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的小警察问的满脸认真,纪明远却是笑得无奈:“你之前在警校也算是拔尖儿的学生了,所以,我现在问问你。如果换做是你,从昨天中午十一点十三分丁鹏射出第一颗子弹开始计时,到今天凌晨两点三十分接到报警电话为止。一共十五个小时的时间,全部的线索只有一把带着*的手枪和一辆套牌的东风雪铁龙轿车。在没有任何官方部门的直接协助下,你有多大的把握,可以将一名杀手、杀手身后的雇主、以及敌对阵营里面挑唆雇主借刀杀人的骨干全部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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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纪家的一路上,夏竺听着纪明远将之前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从头到尾的叙述了一遍,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便开口询问:“明远,六百万人口的城市,不借助任何来自官方的直接协助。在十五个小时之内,只靠一把带着*的手枪和一辆套牌车,就把相关联的人全部找出来。这个,到底是什么概念?”
“是——”纪明远拉着长音,打着方向盘左转并道:“一个很可怕的概念。”
夏竺看着纪明远已经起皱的眉毛,不由得叹气:“明远,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所以我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和你说过,对于长久,沈铎并不是一起居家过日子的最佳人选。”
跟着纪明远一起到了纪家,夏竺鞋子才换下来一只,就感觉到有一大团阴影从头顶罩了下来。
公公纪牧带着老花镜,正站在面前笑呵呵的看着她:“我们家姑娘这是怎么了?一进门就闷闷不乐的?”
夏竺扯着嘴角勉强笑笑,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爸”就继续低头换拖鞋。
纪牧见着自家原本太阳花儿一样的儿媳妇儿变得这样闷闷不乐,就转头看向纪明远“你媳妇儿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纪明远舔舔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纪牧,顺便听一听父亲的看法。
毕竟,老人有着近半个世纪的人生阅历,看问题,会比他和夏竺更透彻和具体。
听过纪明远的叙述,纪牧并没有立刻就发表看法。他摩挲着手中的紫砂茶壶,缓缓地喝了一口茶水才不疾不徐的开口:“所以,就是因为沈家父子的身份。以及昨天的那起枪击案,你和夏竺就都不看好长久和沈铎。”
“是。”纪明远极为认真的点头:“如果没有昨天的事情,沈铎在我的眼里,或许还可以被定义为‘身份略微复杂的商人’。但是事实证明,一件衣服再怎么干净洁白,一旦墨滴上去了,也就脏了。”
纪牧浅笑,缓缓摇头:“但是我却觉得,有些人、事。既然相遇,那就是缘分使然。”
对于纪牧的回答,纪明远意外又不意外。
父亲干了一辈子的考古,一年中几乎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考古现场或者是去往考古现场的路上。所以,这些东西接触的多了,难免会有些唯心主义的思想产生。
虽然当年谈恋爱的时候,纪明远就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利用纪牧在古墓里碰到的所谓“灵异事件”骗走了夏竺的初吻。但是如今父亲用这样完全唯心的答复来回答他的提问,纪明远就有些不大满意了:“老爹,说正经的呢!”
“我说的就是正经的!”纪牧不以为然:“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单纯的用对或者错来判断的。而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更何况,不是还有那么个成语么,叫身不由己。”
纪牧的这一番话听得夏竺微微一怔,心里对沈铎的看法也开始有了动摇。但是站在她身边的纪明远却满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您没看过《流星花园》,那里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对不起有用,那还要警察干嘛。所以同理,如果所有的错都可以用身不由已来辩解,那么要警察干嘛?”
纪牧没有答话,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神情复杂,许久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那如果有一天,你从小就认定了的‘人民警察’这几个字,不再代表正义与光明了呢?”
纪明远惊诧的看向纪牧,除了震惊的喊了一声“爸”,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当警察,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梦想。高三的时候,他甚至放弃了保送平城大学的名额,坚持自己的意愿考取了公安大学。
对此,纪牧一直都是持双手赞成的态度的。
所以,纪明远从没有想过。他的父亲,竟会对他视为终身奋斗事业的职业做出如此的质疑。
客厅里的父子俩僵在一处的时候,齐萍仿似救世主一般“从天而降”:“你们爷俩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看什么呢?”
