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问天眼神闪烁,四处查探,兀鹫上人立即跪倒在地,抱头打颤,惊慌不已。
只见南宫云双眼无神,一定是想念自己师兄所致,向问天眼神一闪,转念一动,从腰间掏出一粒药丸,箍了南宫云的下颚,将药丸朝里一扔。
“云云,不要吃,听母后的话,不要吃——”空中蓝后阴森森的声音由远及近,转瞬人便已在不远处。
但见远处两侧路石翻滚,黄土翻飞,到得营帐前,扎营的铁钉也被连根拨出,营帐转瞬翻倒在地,一连十余座。
想必是蓝后恼羞成怒,出的断魂销魄掌所致。
转眼间,向问天只觉眼前黑影一闪,侧面一阵劲风扑面,陡然袭来,急忙侧身一避,可手臂上还是多出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五指印,鲜亮的五毒教教主衣襟被撕成五道布条,转瞬尽毁。
虽然蓝后人还未近到身前,可手指到整个手臂却陡然比寻常之人长出了三尺一般,指力沉雄刚劲,势如劈金斩银。
向问天急退数步,闪到一旁,转头一见,也不知蓝后练就了什么魔功,竟然异于常人,从手臂到指尖竟然可比平常长出一大截,心下更是骇然。
只可惜,蓝后的手也仅仅方能触到向问天的手臂衣襟而已,却还是阻止不了亲生爱女被灌下毒药。
更加之,南宫云深觉是自己害死了师兄,此时似乎充耳不闻,心如死灰,只是默然落泪,乖乖吞下那药丸,也不吐出。
向问天平素最爱衣着光鲜,但见身披的教主衣衫尽毁,形同乞丐,恼羞成怒,怒喝一声,丢开南宫云,翻手一掌直拍蓝后心口。
蓝后一边闪避,一边叫道:“狗贼,给我女儿吃了什么?我杀了你!”言毕挥指直上,挡开一掌,对准向问天出的另一掌直抓而去。
两人对上三十余招,蓝后气势汹汹,向问天愈招架吃力,急纵身形,跳至空中,只觉得那妖妇如疯狂了一般,形同鬼魅,紧追不放,也跟着跳到空中。
向问天稍一走神,转瞬后肩吃紧,顿觉如钢钉入骨,回头一看,却是被蓝后五指抓住了肩头,指尖枯槁瘦长没入骨中一寸有余……
他惨叫一声,失了真力,从空中跌落而下。
蓝后跳至身前,得意洋洋,笑声如鬼魅一般,紧追而至,却见南宫云猛然跌倒在地,胸前起伏汹涌,神情痛苦,猛然间,哇一声,喷出一口黑血。
“云云——你怎么了?快快告诉母后,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蓝后忧心女儿,方一转身,向问天眼珠一转,奋然而起,一掌拍在蓝后后心之上,蓝后轻哼了一声,顿觉后心凉,气血翻涌。
只怪自己一时大意轻敌,顺着那掌力整个人飞扑而出,跌在地上,脸上的人皮面具也裂开掉在身前。
“啊——母后!咳咳……”南宫云刚向母后勉强爬行了两步,却觉浑身如万蚁钻心一般疼痛难当,不得不停住不动,一阵喘息。
忽见蓝后面具跌落后真实容颜,吓得惊叫一声。
姐姐说过,母后是吐蕃皇庭最美最艳的女人,记得自己第一次在风坡岭遇上她之时,母后只做一般的村妇打扮,头上挽着金丝绢罗的莲藕冠,鬓旁还插着一个白玉金丝角,在苍茫的月色中走出来,如皎洁柔白月中仙子。
那个时候,她还只道母后是个叫楚姑的寻常人家女子。
“啊——母后……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难怪母后此次相认之后,一直不肯摘下那人皮面具,就连声音也变得哭哑不堪?
一如当下形同枯槁的面容,说她是个百岁老妪也绰绰有余。
“五毒血手印?”
蓝后从地上爬起身来,擦干嘴角的血迹,蓝瞳如火,苍白枯槁的容颜,狰狞恐怖,恶狠狠地望着向问天。
“哼!皇后娘娘,若你以为我向问天只是个无胆匪类,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是尊你敬你,才称你是皇后娘娘,若是你惹恼了我,你的宝贝女儿可就吃不着兜着走!还有你的表哥,你不想救他了吗?还是想让他一辈子都躺在本座为他准备的寒冰室中?可别忘了,若是凭你现在这副尊容,说你是吐蕃那万千风情的白夫人——蓝后,只怕在吐蕃没人能信你!”
“你——”
此话一出,蓝后双拳紧握,牙关紧咬,默然不语。
“母后——别怕这狗贼,替我杀了他!他杀了……我师兄……呜呜……”
“你方才给我女儿吃了什么?”蓝后嘶哑的嗓音,听来让人觉得冰冷寒凉。
“呵呵……南美人多次不遵教令,目无本座,本座不过是小惩大诫,让她尝尝本教的五血俱霜而已!”
