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泉关,楚军已经退去,不过武去疾心情并不好,这一战他让綦民失望了。
綦民组建的乡勇义军以白执为首纷纷杀出关去一路收复失地,一直打到綦都。至于活泉关除了江侯留下那两千人马再无一兵一卒。
先是白霖因为自己开关迎接杨羡大军入南疆而负气离去,再是白执因为自己拒收不出又离去。这一对兄弟离去时的眼神和语气都一模一样。
眼神是失望至极,语气是失望至极,甚至都留下一句“懦夫”。
江珏离奇离去后白执不听江珏留下的命令也不管武去疾的阻挠强行领着数千乡勇义军出关迎战,巴楚活泉关之战再度拉开。
正所谓哀兵必胜,尽管不知晓江珏为何离去,但显然是楚人的阴谋,否则为何那楚军使者前脚刚走江珏便要出关?
三万乡勇义军都对这位愿意拔剑为綦民而战的小将军感恩戴德,所以他们同仇敌忾与公孙骥大军酣战一场。
巴楚活泉关大战持续到天黑,自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只是公孙骥被那提着大刀的莽汉白执吓到了,于是撤回十里。
主将败走楚军自然军心溃散,接下来整整二十日楚军虽然也来过两次但都被白执领军打退。
半月之期已经过了五日,公孙骥让副将暂代指挥自己独自回郢都复命。此去郢都十有八九难逃一死,他大可以效仿当年的征西将军滕云逃亡到他国避难,但他可以走公孙家几十口人又该如何?
满门抄斩,熊冉仁义不假,熊冉狠厉也是真,当年薛缺不听楚王命令强行攻打白鹿大王驻守凤凰城,下场自然是自刎,这样好歹不牵扯到家人。
公孙骥回到郢都,熟识的人装假不识,他洒脱一笑置之,然后回家和妻儿老母相聚。
翌日,破晓,公孙骥窸窣爬起床,尽管动作已经很轻还是惊醒了他的夫人。
“你个死人还回来作甚?”女人一把抱住公孙骥,泪水打湿了他的后背。
公孙骥嘴唇翕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行浊泪顺着他那还算英武俊朗的面颊流下来。
他狠心解开女人的手夺门而出,又狠心撂下一句“你找个人家嫁了吧,农夫樵夫都行,可别是个将军。”
公孙骥走到王城匍匐在地爬到王宫,王宫里丝竹管弦、钟鼓金石八音具备,舞女宫娥伴乐起舞。这一切自然不是给他公孙骥享受的,熊冉在宴请江珏。
江珏坐席依旧在右首,除了他还有那个假的娘,至于荆琦君则单独坐着。
“娘,你尝尝这个,这个可好吃了。”江珏用精致雪白的象牙梜夹着一块肥美的鹿子肉喂给卢氏。
熊冉左手揽着巧玉右手端着酒樽一脸享受模样,完全没瞧见爬行而来的公孙骥。
“大王,他当真就是那个痴儿?”巧玉伏在熊冉耳侧问道,声音不高不低,恰好江珏听得见。
“现在他可是孤的爱将。”熊冉笑道。
“大王如此器重这个痴儿作甚。”巧玉撇撇嘴,她在洛邑学宫自然见过
这个痴儿,这痴儿当真是好命,当上祭酒时天下诸侯和半数九州圣人都亲自观摩,好大的排场。
“爱妃有所不知,他可是个宝,据说是江侯的私生子,如今他落在我手里还怕引不来江侯?”熊冉小声说道,毕竟这不算光彩,还是不让这个痴儿听见的好。
宋夫人巧玉听见江侯二字愣了一下,手里铜觥掉在地上,她指着已经爬到王宫中央的公孙骥说道:“大王,公孙将军怎么这般模样?”
熊冉揽着巧玉说道:“爱妃吓着了?”
公孙骥灰头土脸,手掌和膝盖都磨破了皮,留下身后不规则的血污。
“王上,罪臣公孙骥参上。”公孙麟喊道。
“爱卿这是何故?”熊冉眯着眼问道。
“罪臣辜负了王上的厚爱,甘愿受死,只求王上念在公孙家世代忠诚的份上不予追究。”
苗圣出列拱手进言:“王上,公孙将军有过,但罪不至死,还请王上开恩准许公孙将军戴罪立功。”
“王上,”木尔进言道,“大业在即,公孙将军位列四征四镇连个小小的綦地都守不住,若是不以儆效尤恐怕军心涣散。”
熊冉眯着眼问江珏:“小将军以为该当如何?”
江珏抬头恰好看见公孙骥,既然见到公孙骥那么活泉关应该是守住了。他一脸茫然地问:“你怎么跪着?”
