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年前的小事情沈榕早忘记光光了,哪想到他还会记得,加上气氛着实有些不对劲,当下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复。
“不用客气,都是邻居,应该的。”她最终还是斟酌着说了一句。
“没事了,你走吧,我也该走了。”谭梦岚送完他想送的,说完他想说的,便转身离开。
他向来是个利落的人,况且,他怕自己再多待下去会露馅儿。
想到篮子里自己亲手放进去的东西,谭梦岚深深吸了口气,手掌不自觉攥起,被汗水濡湿。
沈榕张了张嘴,还是闭上了。
她本想说,你一个男孩子家走这么远的路回去,怎么能叫人放心。只是这种话说出口未免太失礼,于是她只是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渐行渐远。
趴在窗户口竖着耳朵悄悄听的钱二,见沈榕上车,眼角瞅了瞅她,又瞅了瞅,终于忍不住问:“沈榕兄,那男儿是……”
是你相好?
对上她八卦的亮晶晶的双眼,沈榕微微笑:“邻居。”
“哦。”钱二颇为失望。
在她看来,才女佳人演一段风流佳话是格外有情调和韵味的事情。读书人哪个不风流?应该的。
沈榕兄这般架势一看是不想多说,钱二自然识趣的不会多问。
马车继续走了段路程,坐着无事可做,她想到谭梦岚方才的话,正好肚子有些饿了,便揭开篮子上头防尘的白布巾。
小小的竹篮中放了个油纸包,旁边挨着个巴掌粗的长竹筒。想必油纸包里装的是槐花糕,竹筒里的是小菜。
沈榕拿起油纸包打算打开,忽然瞧见在篮子的最底下压着封信,或许是被篮子里其他东西挤到的缘故,封皮上皱皱巴巴。
钱二也看见了。
她眼中瞬间爆开难以形容的明亮的光,仿佛有某种火焰在跳动。
意味深长看了看沈榕,她假装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专心致志盯着窗外。
看了看她的背影,沈榕犹豫片刻,把油纸包放在旁边,伸手轻轻将那封信抽了出来。
——
谭梦岚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好似背后有豺狼虎豹追赶似的,到最后差点刹不住脚步被自己的裙子绊倒。
她现在应该看见了吧?
不知道她看见之后会是什么想法。惊讶?冷漠?亦或者……欢喜?
她会欢喜吗?会因为自己而欢喜吗?
谭梦岚整个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踏实,连脚步都飘飘浮浮。
长这么大头一次做出如此不守规矩的事情,他知道身为一个男子,尤其是自幼读书学礼的男子,这种荒唐的事情是绝对不应该做的。
可是他不甘心。
凭什么郭苗苗那种人都能肆无忌惮地说出口,而自己却不能?他觉得有必要让沈榕知道自己的心意,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曾经表达过。
没错,我是正确的。
谭梦岚这般努力安慰着自己,深深吸口气。
——
平静地看完那封笔迹秀美的簪花信,沈榕将其整整齐齐恢复原状,并没有放回篮子底部,而是塞进了自己的袖子中。
等她到了省城,会把这封信烧了。
这种东西万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流落到别人手中,对一个未出阁的男子来说是很不好的事情。
说实话,沈榕很钦佩谭梦岚,毕竟生活在这种时代和环境下,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这样的勇气。
但钦佩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说句矫情的话,在她眼中,自己是个非常普通的凡俗人,除了面皮稍微好点,没什么别的好处,算有些小闪光点,也不足挂齿。不值当得到这位公子的青睐。
沈榕和他算是青梅竹马,对他的为人脾气都知晓三分,那是个很好的男子,值得一个好妻子倾心对待。
很明显她并不属于此类人。
——
郭苗苗是在三天之后才知道表姐离开的消息,那天他拎着爹烙的饼和一些蒸菜去表姐家,没想到却看见经常不沾家的姑父正在厨房做饭。
这可把郭苗苗吓得不轻。
“姑父,你咋在家?”他下意识问出口,又觉得不妥当,于是稍微婉转了点:“你怎么一个人在家?”
这个时候表姐应该早从镇上粮店回来了,怎么没有看见表姐的影子?
他伸着脖子朝屋子里头瞅了瞅,什么都没有看见。
“你表姐走了。”提起那个不孝女,沈郭氏撇撇嘴。要不是沈榕不在家,他怎么会自己做这种活。
“走了?去哪了?”刚开始苗苗没有反应过来,后来猛然理解其中的意思,登时难以置信地尖叫出声。
“还能去哪儿,省城呗。”沈郭氏见他手里提着东西,二话不说连忙夺过来,打开一看笑了,喃喃自语:“正好着今天晚上的汤吃。”
沈郭氏为出嫁以前是他爹做饭,出嫁了是沈榕娘做饭,后来妻主死了是女儿做饭,他这辈子过的舒舒坦坦,沈榕离开才三天,把自己饿瘦了一圈。
虽说手头有些钱,但沈郭氏可不傻,三四个月呢,要是沈榕再拖更久回来,他到时候真没得东西吃了可怎么办。
估计要是自己饿死了,那个不孝女肯定会很开心,自己一定不能让她得逞。
“省城?去省城干吗?”苗苗不解。
沈郭氏被他问的不耐烦,“我怎么知道,反正是好几年不回来。”他将篮子里的烙饼拿出来塞到嘴里,边嚼边敷衍。
郭苗苗怔然,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脸颊早已被眼泪打湿,止都止不住。
几年不回来……表姐怎么能一下子离开好几年却不告诉自己一声呢?太过分了!以后再也不要理她了!
他捂着嘴飞快跑了出去,跑了老远渐渐地放慢脚步,回头看了看。
背后冷冷清清,没有任何人追上来。
他再也忍不住大声痛哭起来,蹲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哽咽。坏沈榕!怎么能说走走,怎么能一去好几年!她走了他怎么办!
吃着香喷喷大烙饼的沈郭氏见侄子扭头跑,简直莫名其妙。
本想吆喝他篮子忘在这儿了,可他跑的太快,沈郭氏又不想浪费嗓子,干脆不喊了,舀了碗热糊糊,哼着小曲吃晚饭去。
吃着吃着,他好似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错嘴了,几个月说成了几年。
解释吗?
开玩笑,这么远的路,下回苗苗自个儿来的时候再和他说吧。(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