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罢卷宗后已是黄昏时分,四皇女带着侍卫乘坐小轿往梁家去,前头的侍卫越往前走越觉得不对劲,到了梁家门口,似乎终于有些清楚这股子异常来自哪里。
轿停,落定。
随行的奴才撩开布帘,四皇女从里头出来,那边儿赶紧下马的侍卫凑过来压低嗓子:“殿下,梁府好像有事情。”
事情?
四皇女抬头看了看面前宏伟的朱漆大门,往日这扇门都是闭着的,今天却痛痛快快地敞开着,里头的光景都看的一清二楚。
……确实有点不同寻常。
瞅见贵客上门,门房连忙给行礼请她们进门,而后差遣人给主家上报去。
“你们家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侍卫敏锐地捕捉到院内来往匆匆的奴仆们,张口问那迎接人。
家宅内事本不能随意向外人说,只不过今天乃大喜事,眼前的又是皇女殿下,梁家的奴才便没了那么多顾忌,笑的红光满面。
“方才榕殿下上门求亲,带来了好多车的彩礼,现在整个梁家都在说呢,钰公子可真是好福分,榕殿下不仅人长的好看脾气也好,钰公子嫁过去只等着享受好日子。”
四皇女顿住了脚步,面色难看透着铁青。
“你说什么?”
被一位皇女死死盯着,小厮咽了咽口水,惶恐万分,战战兢兢地哆嗦着又重复了一遍:“榕殿下求亲,彩、彩礼上门,求娶钰公子。”
侍卫脸上的震惊掩饰都掩饰不了。
有这么巧?
她前脚刚劝着主子过来,后脚晚了一步,这不是明了的打主子的脸吗。
四皇女面容扭曲几分,甩了袖子大步大步朝正堂而去,“叫梁国公给本宫出来!”
小厮双腿软的差没跪到地上,点头哈腰:“是是是,奴才这去办。”
回过神的侍卫见主子发怒的模样心头也是一颤,四殿下向来脾气好,从没见过发这么大的火,再顾不上多想些什么,急忙跟了上去。
收到下人通报的梁国公简直头疼,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一个两个的她都惹不起。
整理好仪表后,她深吸口气进了正堂,脸上堆笑:“微臣不知四殿下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国公大人,本宫听说你们家最近有喜事?”四皇女冷笑。
整个京都谁不知道梁褚钰是她看中的人,这件事情便是皇姐那边她都丝毫不退让半分,没想到竟叫自己窝的人给算计了。
“国公大人可是忘了,你脚下站的到底是哪一方的队?”
面对她的质问,梁国公真是打碎了牙齿还得往自己肚子里咽,只能屈起膝盖跪到地上,垂下苍老的脸,“殿下,下臣有罪。”
这话叫她怎么说,难不成她要说那魏老带着几名朝中大将,连同榕殿下气势汹汹施加压力,非逼着她当面做出决断,叫她连差遣个人上四殿下府邸请求助的时间都没有?
便是她的人真去了,时间能赶得上吗,魏老她们会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提亲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何她们非得搞得如此突然,不是想打的自己措手不及慌乱中中计。
可她有什么办法,一边是刀口,一边是坑,你说我跳还是不跳。
本打算今晚上等那位尚且留在府院内的大佛走了之后,赶紧上四皇女那儿请罪解释,哪料到人算不如天算,四殿下居然自己来了。
天知道梁国公有满肚子的话想说,但现在她真的不能说。
见她这幅摆明了不打算多说什么样子,四皇女更加恼火,咬牙切齿:“梁国公,你这是执意要忤逆本宫?”
“殿下……”梁国公深深凝望她,眸光饱含复杂。
梁家为四皇女付出了多少心血此时她心中便有多少难受和愧疚,仰望着自己支持多年的主子,忽然生出无限担忧来。
她们的殿下,真的能斗得过那些人吗?
“呦,我瞧瞧是哪个这么大的排场,竟叫我未来的岳母大人跪着。”
正僵持不下之时,紧闭的正堂门被外头的护卫推开,直面走来一道修长笔挺的身影。
四皇女冷冷盯着来人。
沈榕同样诧异地看着她,弯起月牙眉眼,笑的温和:“怪不得这么大架子,原来是我的好皇侄。”
“榕殿下。”见她终于来了,跪在地上的梁国公竟然松了口气。
提亲之事罢了魏老等人离去这位却没有走,说是留下来和未来的岳父母家聊聊天,其实依梁国公看,她是刻意在这儿等着四殿下。
抢了你的人现在还要打你的脸,摆明了逼着梁家和殿下闹翻,只盼着殿下千万不要上当,失了一个褚钰不算什么,只要殿下应对的好,梁家和殿下有的是机会翻盘。
四皇女盯着对面那张恶心的脸,从来没觉得此人如此可恨过。
“沈榕,你是铁了心要和本宫作对?”
