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明章横穿中原的时候,于 大海带着林凤、王华章来到了紫阳县城西侧的码头。这次于 大海出去考察,刘勇除了派有生员身份的林凤跟着,最后还把江湖经验丰富的王华章也派上了。
于 大海三人来到码头附近一座大的院子,对那门房说:“去通报刘老爷子,就说大明游击将军于 大海求见”,那门子听说是一个将军,哪敢怠慢赶紧进去通报了,不多时,一个五十多岁脸色黝黑,中等身材,体格健壮的老头迎了上来,“这不是白蛟龙吗,你怎么……”,那老头见是于 大海不禁有些恼怒,你一个普通百姓竟敢妄称将军!于 大海以前在汗水的支流任河上讨生活,还有个“白蛟龙”的诨号,与这老头倒有一些交往,“刘叔,我现今已投入兴安刘将军麾下,打张献忠时略有些功劳,现在舔为游击将军一职”,“啊,恕小老儿无知,快请进”。
那老头姓刘,名金福,是这紫阳到汉中、兴安的江上一霸,以前于 大海在江上讨生活时,还时不时逢年过节过来送礼孝敬,以前孝敬他的人多了去了,这李鹞子他倒是记得,听了于 大海的来意,只见他捋了捋颌下乱糟糟的胡子,沉吟半响说:“这船只倒是有,不过你说的五六千人够呛,不过我跟襄阳府的一条龙是换了帖子的兄弟,送你们到武昌府也没问题,可以向他借一些船,不过到了武昌再往下走就不行了,整个长江江面都是由三大船帮把持着,听说俺这义兄与长江上的混江龙倒有些交情,这样,俺让俺弟跟你们走一趟,不过这运费……”,于 大海听了忙说:“刘叔不必担心,运费一分都少不了你的,你算算,从紫阳到武昌需要多少银钱”,于 大海知道如果是寻常官军,这民间的船只征了也就征了,船到了随便打发几两银子也就是了,刘进福又寻思了半响说:“你这五六千人至少需要大船一百五十条,到武昌最少需要十五天,一条三十两,怎么着也需要四五千两两银子”,“那就一言为定,五千两送我们到武昌,到时候我会先付给你一千两,到地儿啦再付清余款”,刘金福见李鹞子这么爽快也很高兴,又说:“于将军,不知你这营头还招人不?”,心想这白蛟龙才二十岁就坐上了正五品游击将军,这根大腿得赶紧抱住,李占春说:“我这正好是水师游击,凡是江上讨生活的好男儿,二十五岁以下的来者不拒,不过过来后要守军中的规矩”,“那是那是,等你们正式出发时,我让老二带着族里一帮后生跟着你们去”,李占春知道这刘金福有两个儿子,大的叫刘大海,倒跟他一个名,小的叫刘大江,年方二十,尚未成婚。
中午就在刘金福院里吃了午饭,饭后刘金福安排一条单桅八桨一橹的大船送于 大海他们去武昌,同时也安排自己的弟弟刘银福、小儿子刘大江跟着联络上下。那刘大江年纪与于 大海仿佛,见以前自己瞧不上的白蛟龙竟成了大明的水师游击,心里那个羡慕就不用提了,一路鞍前马后伺候的不亦乐乎。
于 大海见船帆是竹席编的,船中间是一个同样用竹席编制的大棚子,棚子上刷了一层桐油和石灰,大棚子里面挤一挤坐四十个人问题不大,棚子两侧是装货的,上面堆着几大卷油布,船上有水手八人,摇橹一人,张帆三人,桨手四人,估计将来人、货装满了,这八名桨手应该会配齐,不过将来自己的士兵也可以划桨,这桨手到可以省下不少,嗯回头得跟刘老头再讲讲价。
船只一路向东,由于是顺水,速度还不错,几天就过了旬阳来到陕西、湖广的山区,那林凤毕竟是读书人出身,这一日来到船头,见到两岸景色秀美,口里不由吟唱起来:
“悠悠中华,历经千载兮”
“国破民敝,哀民生之多艰”
“中华儿女,时不我待兮”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贼奴不顾身!”