“五血俱霜!你竟然给我女儿吃五血俱霜……解药拿来!”蓝后扬起手臂便又攻上,一把便箍住了向问天的颈间,只需稍稍用劲,便可要他身异处。
“皇后娘娘,你可要想清楚,北慕华虽然创了七薨八活迷情散对抗本教镇教之宝,可如今他早就死了,如果我也死了,恐怕当今世上就没有人能救你女儿了……”
蓝后蓝眸一闪,恨道:“你威胁本宫?”手指却不再那般用劲。
“你看这五毒血手印就应该知道,那老家伙如今变得疯疯癫癫,把我当成是他儿子,什么都听我的,连禁地秘传的武功也传给了我!五毒圣子是你我二人共谋大计最大的一个障碍,除了他,只会百利而无一害!今后只要我们继续合作,那你表哥迟早有一日会醒过来见你……你好好想想吧!”
蓝后双瞳中那两团深蓝的火焰瞬即熄灭了下去,手指慢慢移开,神情疑虑。
“来人啊——带南美人下去,给她准备上好的营帐,派人随身伺候她!”
兀鹫上人欣然领命,一扬手,召来两个健壮兵士,便将南宫云拖了下去。
只听得南宫云凄惨无比,喊道:“母后——替云云杀了他!替云云杀了他……母后……母后……救我……救云云……”
“你——”蓝后受人所制,瞪视着向问天。
向问天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不过是找人伺候公主,不会为难她的。你也清楚公主的脾气,若她跑了出去,说我们杀了圣子,挟持了疯老头子,如今安大人挥军南下,江湖上若因此而再起争端,那对你我二人共谋大计,没有半点好处,到时候,本座担心恐怕你再也没机会救你表哥了——”
蓝后愣在当场,心中念念。
表哥,表哥,表哥还躺在面前这人的寒冰室中……
是了,楚儿不可以丢下表哥的……还有我们的女儿……云云……
向问天仰头哈哈大笑,转身正欲离去,忽闻一声娇喝,破空而出。
“狗贼放了我妹妹!”
向问天侧目睥睨,但见一条金青色的鞭子,迎面而来,鞭头上那青黑蝎子,高高扬起锋利的蝎钩,直冲而来。
这一鞭来得太急太快,打得人猝不及防。
向问天吓得刚退得三尺,身前地上,瞬即多了一条又长又深鞭痕,尘土飞扬,四溅开来,鞭力骇人,可想而知,若晚得半步,便已皮开肉绽。
“楹楹——”蓝后蓝眸茫然,转头望向空中提鞭飞来的女子,白在风中飘扬,形同鬼魅。
“你是?”
蓝瞳如寐,洞穿形神。
来人正是蓝香楹,在仙鹤峰上,见南宫云被驸马赶走,心有不忍,又放心不下,她紧随南宫云下山,日夜奔波,见民生凋敝,叛军长驱南下,尾随南宫云直至范阳郡安禄山敢死死士大营。
自从上次仙鹤峰一役之后,蓝香楹便再没见过母后,又在风坡岭上听闻庄玉郎声称吐蕃皇庭有变,母后不知所踪,心知其中必定有因,可没想到如今一见,竟然差点认不出母后。
在绝楚山庄,母后平素虽戴了蝴蝶面具,但其真实面目自己是见过的,可眼前这位眼神殷切熟悉,面容枯槁的百岁老妪,竟然是风姿卓越的浅低吟唱《白》的白夫人吗?
白夫人——正因为从未见白,又常吟《白》,故而得名,可眼前这个白苍苍,声音嘶哑的老妇,真的是母后吗?
“母后?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蓝香楹有些不相信。
收鞭再抬眼看向那蓝瞳,但见蓝瞳似乎失却了往日的灵气,如罩了一层暗尘其上,可那眼神却是再熟悉不过。
不错,就是母后。
这个和自己有着一样蓝瞳眸子的老妪,就是自己寻找多年的母后。
“母后——你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蓝香楹瞬即泪下,心中酸楚,抱着蓝后恸哭不已。
“告诉楹楹……是……谁把你害成现今这副模样?女儿一定为母后报仇血恨!”
蓝后似乎充耳不闻,只是口中念念,“表哥,表哥……楚儿要找表哥,表哥你在哪里?在哪里?”
她推开蓝香楹,提气飞纵,向远处而去。
蓝香楹正欲追去,身后却猛然一沉,跟着后心中了一记重击,只觉五脏六腑被震得碎裂了一般,心旌震荡,“啊——”一声惨叫,扑倒在地。
回转头,竟然是向问天背后偷袭。
“嘿嘿——公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你还是如此美丽!”向问天道。
“咳咳——狗贼,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你把我母后害得人不人鬼不鬼,这笔帐,就是追到十八层地府,我也要讨回来!”蓝香楹银牙一咬,恨道,强自运气,飞身之上,提了落花蝎钩鞭子就要再击。
手腕瞬即一紧,却被向问天牢牢抓住,挣脱不得。
“公主,本座素来仰慕公主美貌,实在不忍看你被人愚弄,不妨好心告诉你……”
“狗贼——不论你说什么,本公主都不会相信你,你欺骗云云,害我驸马,方才我已听得清清楚楚,你我的仇恨如今已明明白白,今日定要杀了你,替母后和驸马报仇!”
