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松涛提及长久的父亲,本是出于关心,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即便是已经离婚,但对于女儿出嫁这样的大事,也没有哪个父亲是愿意错过的。
更何况,还是一个像长久这样温柔漂亮的女儿。
可沈松涛完全没想到这一句话问出,饭桌上的气氛便在瞬间尴尬沉默了下来。
长久已经低了头垂了眼,感伤不言而喻。
陶悦倒还保持着之前的微笑,但也是沉默不语。
母女两个都不说话,发言权就交到了陶家外婆那里。老人开口,话里话外具是叹息:“这事儿,我们娘儿仨定好了就行。她爸爸,就不用通知了。更何况,就算是我们想要通知他,也找不到人。”
沈松涛点头,满是抱歉:“长久外婆,对不住,是我多嘴了。”
“哪里!哪里!”陶家外婆笑着摆摆手:“亲家你也是一番好意,我们都知道。对吧长久?”
“嗯。”长久应声,扯着嘴角强颜欢笑。
尴尬话题结束,长辈们很快就又有说有笑的聊了起来。长久偶尔会附和两声,但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一言不发的埋头吃饭。
午饭过后,沈松涛跟谢峰回了老别墅,陶悦和陶家外婆由小陆送回郊区家里。剩下长久和沈铎看着时间还早,就沿着无双台所在的梅园路漫无目的往前走。
自从求婚那晚的第一场雪过后,冬姑娘就敞开了自己的雪袋子。今天的雪更是从早上开始就断断续续的没有停下过。
长久看着面前已经覆上了一片雪白颜色的街道房屋,就伸手接住了在她面前缓缓坠落的几片雪花——又下雪了,小时候每到飘雪的冬天,她的坏爸爸就总会将她驮在肩膀上,在她咯咯笑着去抓那漫天雪花的时候跟着她一起笑。
沈铎看着长久眼里的亮光跟着在她手里融化的雪花一起消失不见,就把她拥进怀里温柔开口:“没事,我在。”
“嗯。”长久闷声点头,那一片接一片的雪花飘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长久踮着脚尖伸手揽住沈铎的脖子,她将微凉的脸颊贴上他的颈侧,希望可以通过这样的方法得到一些温暖。
沈铎微微弯腰,一下一下轻轻的拍打着长久的后背:“没事,他亏欠你的,我会加倍的补偿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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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月圆花好离开之后,谢峰就一直蹙着眉头没有说过话。
沈松涛从后视镜里将谢峰这样愁眉不展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如此沉默了有一段时间,谢峰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三哥……”
沈松涛没有答话,只是从后视镜里和谢峰对望了一眼。
“三哥,长久的妈妈……她……唉!”谢峰一连三叹,最后一声尤其粗重:“这真是撞了邪了,怎么,怎么就偏偏会是她呢!”
沈松涛看着谢峰那唉声叹气的样子,也跟着皱了皱眉头:“小峰,你确定,当年那个人就是长久的母亲?都已经这么多年了。”
面对沈松涛的质疑,谢峰极为肯定的点头:“虽然模样和年轻的时候有些出入,但是大体的轮廓还是没有变的。而且……”
谢峰顿住,一边笑又一边叹气:“长久她妈妈年轻的时候和长久一样,也是个漂亮出挑的姑娘,就算当年我只看了那么几眼,也不会记错。”
谢峰这一句话说完,前方路口的交通指示灯也变成了红色。他踩着刹车将车子停下,转头去看后座上的沈松涛,眉头已经又打了几个结:“三哥,你说,万一……万一要是长久她妈妈想起来了”
“不会。”
谢峰还没有说完的话已经被沈松涛打断:“当年那么乱糟糟的情况,长久她妈妈应该顾不上去看你。更何况,你现在这样子和当年那个嚣张跋扈的小刺头儿差了也不是一点儿半点儿。而且,刚刚你也听到了,长久的外婆说她们现在已经联系不到长久的父亲了。”
这一番话说完,沈松涛便不由得叹了口气,身上凌厉强势的气场也跟着柔和了不少:“或许就是老天看我们亏欠长久那孩子太多,所以才会安排沈铎遇到她。余槡打在那小子身上的一枪,恐怕也是老天用来让他代我受的责罚。人在做,天在看。这人生在世,还是不能动歪心思做坏事。”
沈松涛笑得满是自嘲,谢峰从后视镜里看着沈松涛如此的模样,就连忙开了口:“三哥!你别这么说!当年的事情错都在我,要是万一以后长久她妈妈真的想起来了,那要我怎么样我都没有怨言!大不了,我就把自己这只眼睛给”
“小峰!”
