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诸位主子吃年夜饭的时候,苏禾她们早已回到清芜园开小灶了。
各屋的丫头聚在园子里,起初是吃年夜饭。几道菜虽比不上主子们的山珍海味,可跟平日里吃的窝窝头稀粥比起来,也算是难得一回好菜了。吃完年夜饭,几个丫头叽叽喳喳地要许下新年愿望,苏禾不知道这年头也兴这一套的,本不当真。可没想到其他人正是信这个的年纪,都在月下点了蜡烛,折了红纸许愿。苏禾不好推辞,琢磨着这也是寻个好兆头,便随着凤喜、冬素她们的样儿,在月下许了愿。
吃饱了喝足了,又许下了新年愿望,弘玉提议大家围坐成一个圈儿,挨个儿上前头给表演个小节目。
几个丫头都表示“只要弘玉带头,咱们就干”。弘玉哪里可以推辞,只得笑嘻嘻地走到圈的中央,像模像样地唱了一段儿《春闺梦》。可没料想刚唱到“被纠缠陡想起婚时情景”,就被在座的诸丫头嘲笑道:“啊哈哈,弘姐姐什么时候嫁了人,咱们姐儿几个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弘玉只得忍着再唱几句,一段儿根本没唱完,弘玉便羞得一甩手道:“要我乖乖唱吧,你们几个小蹄子就拿我取笑开心,罢了罢了,我唱完了,该你们了。”几个丫头哪里会理她,都说她这几句不算数,都拦着不让她下来。弘玉其实也是想唱,便又回去唱了一段儿《秦香莲》,更为津津乐道的是她竟是一人分饰两角,继唱了青衣又唱了老生,惹得大伙儿拍手叫好。
弘玉唱完,冬素倒是不拘谨,拉着隔壁屋的翠莺上去唱了一段老北京传得开来的“数来宝”名段子,两人一唱一和,苏禾虽然不能完全听得明白她们的唱词儿,倒是觉得这民间的曲艺还真是颇有味道。
冬素下来,回答苏禾身边盘腿坐下。苏禾夸道:“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平日里也没瞧见你俩练啊。”冬素笑道:“你还没来园子里的时候我跟翠莺就排练好了。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教你,你跟我一个屋,下回咱俩一道上去唱一段儿。这数来宝我可是背了好几个段子的,都可逗了。”
“那敢情好。”苏禾道,“不过我在这方面可没什么天赋,你可得耐心教我。”
“那成,咱俩谁跟谁啊。”冬素说着忽而想到,“哎苏丫头,…说了半天,你还没上去露一手吧。快快快,快去露一手给咱大伙儿瞧瞧。”
苏禾诧异道:“快别逗我了,我啥也不会啊!怎么露一手啊,连手指头都没得露。”
冬素道:“没关系啊,你就上去随便给咱唱一曲吧?”
“我?”苏禾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我一上去,破嗓子一嚎,你们姐儿几个今儿晚上都别睡了。不成不成,我是真的啥也不会!”
苏禾这么一说,其他几个丫头都跟着起哄,苏禾便被大家给轰上去了。苏禾真是急了,自个儿对于传统文化这一块实在是跟“文盲”有的一拼,吹拉弹唱啥也不会,民间艺术更是永远停留在勉强欣赏的层次上。可在这么多清朝姑娘们面前,自个儿若是唱首现代歌曲,她们一定会觉得难听吧。真到这种事情轮到自个儿头上了苏禾才深有体会——敢情那些穿越小说里头唱首《明月几时有》就能赢得诸位绝色男主跟多米诺骨牌似的为之倾倒的女主实在是……苏禾咬咬牙,心道豁出去了,我今儿就试试看。于是她卷起袖子,作了个揖道:“今儿是大年三十儿,我给大伙儿来点儿不一样的玩意儿,这光线不大亮,大伙儿可瞧清楚了啊。”于是苏禾从口袋里头拿出了两个铜板,给大家表演了一个硬币魔术。
苏禾的手掌在凤喜面前缓缓展开,里头竟然没有铜板。凤喜惊讶道:“哎,刚明明瞧见你把铜板攥手心儿里头了,怎么没了?”
苏禾道:“当然没了,”而后伸手在凤喜的胳膊肘底下假装一扯,把铜板拿在她面前晃荡,“在你自个儿的胳膊下头黏着呢。”
几个丫头大呼神奇。苏禾暗自松了口气——其实这个魔术还是以前公司聚会的时候自己的那位秘书教给苏禾的。这个魔术其实就是障眼法,若是放在上辈子,那几乎是家喻户晓的把戏,可在这几个丫头面前倒是新鲜玩意儿。加之光线暗,说不定若是在白天,机灵犹如冬素一辈,早该看出端倪来了。
表演环节结束,隔壁屋的一个丫头带头说要打牌九,得到了冬素弘玉她们的响应。于是她们便去崔妈妈的屋将牙牌拿了过来。苏禾只记得小的时候爷爷奶奶那一辈儿的老人喜欢坐在一起玩这个,可自己连基本的规则都不懂,便推辞了,独自到屋门口,在门槛儿上坐下了。
凤喜在后头拍了苏禾一把,然后挨着苏禾坐下。
苏禾道:“凤丫头怎么不跟弘姐姐她们去打牌九?”
“她们人齐了,况且我也不大有那个兴趣。”凤喜原本笑嘻嘻,渐渐地笑容落了下来,“其实我挺想家了……不对,可想家了。苏丫头你就不想家吗?”
苏禾双手撑着脑袋,望着门外的夜色,平静的心底被凤喜的一句话激起了涟漪。家,自己有多久,没有回家了?自己,还有家吗?小时候每次新年,家里都是最热闹的。后来到美国留学,圣诞节的时候跟着同学一起凑热闹,春节的时候只有留学生们在一起庆祝——春节的时候没法儿回家,那时候美国还要上课呢。后来工作了,每年寄钱回家,年底还有丰厚的奖金,每年都能跟家人聚一聚,也未尝不满足。可现在呢,一道孤独的灵魂突然闯入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年代,周围的人们……苏禾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周围的这些人们,都是生长在这个年代的人,而自己,却是个外来者。时空真是一样奇怪的东西,它有些抽象,却极为无情地将自己与曾经魂牵梦绕的家乡阻隔开来。
苏禾笑了笑:“我家……实在是太远了。”
“听你口音,应该也是在北京长大的吧。”凤喜道。
“我……”苏禾的确是北京人,可她生长的北京,与现在的这个北京,实在是相去甚远。苏禾敷衍道,“老家不在北京,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回去得多远?比祈少爷去过的那什么香港还远?”凤喜好奇地问。
“远。”苏禾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就跟祈少爷去的美国一样远。在天的另一端,回不去了。”
凤喜当了真,蹙眉道:“啊,那你咋办啊……你不是说等年数足了要离开程家的吗?”凤喜正襟危坐,“至那时你都回不得家,那该怎么办是好?”
苏禾望着天上的星星:“管它呢,船到桥头自然直。”
凤喜嘟着嘴:“我若是你,就赶紧攒银子,等十年八年一过,银子足了,就跟祈少爷一样从上海码头坐船,这样你不就能回家了?”
苏禾扭头望着凤喜,挑眉一笑:“攒银子,你说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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