼睛长在额头,自然方便向上看,可也往往忽视了身边的小人物。如果这个小人物又是一个小人,再加上他又被仇恨燃烧的失去理智,那破坏力也是相当的惊人。
江山易主,乾坤颠覆。是该好好总结总结。可是现在……
“下一个,曾凡预备!”
柳扶风与曾凡在测试台下分开,分别接受两位测试官员的问询。母亲在台下,孩子在台上。因为是母亲带着孩子,测试官员也就简单的问了问姓名籍贯,户口迁移,有无人证之类。这些,早在落籍塔城,身份掩护的事已经安排妥当了。
曾凡在等着前面一个孩子的测试,因为测出命魂,而且还是一个不错的命魂,颇有些喧闹和周折。难得有这么一个觉醒命魂的人,观众就不必说,一个个仿佛是自家的孩子,羡慕的不行;连测试官也精神一振。时间长了,曾凡便分了神,开始被雕像吸引。他用自己的小手,摸着雕像的青石基座,只觉得一股暖流涌入了四肢百骸,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爽。仿佛一种认祖归宗的感觉。土梗木偶皆有灵性,何况这雕像歆享了近千年鼎盛的烟火。这种暖意让他很舒服,于是曾凡更感兴趣。小孩子都喜欢模仿,他学着雕像上那个将军,一手做出握枪的姿势,一手掐着一个手诀,那股暖流就在身体中运转起来,直冲脑门。
正比画的起劲,就听的一声喊:“曾凡,上台测试!”
曾凡有些紧张,他闭上眼睛不敢看,当他把手放到命魂石上,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柳扶风正好被问询完毕,扭过头看见,吓得大喝一声:“曾凡!”
曾凡吓了一跳,连忙收了手,那道白光就顿时下去了。曾凡知道,这是妈妈提醒自己念口诀,于是默默念起来。旁边的测魂官员等得不耐烦,催促道:“快点!别耽误时间。下面还有好多人呢。哎,今天怕是搞不完了!”
当曾凡再次把手放到测魂石上面,这次命魂石没有丝毫反应。测试官很失望,本来从命魂石的亮度看,也应该是等级很高的命魂,怎么突然就没有了呢?是不是上一个男孩残存在命魂石里的魂力?
柳扶风终于松了口气。正当曾凡失望地走下测魂台,方谦和走过来:“慢!来,小娃儿,再试试!”
方谦和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瞟向台下的柳扶风。看得出这个女人有些紧张。方谦和第一眼觉得似乎很熟悉,可再看,却是十分陌生。这种感觉,方谦和从来没有过。
方谦和让曾凡试了几次,命魂石依然没有反应。台上试着,方谦和一边继续观察着柳扶风,似乎她放松了些。——这个女人不寻常!
唐尧上国重视命魂,这是人所共知的,为何将要测出武魂紧张,测试不出轻松?事出反常必有妖!
方谦和决定捉一捉这只妖。
方谦和道:“听你的口音,好像是京畿人氏?”他一边发问一边翻看着户籍册中的资料。
柳扶风知道,刚才的那一声,暴露了自己口音:“奴家不是京城人,奴家是中州人,家里穷,很小就被卖到了柳家。后来,柳家把生意做到了云州,奴家也就到了云州郡。奴家也不知是哪里的口音,去的地方多了,也就各地口音都有点。”
“不不不,这是错不了的,的的道道京畿口音。”
“是吗?哦,有可能。柳家与京城素有来往,也许觉着好听,学了几句?”
“嗯,嗯,柳扶风,端的是个好名字,弱柳扶风嘛。”
“叫大人见笑了。这是奴家主人取的,奴家也不懂。”
“柳员外收了你作小妾,放着好好的半个主人不当,却跟一个护院私奔,护院叫什么来着?”方谦和看了看手中的册子,“哦,曾大山。”
“别提柳员外,那个老棺材瓤子!他已经老的不能人事了,却天天折磨我,教人如何受得了哇!”
这句方谦和明白,心里却不受用:“男人没了,自己当漂母,拉扯着孩子,不后悔?”
“我也是做过几天真女人,后来的事,等到了后来到来了才能知道,谁能先知道?就像是一个老汉,拿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买了两只缸,挑到城里卖。过城门时,后面咣当一声,老汉已不回头,攥紧前面的缸往前走。路人很奇怪,问为什么不回头。老汉答道,我不回头,也知道缸破了。现在能做的,只是攥紧前面这只。”
方谦和决定给她施加点压力,看看柳扶风的反应。他摸摸曾凡的头:“这是前面的那一只?”
“是,大人。”
“那我要是这样一下,你前面的缸会怎样?”
“大人!大人!大人!”柳扶风跪着上前抱着方谦和的腿,声嘶力竭地嘶叫。柳扶风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得了儿子,但是她知道柳扶风没有武功,她不能暴露自己的武功,她只能赌博,赌这一掌不会拍下。
“说,”方谦和厉声喝道,“为什么,命魂石亮了你紧张,不亮了,你反而轻松?”
“武道一途,九死一生。当初奴家与大山给孩子取名,叫他凡儿,不愿儿子大富大贵,只盼望他平平凡凡,安安稳稳过一生。”柳扶风知道,这次回答,决定凡儿的生死,可是她没有时间仔细考虑。
“凡儿,凡儿,只有登上高山,才心中想着平地;只有声名煊赫,才会思虑平凡。你一个漂母,怎会希望儿子平凡?难道你贵为皇后?难道他贵为皇子?”
“大人那,你说的这些,奴家想都不敢想。不过,奴家在柳家,也是过了几天好日子。可是人们认为的好日子,奴家觉得生不如死。倒不如在温清江上洗衣服。”柳扶风也不知道,自己替身的这个人,为什么给孩子取了这么个名字,她不知道,能不能说服方谦和。
半晌,她才想起,这是男孩起贱名呀,自己怎么这么笨!
曾凡并没有理会母亲与方谦和的对话,脑袋被那股强大的灵气冲的七荤八素的,这时,才回过神来,抬起头,用他的一双童稚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方谦和。方谦和此时也正盯着曾凡,在目光交汇处,一股强大的安魂灵气,通过眼睛进入到方谦和的灵府,就像一个母亲用温暖的手抚摸着一个惊恐的孩子,心里说不出的舒服,信任,依赖。这么多年,方谦和一直生活在仇恨中,一直处在伴君如伴虎的惊恐中,这种安魂气息给他带来的安全幸福的感觉,让他听到什么不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