沈松涛再次打断谢峰的话,眼睛里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凌厉强势:“你如果真的想做些什么补偿,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当年的事情全都咽回肚子里再不许提。你我做长辈的,唯一的期许无非就是长久和沈铎他们小两口能好好的过日子。你既然觉得心里有愧,那就更加不能在亲家母的面前表现出来。如果她察觉到什么进而提起当年的事情,那沈铎和长久这小两口的日子只怕也就过不安生了。”
“没错!没错!”谢峰如醍醐灌顶似的连连点头:“三哥你说的对!我刚才是一时急糊涂了,才说了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三哥你放心,这件事,以后我绝不会再提。以后,我一定把长久当做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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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和沈铎到民政局领取结婚证的日子是腊月的二十三,也是农历新年之前的“小年儿”。
二十三,糖瓜粘。
在传统的民俗习惯里,这一天大人们会送灶神,期望灶王爷回到天庭的时候可以为自家多说一些好话。
至于小孩子们,更加期待的则是大人们买回家的那些用来贿赂灶王爷的又甜又黏牙的关东糖。
陶家外婆一大早就已经将一大盘花花绿绿的糖果摆上了桌,长久洗漱完毕,就顺手剥了一块橘子味的软糖,塞进了嘴里嚼了没两下就觉得空气中似乎也弥漫起了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
陶家外婆自从元旦过后就一直跟着陶悦住在郊区的家里,老人家听到家里的防盗门被人从外面“咚咚”敲响就拍着长久示意她去开门。
虽然长久已经知道现在站在门外的人是谁,也知道他为什么会过来。但是等到大门打开、四目相对的时候,她看着沈铎脸上眼里的款款情意,就还是有些羞赧的垂着眼躲开了与他对视的视线。
沈铎看着长久那样面色微红、略带娇羞的样子,嘴角溢出的笑意便就更浓。他心里冒出了一个“亲她一下”的想法,然后就真的俯身在长久的脸颊上印下轻轻一吻。
长久微惊,满是嗔怪的白了沈铎一眼就听到身后客厅里的外婆开了口:“长久,怎么还站在门口呢?赶快让小沈进来!外面怪冷的!”
“听到没有?”沈铎因为陶家外婆的话对着还在丢他白眼的长久得意洋洋的挑眉:“赶快让我进来,外面怪冷的。”
逗过长久又跟着她进了门,沈铎看着已经从客厅沙发里起来的陶家外婆,将手里的礼物在茶几上放好就扶着老人重新坐下:“外婆,您别起来了,快坐!”
“好好好!”陶家外婆眉眼带笑的点头应声,继而便看向一旁的陶悦:“人家都说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顺眼,怎么我这老太婆看孙女婿也是越看越喜欢呢!”
陶悦跟着陶家外婆一起笑,笑过之后就去看沈铎:“吃过早饭没有?”
“已经吃过了,妈。”沈铎恭恭敬敬的开口回答,一声“妈”却是喊得陶悦眼中的笑意渐浓。
长久看着客厅沙发上因为沈铎的一声“外婆”和一声“妈”就笑得满心欢喜的陶悦和陶家外婆,又白了沈铎一眼就老大不高兴的开口抱怨:“我喊了这二十多年的外婆和妈,怎么也没见您二位这么高兴过。”
“瞧瞧!瞧瞧!我们家这小丫头还吃醋了!”陶家外婆开口,看着并肩站在她面前的一对年轻男女,眼角的每一道皱纹里都已经溢满了浓浓笑意。
“你这丫头啊!”陶悦也是笑:“不过这说归说,等到今天领了证,再见到亲家公也就不能‘叔叔’‘叔叔’的这么喊了。你得和沈铎一样,喊‘爸爸’,知不知道?”
“我知道……”长久又开始撇嘴,小女儿的别扭劲儿看进陶悦眼里就多出了那么一些不清道不明的感触。
陶悦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户口本交给长久,心里忽然就有些酸溜溜的:“行了,你们俩也抓紧时间去民政局登记吧。外婆特意找人算过了,说是必须要在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登记才是最好。”
长久接过陶悦递来的枣红色户口本,看着母亲眼中夹杂在融融笑意中一闪而过的异样神情,心里就也开始有些不是滋味。
她轻声应“好”,然后就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陶悦看着女儿半垂着的、微微颤动了几下的眼帘,双手分别拉住长久的手和沈铎的手交叠着握在一起:“小沈,从今天开始,我们家的闺女,就算是正式的交给你了。”
“是。”沈铎恭敬的点头回应:“妈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对待长久,和她一起孝顺您和外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