蓝香楹刚一挣脱,扬鞭出手,谁知向问天双眼一寒,翻起一掌,又直拍在蓝香楹腹间,蓝香楹顿时腹部一阵剧痛,顿觉天旋地转,一鞭抽空,捂了肚子跌坐在地,却不喊痛,一双蓝眸直视仇人。
向问天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满眼散漫不经意,道:“公主,若然一定要杀,那本座自可成全于你,不过且听完本座一言,若然到那时公主还是执意要杀本座,那本座誓绝不还手!”
蓝香楹抬眼瞪着他,不知他说得是真是假,只是心底也深知,自己武功远在向问天之下,若冒然硬拼,只会以卵击石,索性暂且默不作声,蓄势而定。
“其实把你母后害成如今这般模样的人,正是……公主你深爱的那人的父亲!”
驸马?
“你胡说!满嘴胡言!”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向问天绝无半点虚言,这是你母后亲口告知本座的,当日仙鹤峰上,你母后一时疏忽,被卞家后人、松鹤子以及五毒教教主申屠夔一齐打下深谷之中,百年勤练‘玉颜功’消失殆尽,才变得如此不人不鬼!后来又适逢你吐蕃皇庭内变,你母后无处可依,本座心存怜悯,才好心收留了她,还特意备了一间寒冰室,供南宫绝享用。”
“寒冰室?南宫绝?南宫绝是谁?你……休要胡说,我妹妹天性纯善才会受你欺骗蒙蔽,本公主可不会!”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不禁想起了昔日在绝楚山庄寒冰床上躺着的那个男子。
若是这人所言属实,那站在自己面前之人,非但不是仇人,更是自己一家的恩人。
向问天呵呵一声冷笑,叹道:“同自己的表哥一起生下了令妹,也就是小公主,如此不伦之事,你母后又岂能向他人启齿?若不是她求本座借她一座寒冰石室存放她表哥,这个秘密,本座也不会知道!”
“你……不可能……不可能……你说的不是真的……”蓝香楹惊恐不已,一时之间得闻两个如此骇人听闻的消息,不能言语。
若这个人说得是真的,那驸马的爹爹真的就是那个害了母后今日如是的人,而云妹……云妹……竟然是母后和自己表哥南宫绝的亲生骨肉?
“那我自己呢?”
一想到自己不过是母后手中为了掩饰自己罪孽和过失的一颗棋子,一颗杀了亲生爹爹的工具,她的心便胆寒得不敢正视这个事实。
“那驸马呢?你骗云妹以五血俱霜害驸马,那是为何?解药在何处?”
向问天闻言一愣,眼中寒光大盛,阴恻恻大声冷笑道:“知道本座为何会对公主独自青睐吗?”
“本座今生今世一直最仰慕情深义重的女子,想不到,五毒圣子的爹爹如此对自己母后,公主仍然无怨无悔,甘冒其险,来救那个负心汉!真是可敬可叹!只可惜……”
“可惜什么?本公主已经听完你说的废话了,只要你交出解药,本公主绝不再追究!”
“第一,我下毒杀五毒圣子,不过是替公主报仇,他的爹爹害了你母后,我再杀了他儿子,于公主而言,公主不应该怪我,反过来应该谢我!第二……那就是,五血俱霜……其实当今世上……根本无药可解!”
“什么?那驸马和云妹……我杀你你这狗贼!”蓝香楹提鞭扬起,忽觉气血上涌,腹间宛若刀绞,一股腥气涌上喉间,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公主中了本座的五毒血手印,本来冒犯本座之人,只有死路一条,念在是公主,本座早已手下留情,不妨让本座为公主准备上好的营帐,由本座亲自替公主悉心调养,不出数日,公主的伤必定会痊愈的。”
“我死也不会留下!”蓝香楹恨道。
向问天眼神一寒,冷声道:“到了今时今日这份田地,难道公主以为还能逃出本座的手心吗?来人啊——”
他正欲叫人来用强,忽闻营帐中有人高喊:“不好了,有人劫狱了!”
他心中一惊,转身一看,但见西面营地一片火光冲天,那里关押着的全是些不服他做教主的昔日教众,顽劣之徒,犹如他心中刺,肉中钉,此时突然有人劫狱,莫非是教中余党生变?
“来人——带公主下去……”
稍一晃神,转头再看,地上只留了一摊血迹,哪里还有蓝香楹的影子。他恼恨不已,也顾不得这么多,一扬手,唤来众多亲随,飞身向火光处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