沈榕微微眯起眼睛,嗤笑一声,寻了个椅子坐下:“继景,去把梁大人扶起来,赐座。”
“是。”
范继景铿锵回应,跨步上前将地上的人搀扶起来。
梁大人抵抗着拒绝,“微臣不敢。”
似笑非笑的目光转向那边的四皇女,沈榕仔细打量着她难看透顶的脸色,慢条斯理开口:“梁大人,你以为本宫在跟你打商量?”
“这……”梁大人眸色挣扎地看向四皇女。
终于忍不住爆发的四皇女挥手甩了桌面上的茶盏起身,“沈榕,你莫要欺人太甚!”
青瓷的茶杯砸在地上面哗啦啦碎了一地,碴子混合着热水溅的到处都是。
紧闭的正门外竖着耳朵偷听的梁褚钰心脏差点蹦出嗓子眼。
梁大人面色灰暗,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沈榕望着地上狼藉的痕迹,抬起眼皮子,浓密的睫毛下漆黑的眼睛带着闪烁的杀意。
“本宫觉着,皇侄儿似乎搞错了点什么。”
俊美的脸庞上刀工雕刻出一抹宽容的微笑,比例精准,“谁给你的胆子两次三番冲撞于我?”
她站起身,亲自走到堂中央把梁国公搀扶起来,送到座椅上,直视四皇女。
“你父亲没有教导过你,见到长辈要行礼吗?没有教导过你,不要和长辈大呼小叫吗?你的老师夫子们没有告诉告诉过你,本宫既然生的比你高贵,合该比你高贵一辈子吗?”
“你……”四皇女浑身都在颤抖,长这么大从未有任何人胆敢如此羞辱她,此人简直是可恶可恨可杀!
杀了她!
这个来历不明猖狂无忌的宵小鼠辈,她该死。
“你好的很,且给本宫等着。”四皇女甩了袖子走人,侍卫在后头赶紧跟上。
胆战心惊的梁国公刚要松一口气,尚且没吐出去便又卡在嗓子眼里。
“等等。”沈榕云淡风轻地开口。
“怎么,你还打算阻拦着本宫不让走?”回过身的四皇女讥讽。
“皇侄儿搞错了,你皇叔我怎么会这么小气,只是……”沈榕无辜道,“打碎了人家的东西总归是要赔的吧。”
四皇女怒极反笑,扭头问梁国公,“需要本宫赔偿你个杯子钱?”
“不敢。”梁国公赶紧摆手。
“皇侄你问错人了。”沈榕不满意,“本宫正君家的杯子,那是本宫的杯子,你问她做什么。”
“你这是打算胡搅蛮缠了?”
“侄儿堂堂一介皇女殿下,不要说话跟个下贱的市井泼妇似的,这叫理所应当。”
才熄灭点的战火再次点燃,梁国公不动声色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悄然望向极度扭曲的四皇女。
都说口诛笔伐,一张嘴确实是能杀人的,至少能把人活活气死。
见四皇女半晌不出声,了解她的侍卫有眼色地从衣袋里掏出些银两放到桌面上。总不能这么没完没了,殿下既然能忍得了这一时,日后不怕没有回馈的时机。
范继景当即收了银子塞进自己的钱袋里,拔出半鞘的剑“锵”地一声收进去,将堵在门口的身子侧开,恭敬地弯下腰。
“四殿下,请。”
沈榕笑眯眯地摆手:“皇侄,慢走不送,过段时间本宫大婚,皇侄一定要来喝喜酒。”
四皇女重重冷哼一声带着人离去。
门外听见动静早藏起来的梁褚钰亲眼看着她们怒气冲冲走人,不由得撇撇嘴。
莫名其妙上他家还叫他娘一个半老的人跪在地上,这个四皇女脑子有病吧,幸好有——
咳咳,幸好有他未来威武神气的榕榕娘子。
梁褚钰努力抿住唇角开心的笑,佯装正经地负手,帅气迈步到门口,敲了敲门板。
“娘,我能进去吗?”
里头正打算同沈榕说话的梁国公吃惊,头疼不已,这个混账小子怎么跑这里来了,允嵩哪去了,不是叫她看好他吗!
“殿下……”对上沈榕含笑的眸光,梁国公听着外边的叽叽喳喳,老脸都快丢光了。
“无妨,叫他进来吧。”(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