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街道上一主一仆相行。
打前头的主子穿着女子常见的广纹对襟大袖袍,走起路来虎虎生威,两道剑眉横飞入鬓,霸气又猖狂。
紧跟身后的是个同样身穿女袍沉默寡言的人,腰侧不起眼的位置佩戴了把短刀,衣裳压着很难被人注意到。
他看了看前方昂首挺胸霸气侧漏的少年,皱眉,“公子,请注意您的仪态。”
“叫我小姐!”少年扭过头恶狠狠盯着他,“我现在可是女人,女人走的大方点不是很正常吗。”
“但您本质上还是男子。”
“啰嗦,闭嘴!”
梁禇钰不爽极了。
明明当初选人的时候看着这家伙像是个不多说话的,谁知道实际上这么鸡婆,啰哩吧嗦的也不嫌口渴。
“公——小姐,这里是惠省地界,距离京城已经很远了,咱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当然了。”梁禇钰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我说了我的娘子要自己找,找不到我不回去。”
这当然是借口,实际上他是故意挂着羊头卖狗肉出来游玩罢了。
梁禇钰最讨厌的是天天被关在家里,和那帮子京城的公子们绣花扑蝶摆宴会,讨论的话题除了发钗脂粉和衣裙便是哪家千金英俊神武。
无聊的要死。
偏偏他是国公府的嫡系公子,一言一行都代表了世家,只能背着老娘偷偷打猎骑马蹴鞠,可是这些远远满足不了他**不羁的野性。
直到半个多月前,他爹问他有没有中意的女子,大抵意思是大皇女看中他了,想娶为正君。
想得美!
那个混账玩意儿除了脸长得稍微好看点完全是个废物,京都公子谁不知道她性情残暴,他爹肯定是中了邪,否则怎么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往火坑里推。
一怒之下,或者说早有预谋想要出去看看的梁禇钰当即拍案决定离家出走,带上大把银钱和自己的小侍程英趁夜溜了。
不过说来其实是有些奇怪的,国公府素来守卫森严,他本来规划了几十条逃跑路线,准备屡败屡战,谁知道一次性便成功了,到现在梁禇钰还纳闷总该不会是他老爹故意放自己出来的吧。
“公——小姐,不能叫娘子,应该唤妻主。”程英义正言辞。
娘子是市井泼民粗俗的叫法,只有惧内的女人才会被夫郎叫做娘子,公子将来的妻主必定是个身份尊贵的人,这么喊只怕会让对方不满。
“我喜欢喊娘子,偏要喊娘子,你再多嘴一句抱头原地打滚一百个。”
对上他喷火的双眼,程英终于乖乖闭上嘴巴。
这才满意的梁禇钰双手负后,大爷似的挺胸阔步,饶有兴趣地观看街市两道的热闹景象。
刚出来的时候他激动的难以自持,见啥都想摸摸,现在新鲜劲儿差不多过去,注意力也从街边的杂耍玩偶转移到五花八门的小吃上。
咕咚。
响亮地咽下口水,他眼珠子在热气腾腾的街边摊桂花糕上挪不开,侧脸低声问程英,“咱们还有多少钱?”
程英小声回答:“公子,我们的钱大部分都被您打赏给沿路的乞丐了,现在统共还剩下二两三十文。”
“行,先给我买一斤桂花糕。”
“不可以公子,我们接下来住宿吃饭都要靠这点钱,必须仔细点花。”
“程英,你听话不听话?”
“听话公子。”
“我想吃桂花糕。”
“不可以公子。”
梁禇钰驴脸拉的老长,明明白白写着“不开心”三个大字。
怨恨地使劲儿瞪了瞪低着头不吭声的程英,又瞪了瞪冒着热气的桂花糕,他甩了袖子转身便要离开,却在此时瞅见一辆马车停在小摊前面。
随着马蹄停顿,小窗布帘跟着晃荡了下,车主人的样貌一闪而逝。
梁禇钰怔住了。
“好美的人。”纵然只是惊鸿一瞥,足以他辨别出那是个倾国倾城的人儿。这般容貌不可能是个女子,大概是哪家出游的公子。
“小姐,咱们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得找家客栈。”程英催促道。
梁禇钰没理他,摩挲着下巴盯着马车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侍从买过桂花糕送进车里,车夫用手把敲了敲马背,枣红马慢悠悠地再次走起来,在他的目光中渐行渐远。
“程英,你说我要是和那家公子成了好朋友,是不是代表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吃香喝辣了?”
