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挥五千兵马渗透进战场,对方竟未发觉有变。他一声号令,五千人几乎同时发难。敌军全无防备,损失惨重,一时哗然惊惶,阵脚大乱。他趁敌不明底细,急督军奋身猛攻,大造主力出击、犁庭扫穴之势,敌酋见势不妙,同时又发现义军有后续部队赶到,忙传令全军由攻转守,后退五里布阵。他由是救得刘宗敏、谷大成及幸存的三千余义军。
这时刘宗敏已受伤多处,不能正常行动。谷大成更是浑身血污,难辨原来模样。他上前扶住他,告诉自己来了。谷大成往常恁地强硬的一条汉子,泪水抑不住刷刷流下来,将脸上的血冲出一道道流痕。他感觉出他的心脉已衰,气息渐渐减弱,遂催发自己的真气向他体内输去。谷大成方有气力活动,便制止他的徒劳之举,开口道:“李兄弟,好兄弟,老哥哥要偷懒啦,你多保重。”呆呆想了一会儿,蓦然长叹一声,不甘道:“闯王……闯王……这是怎么啦?”话完溘然而逝,两边眼角犹自挂着两颗大大的泪珠。
李岩心口发哽,眼睛发酸,忙抬起眼望着远处。他虽已修炼成魔,对当年的义军、自己的袍泽仍有一份难以言述的赤子深情,每次想起总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陆云浩感受到了他胸中那腔浓浓的悲情,无法相劝,只能由之。他早就推断当年闯王是突然间遭受变故,以致不能执政,才造成义军极短时间土崩瓦解。“闯王”自出京作战,一次胜仗也没打。
“为什么会这样?”闯王只知义军后来失败,内情却毫不了解。“不是还有你吗?”他困惑问。
“若不是因为有李岩将军,或许义军还不会败得这么快,这么惨!”陆云浩突然插言道。
闯王、李岩都甚为吃惊,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陆云浩预料到了二人的反应,不待他俩发问,,便自顾接着道:“以当时的军心民望,若闯王出了意外,谁最有可能被推举接替闯王?”
“李岩将军!”闯王不假思索道。
“不错。可是李岩将军只是个制将军,且不和他同级的有几人,只他的上面还有两名权将军,一个如日中天、在闯王面前红的发紫的牛丞相,这个牛丞相,李将军偏又瞧他不起……”
李岩心里一震,想道:“我看不上金星皮里阳秋,阿谀奉承,见风使舵,却也没和他闹得怎么样啊!”
陆云浩猜到他的心思,接着道:“李岩将军是个君子,他看不上谁,若非关系到军国大事,至多敬而远之罢了。可难保别人也是君子呀!君子遇上人,那便和忠臣遇上了奸臣一样。”
李岩心中大震,脑子里翻来复去地回响:“君子遇上人,那便和忠臣遇上了奸臣一样。君子遇上人,那便和忠臣遇上了奸臣一样……”
“当时,牛金星最得闯王信任,没有一天不陪侍在闯王左右,闯王大事都要和他商量,闯王失踪,只有他最有可能第一个知道。他为保住自己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位置,施展瞒天手段,自不奇怪。”
“是,”闯王头,“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实在过于宠他了。本书转载ㄧбk文学сΝ”
陆云浩不做评论,继续话题道:“保住他自己最高明的办法,便是严密封锁闯王失踪的消息,再找一个傀儡,让其假扮闯王,事事却须听他的摆布。牛金星做贼心虚,整天只想怎么打击李岩将军。李岩将军出的主意,他绝对不用;李岩将军要做的事,他绝对掣肘,甚而偏反其道而行之。李岩将军谋略超群,见解精妙绝伦,他与之赌气,实是在一步步葬送大顺的前程。假如没有李岩将军,牛金星没有了这块心病,专一对付鞑靼,大顺国不见得就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是了,”李岩心里道:“闯王进京,我只在先前的几天见过他几面,后来便一次也见不着了。我求见了几次,均被挡回。其后每逢讨论用兵大事,我的主张从不被采纳,牛金星几次有意将我献上的计策全部否定,偏用之以反,哪怕明知是让义军去送死。我后来发现这个苗头,不敢再开口。义军在他的瞎指挥下,一败再败,屡战屡败。可惜我当时许多好计策,能制鞑子于死地,尽付流水。”细析陆云浩所,觉得还是有一疑团难以解释,那就是牛金星怎么能瞒过所有人的耳目。至少权将军刘宗敏要见闯王,那是谁也阻拦不得。他一亲眼见到闯王,岂不立时揭穿了牛金星的把戏?刘宗敏和自己相处融洽,如此大事,他决不会对自己隐瞒。
陆云浩猜到了李岩的疑惑,缓缓道:“倘是牛金星做成此举,虽觉令人匪夷所思,但也未始不能。他只须将闯王的几位心腹巧言服,便可施行。权将军乃粗犷豪爽的直性人,骗他再容易不过。”
李岩猛然想起,山海关一战后,他半途救出因断后阻敌掩护“闯王”被包围的刘宗敏时,他昏迷前过一句话,言要告诉他一件大事。这件大事莫非就是此事?可惜后来他再也没见到刘,接着“闯王”便下诏着牛金星杀他。
想至此,他浑身冒出汗来,想当初真应该将权将军留在自己营中疗伤养病,不送回老营,可是那时牛金星派人来接,自己全没想到他心怀鬼胎。现下想来,自己错过了一次最好也是最后力挽大顺国不倒的机会,设若留下刘宗敏,待其苏醒后了解他所知的情况,若确证真是牛金星暗中捣鬼,就可当众揭穿他,令他身败名裂,无颜再居其位。自己则可与义军众位弟兄,制定方略,重新谋划战局,与鞑子全力一战。有自己运筹指挥,不是吹嘘,鞑子决不是对手。那时中国将又是一种命运!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冲天豪情,但随即一痛,宛如被巨锤击了一下,便觉嗓口发甜,有东西涌到了嘴里,他知道,那是血。
听完李岩的叙述,闯王沉默良久,黯然道:“想不到我轰轰烈烈的大顺事业莫名其妙地毁在这里,可惜……”三人一时各有感慨,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