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直的表情很是瞠目结舌，像是被陡然截在床上的奸夫*般尴尬和窘迫，支支吾吾地指点了半天，却连半句话也没说上来。以我对他的了解，这厮还没有独自一人出门采花的胆子，倒是受小三子的指示出来接头的可能性比较大。于是大摇大摆地走进门，又是一脚把房门踢上，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踱到屋里瑟瑟发抖的美女身边坐下。

　　想来这弱质芊芊眉眼朦胧的美女便是怡红楼的头牌清敏姑娘了，我睁大眼睛仔细打量，也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倒不见如何的倾国倾城、美艳无双，只是那双眼睛荡着层层秋波，一抹红唇盈着弯弯春意，不识水性的人难免有溺水之嫌。比*的芙蓉、牡丹多了几分清澈的气质，比小红楼的婉婉和若水强了几点成熟的风韵，小三子的眼光却是不错的。

　　鲁直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有种故作姿态的正经。我白了他一眼，撇嘴骂道：“你这厮来都来了，还装什么正经。这逛窑子喝花酒的男人我见得不少了，没见过你这样沾了便宜还卖乖的。人家清敏姑娘都大大方方，你一个男人别扭个什么劲儿。”

　　“噗嗤——”窃窃的一声笑，果然不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女子，清敏端着架子从从容容地起身重新坐好，一双剪水双瞳定定地锁在我身上，几分探究，几分审视。我也眯着眼睛看着她，笑嘻嘻的表情，却不说话。

　　“想必这位就是秦漓秦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清敏的声音幽幽的，像空山中敲响的古钟，又似竹林飘来的淡淡风鸣，有种沁人心扉的醉意。莫不是有出色的才华和容貌，这头牌也不是谁都能做的，我看着清敏素淡清雅的容貌，心里这样想。

　　我大剌剌地回了一声，瞪了鲁直一眼。小三子总不会把我的身份告诉旁人，定是鲁直这厮一见到美女就什么话都套出来了，真不可靠。

　　“今日有幸得见鲁六公子与秦公子，真是妾身三世修来的福分。”清敏长袖微拢，抚上面颊，竟有点点清泪沿颊而下。我的娘，原来不是我所想的密探与间谍于烟花之地密会传信，而是什么后花园一见钟情的狗血桥段？

　　顿时扫了兴头，谁有心思管她爱上什么英俊书生还是负心郎君，这女人自小生活在此等烟花场所，心里头的小九九比谁都多，那涟涟泪水、脉脉情愫通通都是做不得准的，谁知道一转头又是一副什么嘴脸。*无情，戏子无义，有些话还是老人家说得有道理。

　　我冷冷地看了鲁直一眼，这厮今儿是发了什么颠，惹上这样一身骚。不过我看他那副色与魂授的姿态，怕不是也被这清敏给勾去了魂儿。要不，他好好的不在客栈里待着，如何寻到这地儿来。但看这吓死人的速度，似乎还是径直扑来，搞不好还是什么旧情人老相识，我今儿算是做了回歹人，坏了人家的姻缘，真是活该打耳光子的。

　　“咳咳——”鲁直又在一旁沉沉地咳嗽，像是嗓子里塞满了痰，听得人恶心巴拉的。“清敏是前御史周崔山大人的千金，早些年就住在磨石巷东头，我们都一块儿长大的。后来周大人因为萧王谋反的事情被牵连，清敏便被送到洛阳，她——跟三哥儿都是极好的。”

　　早些年萧王谋反的事情京里的人们都讳莫如深，但像我这等最爱出入复杂场合的人还是有所耳闻。那萧王在先皇四兄弟中为老幺，本是最受器重的一个，若非老皇帝死得早，那皇位绝对传不到先皇手里。

　　你说他萧王殿下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在他家封地做着土地老财多好，可后来不晓得出了什么状况，忽然就烧坏了脑子，举旗给反了。当时声势浩大的大队兵马杀过来，可是吓坏了不少人，据说先皇差点就跟着顾老贼男扮女装地出城逃走，后来却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势发生了大逆转。萧王披着华丽的五爪神龙袍死在龙椅上，其余的将领一见没了主心骨，一哄而散，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居然就这样化为无形，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当然这些传言有许多不尽如实的地方，毕竟都是些道听途说的消息，那当中的阴谋诡计魑魅魍魉怎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

　　这等谋逆大罪牵连起人来也最是要命，当年跟萧王稍微走得近些的朝臣，几乎人人自危，最后还是砍了一批，流放了一批。这清敏姑娘的父亲前御史周崔山大人原本跟萧王也没多大交情，仿佛只是为了早年一本诗集上签了个名字，就被顾宰相摸出了什么勾结的罪证，最后落了个充军流放的下场。

　　鲁家那次倒是站对了位置，坚定不移地守在先皇身侧，这也是后来鲁家虽然与顾宰相屡屡不和，仍能坚守不倒的重要原因。不过我听堂子里的人私下里扯谈，说是那逆贼萧王与鲁家什么人有什么暧昧关系的，敢情鲁大人不是忠君，而是公报私仇呢。

　　听鲁直说起三哥儿，我马上想起鲁家那位平素不出门的玉面少爷。鲁家上下少爷夫人当中，就属那位少爷话最少，去年冬天娶了阳宁郡王的三女为妻，却仍不大见人。那小夫妻二人倒也还相敬如宾，府里的那些丫头下人虽然碎嘴，却不敢妄自乱言，想来在弩人上还是有些本事的。

　　听鲁直和清敏这语气，原来她还是三哥儿的旧情人？原来鲁直受了三哥儿的托付，什么意寄梅花，鱼传尺素，帮这二人穿针引线，牵线搭桥？我想起鲁府里那位慈眉善目温温和和的三夫人，再看看面前泪眼朦胧娇泣声声的清敏，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顺哥儿可好？”清敏默默地擦拭着颊边的泪痕，一边幽幽问道。顺哥儿是鲁三公子的小名儿，寻常听得少，只有鲁夫人偶尔唤上两句，被我偶尔听到。这清敏如此唤他，看来也是关系匪浅了。

　　只是——我虽知道这二人过去的情意，心里头却仍别扭得紧。那三公子若真对她情意深重，什么身份什么户籍也不是一句话的事儿，鲁府什么本事没有，会被这点小事难倒。可如今他娶了三夫人，那些个过去的情情爱爱的，还作得了什么数。清敏在这地儿住了这么久，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有些话实在不用我们说得明白干脆，她如今这态度又到底是什么意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