“忍情轻断思家念,慷慨捧出报国心。”
“昂然含笑赴沙场,大旗招展日无光,”
“气吹太白入昂月,力挽长矢射天狼。”
“枕戈待旦复故土,中原大地尽欢欣,”
“破波楼船出辽海,飞天箭羽扑奴京!”
“一夜捣碎贼奴穴,巴山蜀水尽赤色,”
“长白山头扬汉旗,椴花树下醉胡妾。”
“归来夹道万人看,朵朵鲜花掷马前,”
“门楣生辉笑白发,闾里欢腾骄红颜!”
这歌声前面低沉,后面激昂,中途于 大海、王华章也加进来,唱到最后连摇桨的水手也叫起好来,这歌词正是刘勇“原创”,欧阳熙修订,原本作为奋进社(刘勇见时下这大明朝社多会少,便将奋进会改成奋进社了)社歌,后来几经传唱,军营里的人都会了,便干脆做了自己大营的军歌。
一路来到襄阳,于 大海跟着刘银福叔侄拜会了襄阳至武昌的江上霸主“一条龙”,那一条龙见是大明将军来访,忙不迭的答应借船、运输,并亲自跟着于 大海他们到武昌拜会“混江龙”,混江龙也很干脆,答应用一百艘双桅大船将于 大海部众送到吴淞长江口附近,并安排于 大海三人换乘了一艘他所说的双桅大船东下,还派了自己的一个侄子叫黄彪的陪着,刘银福先回去了,刘大江继续跟着,一路晓行夜宿,自打离开紫阳,整整走了一个月才来到南直隶常州府江阴县,这船就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是另外的势力范围。
于 大海一行五人在江阴下船,雇了一辆大车,沿着海岸线往南走,一路上于 大海听黄彪说松江府的造船作坊众多,船行也很是兴旺,便准备去松江府打探打探。
走到苏州府嘉定县附近时,众人见路边有一个草棚子,外面挑了个“酒”字,一行人也累了,便下车进去吃饭歇息。
草棚子旁边还栓了四匹马,草棚子底下只有四张桌子,正好一张空着,另外三张坐满了人,一桌坐了好像是夫妇二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那女的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一桌坐了四个汉子,有三个作仆役打扮,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穿一身蓝色寿字丝绸长衣,带一顶方巾,满脸横肉,一双小眼睛贼溜溜的乱转着,看样子是这四位领头的,另外一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书生摸样的人,约莫十**岁,戴着唐巾,穿着白色棉布长衫,腰里系着一柄长剑,旁边那位只有十三四岁,估计是这位书生的书童。
于 大海一行人在桌边坐下点了一些小吃、米酒,正吃着呢,“啊”,突然听到一声尖叫,抬起头一看,原来是那夫妇二人吃完正准备结账离开,路过那四个汉子那桌时估计那女的被其中一位摸了一把,那男的见那四位个个面相凶恶,也不敢吱声,拉起自己的婆娘就往外走,后面那四位一阵“哈哈哈”大笑,“啪!”,只见另外那桌的书生拍了一下桌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还有王法吗?”,那书生站了起来一脸义愤填膺的模样,“哟,哪来的兔儿爷,吃了熊心豹子胆啦,竟敢招惹你张大爷”,那肥脸汉子也站了起来指着那书生骂道,这时旁边一个小厮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哟,我倒是谁,原来是故东江镇总兵的儿子,可惜你老子被杀了至今也没个说头,你家还有一个待罪的叔叔,你狂什么狂,给老子老实点,信不信我连你一起调戏了”,肥脸汉子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故东江镇总兵的儿子,可惜你老子被杀了至今也没个说头”传到于 大海的耳朵,他猛然想起一个人来,故东江镇总兵毛文龙,崇祯二年被袁崇焕屈杀了,这毛文龙自家刘大人那是非常推崇的,现在去山东不就是为了重建东江镇嘛,想到这里,他来到那书生面前行了个礼,“对面可是毛总兵后人”,那书生点点头说:“学生正是毛承斗”,于 