那辆马车看似普通,实则暗藏玄机,底座和车头前藏了八盒弓弩机关,只要扣动车内扳机,十几丈之内皆为射程范围。
以前梁禇钰只听说过这种东西,看过一两张图,没想到还能见着实体。
能买的非富即贵,一般人可玩不起。
程英诧异地看了眼自家公子。
“小姐,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他更加关注的是跟随在马车周围的侍卫,自幼习武的他深知那些人不简单。
单从她们环守的角度来看,一方两人,呈四角分布,既可以分散对打又能联合抗敌,且此行人脚步沉稳眸中犀利隐约可见,定是群练家子。
与她们相比,自己丝毫没有胜算。
“有什么不好,五湖四海皆兄弟,我不过是去交个朋友罢了。”坏笑两声,他招呼程英偷偷摸摸地跟上。
马车里,范继景从马车特制的外望口冷眼看着鬼鬼祟祟的两人。
“殿下,有人跟踪,要不要卑职去处理一下。”
她望向正慢条斯理吃桂花糕的人。
为了确保殿下能顺利抵达京都,六个乔装打扮成她的队伍从不同道路出发,而她真正的路线却是经过层层保密和防卫的。除罢明面上几个护卫之外,暗中护卫连范继景都不知道有多少。
皇太女一派所有人为这天等待了近二十年,关键时刻绝对不允许出差错。
范继景观察两人很久了,体型步态上看分明是两个男子,跟踪手法漏洞百出稚嫩之极,横竖都不像刺客。
但不能排除对方刻意用这种办法降低自己的警惕心。
只要殿下点头,她的人会立即把危险扼杀于萌芽中。
沈榕把手中的桂花糕塞进嘴里,用帕子擦擦手,“这么笨,估计不是刺客。”
她随手推开小窗,话语声从车内穿了出去,“两位朋友,不若上车坐坐?”
声音不大,足以让发现小窗打开连忙藏到墙角的二人听得清楚。
梁禇钰狐疑,低声问程英:“他在和谁说话呢?”嗓音还蛮好听。
“好像是我们公子。”
“你确定?”他震惊极了。
难不成被发现了,怎么可能!
“应该没错的公子。”程英认真点点头。
“在下这里已备下糕点茶水,两位不嫌弃的话可来小聚片刻。”
街道上不明所以的人望向马车,梁禇钰双眼亮晶晶,舔了舔嘴唇。
“程英,他是不是说请我们吃东西?”
程英面色大变,“不可以公子——”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任性的公子已经霸气狂野地站到了马车前头。
“多谢公子美意,既然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梁禇钰麻利地蹬上马车,等程英惶恐地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撩开帘子进去了。
满面痛苦的程英只能跟着上去。
彻底看清车主人的瞬间,梁禇钰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你你你,你不是男的!”他嘴巴张的老大。
沈榕眨眨眼,“在下一直都是女的。”
梁禇钰憋得脸蛋通红,半句话说不出来。
若知晓对方是个女子他怎么可能如此大胆。
即便性子再野却也从未和女子这般近距离面对面,几乎都能感受到对面人呼出的热气扑面而来,烧的他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子。
“阁下身为女儿家,为何会顾忌我是男是女?”
正懊恼着,对面人山泉般清澈悦耳的嗓音再次响起。
梁禇钰忍不住盯着她的脸猛看。
不能怪自己误会,这长相也太夸张了,身为女子居然比他一个男儿都漂亮,实在叫人不爽。
“咳咳,我当然不会顾忌,都是女子有什么好顾忌的。”他摆出豪放的模样,大马金刀地坐在软椅上。
钻进来的程英同样发现了车主人和主人身边护卫的性别,面瘫脸裂开几条龟纹,担忧地望向自家公子。
将主仆二人的神色拢入眼底,沈榕唇角勾起弧度,把桌面上的糕点往他面前推去。
“观小姐容貌气度不凡,莫非是上京赶考的士子?”
明摆了睁着眼睛说瞎话,她早从范继景的汇报中知晓此二人男扮女装。不过是看着好玩,又嫌弃赶路无聊,没事儿逗逗他们罢了。
梁褚钰呆了下,赶忙用力点头,唏嘘不已。
“阁下好眼力,我正是进京赶考的士子,路途甚远不胜疲惫,还要多谢阁下的车架。”
眼珠子落在糕点上,佯装自然地顺手捏起一块塞进嘴里。
沈榕端起茶杯喝了口,借袖子挡住脸上强忍的笑。
“你呢,你也是赶考的士子?”瞅着对面人水墨画般俊美的面容,温雅含笑的眸子,梁褚钰心脏砰砰直跳。
看她身份应该不差,长的又好看,脾气似乎也不错,不如……骗回去当他娘子?(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