夏竺挽住到了跟前的婆婆,柔柔的喊了声“妈”,就对着齐萍使了个眼色。
齐萍轻轻地拍了拍夏竺的手背,递给儿媳妇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就到了一边的单人沙发旁边,双手搭在老伴的肩膀上仿似安抚一般的捏着:“你呀,一辈子就知道跑到荒山野岭去挖挖挖,挖得连话都快不会说了。”
纪牧动动嘴唇,最后却只是又拿起紫砂壶灌了口茶水。
齐萍笑着摇摇头,随即看向夏竺和纪明远:“你们爸爸说的虽然不一定对,但也算有点道理的不是么?更何况,在没有完全了解一个人的经历的时候,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过早的给他定下结论。”
纪明远没再说话,却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一旁只是默然不语,摩挲着手中紫砂壶的纪牧。
齐萍转移视线看向夏竺:“那个长久,是不是就是上次咱们在超市里碰到的姑娘?”
“嗯!就是她!我们从幼儿园就认识了!”
“哦……”齐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说话温声细语的也招人喜欢。”
“就是啊!”夏竺叹气:“也不知道怎么就搅合到这些事情里面了……”
齐萍脸上仍旧挂着淡淡笑容:“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就像你们爸爸说的那样。既然相遇,那便是缘分使然呢?”
这句说完,齐萍就不再回应纪明远诧异的目光,她拍了拍纪牧的肩膀:“我要做饭了,来厨房帮我剥蒜。”
纪牧不答话,起身后却径直走向了书房。齐萍缓缓摇头,独自走向反方向的厨房。
一对夫妇“分道扬镳”,夏竺看向纪明远的时候满是不解:“这,这都什么情况?”
纪明远低头揉了揉眼角,开口时也满是茫然:“我也想知道。”
独自进了书房,又把书房的门反锁。纪牧从占据了书房整面墙壁的红木书架上拿出了一本《中国考古史》。
他翻开封皮,从里面拿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是在平城人民公园拍摄的,那时候的李牧和沈松涛都还是意气风发的青年,而齐萍和林茉也都是如花的好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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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过了午饭,沈铎在三零七外科主任那里仔细的记下了医嘱,便带着长久出院返回鹿野别墅。
到了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长久看到纪旭的路虎车前后都各停了一辆不知名的黑色箱车,旁边站着的保镖虽然不像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黑色西服加墨镜,但却都是神情严肃。
沈铎跟着长久一起坐进路虎的后车座,吩咐司机开车后就握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膝盖上:“没事,我在。”
长久沉默,心里经过了万分的纠结,最终却还是没有动作,她侧头看着窗外,任由着沈铎握着她的手——毕竟,他的手心是那样的温暖。
到了鹿野别墅,长久由沈铎带着直接上楼去了主卧。
之前两个人收拾好的行李已经全都被送到了鹿野别墅,她的睡衣被整齐的放在主卧大床的床头,至于床边放着她护肤品的梳妆台,长久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
想到初次相遇,长久脑海中就立刻浮现出了那颗嵌进后车窗玻璃上的子弹,眼神愈发黯淡。
沈铎看着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皱眉的长久,向着她迈了一小步,伸手去握她的手。
长久后撤欲躲,但还是晚了一步。
沈铎顾及着她的伤,仍旧只握着她的手腕。他开口,如山一般坚定:“我说过,我不会放手。”
长久仍旧只是沉默,心乱如麻。
然后,她听到沈铎再次开口,却不再似先前那般坚定不容人质疑,竟是带着长久以前从未听过的恳请:“长久,你要相信我。”
长久的嘴唇越抿越紧,她觉得心里那团麻线已经处处打了死结。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因为长久的沉默开始变得尴尬的时候,沈铎的手机叮铃作响。
二十分钟之后,一直等到邰菲带着家里的保姆过来,沈铎才放心离开——顾东军在鹿野也有一套别墅,沈铎不放心长久一个人留在家里,就叫来了邰菲。
两个人在主卧的沙发上坐下,邰菲吩咐保姆去厨房把带来的水果洗洗切好,陪着长久闲聊了一会儿见她神色有所缓和,这才柔声细语的开口:“昨天那样的情况,放在谁身上都会胆战心惊的。不过”
说到这里,邰菲便忽的一笑:“不过真说起来,嫂子你现在的样子可是比我那时候要镇定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