大海听了单膝行了个军礼说:“登莱水师游击于 大海拜见毛公子”,说着又走到那四个汉子面前,“给你们半柱香时间滚开,否则勿谓言之不预也”,那肥脸汉子刚才也听到了“游击”二字,心里头倒有些害怕,不过嘴里还撑着,“登莱水师游击怎么啦,我还是为镇海卫指挥使办事的呢”,于 大海一听也没还嘴,将那汉子的领口一抓,提留着来到院外猛地一推,只见那汉子四脚朝天跌倒地上,于 大海一只脚踩在他的胸口,提起右拳劈头盖脸砸了下去,“你个腌臜泼才,老子连张献忠都杀了,还怕你一个卫所豢养的狗”,说着揍了一会儿,又在他的胸口狠踢了一脚,只听“咯嘣”一声,眼见是胸骨断了,只听那汉子发出一声惊天的惨叫,他那三位同伙被林凤四人盯着也不敢乱动,于 大海打完了,看了看院里的马匹说:“这四匹马是不是你们的”,那汉子被打怕了,赶紧点点头,“你们三个抬着他滚蛋,马匹我收了”。
等那四位走了,于 大海等人又重新和毛承斗见了礼,那毛承斗感叹说:“想我先父也是军旅中人,寻常十来个也进不了他的身,可惜……唉,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完又问起于 大海他们的来历,于 大海讲了准备从水路走,到松江府找寻海船赴山东的话,毛承斗说:“可巧了,我舅爷爷的船厂、船行在松江一带怕颇有规模,你们如果不嫌弃的话,学生可以带你们去”,于 大海一听大喜,心想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不仅见到了毛大帅的后人,还解决了海船的问题。
这毛承斗主仆二人原本是回杭州的,正好顺路,便带着于 大海一行人沿着临海官道一路蜿蜒南下,第二天天明时分赶到了松江府,一路上听说刘将军准备以登莱为根据地重建东江镇,便起了跟随他们去山东的决心,又怕自己的祖母不同意。
一行人进到松江府城,来到一座挂着“沈府”牌子的大院,那门子见是表少爷来了,连忙将他们迎了进去。
进了大院,一个约莫七十多岁须发皆白的老头接见了他们,听说他们是闻名天下的刘将军的麾下,不禁肃然起敬,这沈老爷子是毛文龙母亲的弟弟,松江沈家在淞沪杭一带堪称大家,家里产业众多,尤以海船制造、经营为著,听说于 大海想购买海船、招募船工,重建东江镇云云,便对他们说:“于将军,不瞒你说,要说这崇明以北的海域,我沈家是第二,那没有人敢说第一,你找我可算找对人了,可我这沙船只能在沿海跑,你要想往深海跑,非得用福船、广船不可”,于 大海一听大喜,忙问道:“这沙船我也要,不过这福船、广船你们可会造?”,“造当然会造,我这几个船坊,福建、广东来的也不在少数,只是这江北一带海域海水浅跑沙船倒正合适”,于 大海又问各类船只的价格,沈老爷子说:“这沙船便宜一些,四百料的要三百两银子,八百料的要七百两,一千二百料的要一千二百两,两千料的要两千五百两,福船、广船贵一些,分别要四百两、八百两、一千六百两、三千两”,于 大海心里盘算了一下,又问他旧船的价格,老爷子说:“看在你们一心为国的份上,只跑了一两年的旧船价格减半”,于 大海又盘算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各个船型的性能,便订了沙船、福船、广船新旧船只各一批,总价接近四十万两,又向老爷子请求支援一批船工,老爷子也答应了,约定四个月后旧船在江阴交货,新船明年上半年在胶州交货。
老爷子做了这么大的生意,又是和自己已故的外甥相关的,心里也高兴,便留于 大海一行人吃饭,饭桌上毛承斗提出想跟着于 大海他们去山东,于 大海想了想说:“你回去跟家里好好商量一下吧,如果家里同意,四个月后就在江阴跟我们走”,毛承斗点点头便同意了。
于 大海几人在松江逗留了几日,又在当地高价请了一批造船匠人,约定四个月后在江阴汇合,随后便搭乘沈家的船只到江阴转乘混江龙的船只,到了武昌再转乘刘金福的船只,一路逆行回到紫阳已经是六月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