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我本来还打算在一旁观赏俊男对罗刹的天人大战,但那黑面女罗刹谢娘子显然是个能屈能伸的真女子,虽然嘴里“他妈的”骂得挺凶,但两条腿却跑得恁快,一眨眼就瞧不见人影。
颜公子也不追,摇了摇头,朝我们微微一笑。
我忙迎上笑脸,豪气十足地朝他一抱拳,感激道:“多谢颜公子出手相救,不然我这兄弟就遭了那女罗刹的毒手,后果不堪设想。”说话时用手肘戳了戳鲁直的背,他只皱眉,一言不发。你看,这厮一见到比他稍微英俊潇洒点的男人就嫉妒成这样,真是心胸狭窄,我怎么就跟这样心眼小的男人做了兄弟呢。
颜公子礼貌地笑笑,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低声谦虚:“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这位小兄弟不识谢娘子,为她所骗也是在所难免。”
一声冷哼自鲁直鼻孔传出,浓浓的酸味,听得我牙都酸掉了。虽然鲁直那小子心里酸,但总不能失了礼数呀,要不传出去人家会说我们京城里出来的鲁府公子一团小家子的酸气,咱这做书童的也会抬不起头来。
于是我全权负责起外交事务,一番和谐融洽的交谈后,我得到以下消息若干:这位颜公子名一飞,乃苏州飞云山庄少庄主,师从昆仑山天一大师,刚辞师下山不久,故而在江湖中没什么名气。苏州飞云山庄的名号我早有所闻,不过他府上的少庄主却是第一次听说。
而那位黑面俏罗刹倒也没骗我们,她的确姓谢名红云,却是蜀中青山寨女寨主。这谢红云原本也没干过什么打家劫舍的杀人行凶的大坏事,只不过这半年来忽然性情大变,猛然对男人有了兴趣,这半年来在全国各地强抢数十名男子入寨,皆是青壮英俊之人。那些年轻男子一入青山寨便再无音讯,是生是死,皆不可知。
我听到这里时,不由得后怕地看了看鲁直,方才若不是颜一飞出手,说不定这厮已经被谢红云抢去青山寨做了压寨夫男,岂不是毁了他的一世英名。也怪我不够小心谨慎,让那女人有机可趁,若鲁直真出了事,那后面杀过来的小七还不把我这身老骨头给拆了。
说小七,小七就到。
小七歪歪斜斜地骑着马一直横冲直撞到我们桌前不到一步的地方才生生停住,一张小脸吓得苍白,双手直打哆嗦,一个不小心居然就从马上摔了下来。幸好鲁直离得近,出手快,稳稳地拉了一把,才免于摔成个鼻青脸肿的猪头。
事实证明,小七虽然长得一张白嫩嫩水灵灵的俏脸,却十分有发展成为黑面神的潜质。小屁孩儿倔强地甩开鲁直的手,忿忿地一屁股坐下,犀利杀人的目光先对着我一顿凌迟,然后恨恨地扫视鲁直。也许是因为感于方才鲁直的救命之恩,只扫了他一眼,就把目光落在他对面。
坦白说,若不是亲眼看见颜一飞出手,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斯文和蔼的年轻人竟然是个武林高手。显然小七也是这样想的,这小子好的不学,偏偏跟他六哥学得欺软怕硬的脾性,见我和鲁直不好惹,就把满腔怒火发泄到无辜软弱的人身上。
杀气席卷茶棚,有几个会看眼色的中年大叔急急地扔了几枚铜钱飞一般地逃走,剩下的也很快发现不对劲,接二连三地陆续撤离。一眨眼的工夫,棚子里只剩下我们大眼瞪小眼的一桌人和苦着脸却不敢做声的掌柜与伙计。
我自不会去触小七的霉头,抬脚对桌下鲁直的青靴踢了下,他哽哽脖子,缩缩脑袋,把头别到一边去。这个举动顿时惹怒了我,再抬脚时就使上了五成力气,一脚踩向他的脚背。却不料,这脚却踩了个空,撞上桌腿,把桌子踢得猛地摇晃了一下,终于没有倒塌,惹得众人立刻侧目。
鲁直笑得贼兮兮地直哆嗦,颜一飞十分不解十分疑惑,小七怒目而视,眼睛冒火。
我“嘿嘿”地傻笑两声,指指颜一飞道:“这位是颜一飞颜公子,方才有个寨主姐姐要抢你哥哥去当压寨夫男,幸亏他出手解围。”然后又指指小七,笑着对颜一飞道:“我家小七少爷。”
“狗拿耗子,谁知道玩什么阴谋诡计。”小七小声嘟囔了一句,很不屑地自己动手倒茶喝,丝毫没有把我们当中任何一个放在眼里。
所谓孰可忍孰不可忍,虽然我对小七这样俊美白皙的小孩一向没什么抵抗力,但并不代表我能一直容忍他的无礼。他不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小,仗着鲁家老爷宠爱么?鲁家老爷大上天也大不过皇帝,我连皇帝都不怕,会一个连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
在鲁直惊讶得快要叫出声来的眼神下,我把手里刚喝了一小口的特浓茶水从头顶倒在小七的脸上。水一点点滴在他的肩膀、胸前、桌上,茶叶末不均匀地分布在头顶、额头和脸颊。世界陡然安静,只听见四个人粗重的呼吸和不正常的快速的心跳。
小七还傻坐着没有反应,不知是被吓到还是被惊到。倒是鲁直跳起身来大声招呼伙计去拿干毛巾。这荒郊野地的,哪有什么干净东西,当伙计战战兢兢地抱着块脏兮兮油腻腻的大抹布送过来时,我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鲁直脸上抽搐了几下,无奈地挥手让伙计离开,朝我瞪了一眼,抡起袖子准备替小七擦干,却被我止住。我冷冷地看了泫然欲泣的小七一眼,哼道:“就是你们太纵容他,才养成他这样目中无人的性格。这路上你若还护着他,小心我连你一道不客气。”
虽然上回在小七手里挺狼狈,但那是由于事出突然,论起真本事,他不是我对手,更不用说只有三脚猫功夫的鲁直。所以,他听了我的话之后,虽然心有不满,仍乖乖地放下袖子,做回座位,看着小七的目光里满是同情和怜悯。
这个世上做什么都要做到顶尖,老头子常常这样教育我。所以,我从小就立志要做一流的扒手,一流的骗子,就连现在做坏人,也要做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小七仍痴痴望着我的时候,我毫不客气地狠拍了他漂亮的小脑袋。分明看到鲁直眼睛里的不忍,我暗自好笑,板起脸,冲着小七冷冷道:“怎么,一杯水就浇傻了?要不要小爷给你灌点胡椒水让你清醒清醒。”
鲁直满脸的焦虑心疼,可怜巴巴地瞅着我,想求情又不敢开口。连一旁默默不语的颜一飞目中也露出惊讶神色,看来我这张脸转得还真快了些。这个帅哥哥本来还以为我是个斯文谦逊的书生的,结果发现我是个比谢娘子还狠还凶的山大王。
小七终于在我灌胡椒水之前清醒了过来,乖乖地冲着颜一飞叫了声“颜大哥。”然后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低下头去,惊得鲁直半天没合上嘴。
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最硬?
答案是——拳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