公孙骥内心苦涩,此一时又彼一时,前不久自己还和江珏打得难解难分,转眼江珏便踩在自己脸色进的郢都王宫,自己则是个将死之人。
“小将军觉得怎么处置好?”熊冉再问。
“罚他去诵文章,我最怕被罚了。”江珏绷着脸说。
他忽然想起了在枳西时孟先生日日教自己念《嘉禾》,自己从来没记住过一次。
“既然小将军都这样说了,那孤便准了,”熊冉冷漠说道,“公孙骥,孤罚你去御马场喂马,再好生读读《战经》。”
公孙骥朝熊冉磕了三个响头谢恩,再朝江珏拜了一拜。
“滚吧。”熊冉嫌弃地说道,倒是将这王宫给弄脏了。
公孙骥如蒙大赦爬着出去,本来就是大赦何谈如蒙大赦?
“木师,涪陵战事如何了?”熊冉问道。
“禀,”木尔拱手说道,“鹿恩已经撤军,翟庄小将军首战重伤巴国太师巴莽,这事在军中都传开了。恭喜你王上再得一员虎将。”
“看来孤要亲自去涪陵一趟了,昔年文王三入岐山才请到伯岐下山,圣人都是有脾气的。”
江珏和巴莽不熟,所以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倒是荆琦君虽然被芥子逼婚不成离开了江城,但还是心系巴国,听到巴莽重伤的消息心神一颤。
当年他和巴莽都只是黍离行宫小将,彼此之间还是有些同门之谊;江城一战又并肩作战,算得上是袍泽;江望舒复国后又同在庙堂,又是同僚。听到巴莽蒙难荆琦君也有些不好受,这是人之常情。
至于江珏则听见另一层意思,那便是白鹿
大王撤军了,想来是江侯已经抵达涪陵。
至于熊冉所说的另一番话,江珏早就猜到了,熊冉看重自己不过是看重了自己身后的江望舒。这些日子熊冉看管得紧,便是亓官庄出门身后也有人跟随,恐怕苗圣家府邸明处暗处便是屋顶和地下都藏了熊冉的鹰犬,想要逃走谈何容易?
江珏只能谨慎至极,一旦表露出心思恐怕便要落入万劫不复的下场,毕竟他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兄弟还有女人。
宴席结束后熊冉让苗圣和木尔留下,江珏三人则由熊冉指派车辆送回苗圣府邸。
苗淼极其不情愿地给江珏开门,然后躲得远远的,这些日子江珏日日调戏她,还当着他女人的面,当真不害臊。
不久又有人敲门,苗淼以为是爷爷回来了,于是过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俊朗贵公子,他拱手说道:“在下仰慕小姐多时,今日特地登门拜访。”
大街上有人边走边高喊:“小霸王回来了。”
这俊朗贵公子听见小霸王回来了,话没说完带着一众仆役逃走。
苗淼关好门,那俊朗贵公子是楚国士族,她有爷爷撑腰倒是不怕,但这小霸王翟庄可了不得。
“苗姑娘,那小霸王是谁?”亓官庄问道,“怎么门口那公子哥听见小霸王吓得屁滚尿流?”
亓官庄说的是实话,若是让那俊朗贵公子听见恐怕难饶了他。
苗淼躲得远远的这才放心说道:“小霸王是夫氏翟庄,一向在郢都是个没人敢招惹他他又喜欢招惹别人的主儿。”
有人砰砰敲门声传来,有了先前那俊朗贵公子的教训苗淼问道:“谁呀?”
“你家夫君看你来了。”门外人说道。
苗淼脸色红白交替,又是羞又是怒,也不应声。
“亓官,去开门。”江珏说道。
亓官庄在苗淼惨败的神色中开了门,来人正是翟庄。
“哟,不是霸王枪传人吗?杀了江侯了?怎么还添了伤?”亓官庄嗤笑道。
“你找死,”翟庄提枪直指亓官庄,江珏拔剑挡在亓官庄身前说道,“你要在这儿抖擞威风?”
翟庄手上有伤,加上这又是苗圣府邸,他不敢造次,只好收枪,冷冷问道:“你为何在此?”
“我在我女人家也要你管?”江珏朝苗淼喊道,“回屋去。”
苗淼咬着嘴唇进屋,两个她都谈不上喜欢甚至是厌恶的人都在外面,她一刻也不想多待。
“你们也进去。”江珏喊道。
亓官庄和荆琦君走到屋檐下,没有进屋。
江珏和翟庄面对而立,江珏一脸轻浮模样,翟庄则一脸阴沉。
“谁让你来这儿的?”翟庄提枪问道。他可是郢都小霸王,莫说是大闹苗圣府邸,便是把郢都掀个底朝天他都做得出来。
龙有逆鳞,触之则死,人也有。翟庄的逆鳞便是苗淼,敢打苗淼主意的人哪个不被他打过?
“孤让他来了。”熊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