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一路上也不能说全无状况。我们这一行怎么说也是衣着光鲜,面容俊朗,不说盗贼劫匪,连莺莺燕燕、招蜂引蝶也是少不了的。这一路呼声最高的就是鲁直,每每经过集市小镇等人流繁多之地,他走过一路,我们连买香粉儿水果的钱都省了,连粉雕玉琢的小七也被他远远地甩在后边儿。
人们总是根据自己的第一眼就确定对方的印象,是好是坏,是忠厚老实还是奸诈狡猾。这样是很要不得的,很容易犯错误。我琢磨着鲁直就是靠着那副童叟无欺、忠厚老实的面容给了人很大的欺骗性,所以,在别人的眼里,鲁直总是好人的典型,而我却常常是反面教材。
这让我很是想不透,对着镜子里的清秀佳人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自己到底哪个地方让人有奸诈狡猾之感。
你看我眼大而有神,双目有正气,挺鼻翘唇,面若冠玉,怎么看都是一副可托付终身的正人君子,比那鲁直也好看太多了吧。为什么那些人就朝鲁直那厮蜂拥而至,而对我却视若无睹呢?
没有人肯回答我的问题,除了鲁直的一声得意的闷哼。这个家伙最近几天很是嚣张,自从上次我不小心把那个胆子小得跟粟米一样的劫匪吓走后,他连我说话的权利也剥夺了,美其名曰,防止意外发生。
其实,我们不知道多么希望有各种意外发生。如果那个意外也能像颜一飞那样英俊潇洒,像谢娘子那样娇俏可人,再多的意外我们也甘之如饴。
出了关中,我们便进了中原腹地。
这些年中原战乱频仍,道路曲折颠沛,刚走了半天,我们便深刻体会到了人生是多么的艰难。最先开始撒蹄子的是小七,这位爷是个从小蜜罐里泡大的主儿,跟着我们吃了这么多天苦,终于吃不消。鞭子一扔,怎么也不肯再上路。
也不能说小七娇生惯养,就算从小流浪四处为家的我,面对这段曲曲折折的一望不到尽头的乱路,也暗暗心惊,更不用说他这位娇少爷了。
我们在洛阳住了一晚,打算第二日换船沿黄河顺流而下。
洛阳自古便是风水宝地,历朝历代都出了不少名人,单说北朝吧,小三子他老祖宗据说就是此地的地霸,后来却不知怎的把京城定如今的长安,白费了养他们的一方水土。更可惜我们一行人当中没有一个怀古惜情的忧郁诗人,一到晚上,不是像没有情调的小七那样倒在床上埋头大睡,就是我这样偷偷摸摸地从后门溜上大街去一赏洛阳古街的美女如云。
虽然洛阳并非以美女而著称于世,但到底是个大城市,兼之中原之地,一向兼容并包,不论异域的别样风情,亦或是江南水乡的清秀典雅,都能在此地找到窝心的人儿。
我摇着从鲁直手里偷来的折扇,大摇大摆地走在洛阳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北朝并无宵禁,虽已入夜,大街上却照得如同白日,尤以那一条香味儿浸透了洛阳城的脂粉街最为热闹。我使劲挥着尺长的折扇,一边把劣质的香粉味儿摇得清淡些,一边竭力地抬头仰望二楼媚眼斜飞花枝乱颤的俏妞儿,果然跟长安*的姑娘不一样,格外风骚些。
我怀里揣着临走时小三子偷偷派人送来的金锭子,实打实的官金,沉甸甸的。身上格外热乎,走起路来也虎虎生风,袖子甩得哗啦哗啦的,惹得老鸨大老远地就迎上来。
在堂子里混的主儿,都长着一双毒辣的眼睛,是骡子是马不用拿出来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当然骡子里还有些打肿脸充胖子的,也是嬷嬷们最中意的冤大头,这些傻啦吧唧的乡下土包子最是好骗,也有哭哭啼啼纠缠不清的,末了麻袋一套扔到城外水道水沟里便解决了。
那嬷嬷大老远地像几十年没见过的老亲戚一般热情地迎过来,一双抹了厚厚油脂散着滑腻腻猪油膏味道的爪子探上我的衣袖。却不知心里头把我当匹挎金子的马呢,还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骡子。“这位公子好面生,不知道有没有相熟的姑娘。碧荷,凝翠,快出来接客呀——”
伴随着一句长长的拖曳声,三三两两的妙龄姑娘从屏风后鱼贯而出,只是相貌平庸了些,都带着身劣质香粉味儿,很是呛人。我怀里虽然不常揣着金子,却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这等模样姿色的,坐在我一边,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别人嫖我。
我斜着眼睛瞅瞅那几个女子,啧啧舌头,“这就是你们怡红楼的调调儿,真俗。”
嬷嬷也不生气,朝那个碧荷还有凝翠什么一使眼色,那几个姑娘又原路返回,她自个儿亲携了我上楼。“公子格调高,这些个庸脂俗粉自是看不上的。思来想去,也只有清敏姑娘配得上公子了。只不过我们清敏姑娘性子有些傲,寻常人不怎么见,想见的话——”
我笑,敢情这南来北往的青楼全是一个调调,稍微有点名气的美女那都是清高的,傲气的,想见一面那都是要花不少银两的。好在本小姐今天荷包够鼓囊,说起话来腰杆儿也挺得格外直。
“你家那个什么清敏姑娘值不值得小爷我淘银子,那还得小爷亲眼敲过了才算数。”我挑了片金叶子往嬷嬷头上斜坠的发髻上一插,她脸上的菊花堆得都快开败了。
后院倒还是片清净地儿,隐约听得丝竹声声,有几分雅致的韵味儿,比方才大堂里的十八摸不晓得高雅到哪里去了。嬷嬷见我脸上泛出欣赏的颜色,约莫着这回又带对了人,乐得腿脖子一愣一愣的。
不过这高雅的氛围怎么也不能被旁边这位散发着猪油膏气味的嬷嬷给破坏了,我朝嬷嬷打了打手势,她马上识趣地退下。待她扭着水鳗鱼腰走出我的视线,我嗓子里的腻味才慢慢消减,扇扇凉风醒醒神儿,迈着八字步朝那透着淡雅香味儿的檀香门拐过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淡淡的说话声,有些恨恨的熟悉。那腔调,那语气,可不是这会儿应该客栈里睡得呼呼的鲁直么?这厮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蹄子甩得比我还快,一眨眼就溜到我的前头,这赶明儿还有我吃饭的地儿没有?
我狠踢一脚,檀香门应声而开,好一张美女受惊掩面图。那泫然欲泣的眉眼,那柔弱无骨的身姿,原来这就是把鲁直也勾得心火直烧的青楼艳妓,俺们多少得学着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