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禾的伴读生涯就这么开始了。
起先程佑礼根本耐不住性子一上午坐在同一间屋子里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学练同一样东西。可苏禾觉得这些东西大有用处,虽然在现代人的眼中是落后的,但在当时那个年代却引领了中国商界的主流财务模式。要熟悉奉德晟的体系,就得从弄清楚这些基本的技巧开始。于是苏禾竭力劝说程佑礼,并绘声绘色地表述给他,程佑礼觉得不那么枯燥了,学起来倒也轻车熟路——他脑子到底还是好使的。
十日后,苏禾收到了杨沁霜的手信——上面标明了见面的时间与地点。苏禾如约而至。
杨沁霜依旧是老样子,先是笑意盈盈地问苏禾本人的境况,苏禾只说一切都好。又问起程佑礼跟那些学徒们相处如何。说实话,依程佑礼那锋芒毕露的性格,其他几个学徒没几个能容忍他的,与他比较熟悉的,也只有好脾气的胡斐,可惜程佑礼并不给胡斐好脸色看。苏禾只答道:“少爷不跟他们住在一起,平日里打交道也不算多,所以算不上熟悉。”
杨沁霜看出苏禾话里的意思——也就是程佑礼跟其他人相处的并不怎么样。她笑着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对苏禾道:“在这儿怕也学不到什么真本事。那些账本儿啊什么的,以后都是那些低等的学徒干的活儿,佑礼是主子,哪里轮得到他操心。这样吧,你想想办法,让佑礼尽快离开总柜。”
“这……”苏禾不解,“这从何做起呢?”
“留在总柜终不是长久之计,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我家佑祈在美国,佑祺那孩子死读书、忙于下一次的科考,只剩一个佑礼怎能不在跟前儿?再说了,总柜这种地方,人来人往的总是不好,况且奉德晟选学徒很严格,佑礼直接进来的,不一定能跟得上。”
杨沁霜说了这么多,其实也没有说重点。苏禾明白,若是继续让佑礼留在总柜,学到了真本事不说,反倒会有机会结实很多人物,扩展人脉。若是像何筱川当年那样被大先生大掌柜什么的看中了,以后岂不是可以大展宏图?若真如此,程佑礼倒是造化了,那便是如今在美国的杨沁霜儿子的最大威胁。
“不知具体怎样才能让他离开总柜呢?”苏禾问道,“这毕竟是老太爷的意思,若是直接说,只怕不会允许。”
“你就狠狠心,设法让他惹下什么祸端,被赶出总柜不就得了?”杨沁霜说得颇为轻松,却让苏禾心头一寒。话已经说得如此直白,那之前杨沁霜还在那儿假慈悲做什么呢?
“苏禾明白了,会尽力的。”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三个月?!”苏禾大惊失色,“区区三个月实在太紧,万一我一时间想不到办法……”
杨沁霜的脸渐渐地阴沉下来,她没有直接回答苏禾的问题,只是冷笑道:“夏家媳妇儿的事儿还压在那儿,夏冷玉这孩子最近这阵子算是废了,整天喝酒不问事,估计是被吓着了。郎中也瞧了道士也请了,不过还是老样子,估计离疯疯癫癫也不远了。唉,可惜啊,等老夏告老还乡之后,我这身边的得力管家,还得另行谋人呢……”
苏禾的牙齿有些痒,杨沁霜竟然又拿杀人犯的事情变相威胁她。如果自己做不到,那么杨沁霜一定会直接把自己推向火坑,然后苏禾就要背上杀人犯的罪名,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呢。说什么揪出背后的真凶,冬素那妮子不还活得好好儿地?只怕离姨太太的位子也不远了吧。
“太太的意思苏禾知道了。苏禾答应您。”苏禾缓缓说出这句话,只觉得背后像压了千斤重,喘不过气儿来。
杨沁霜走后,苏禾步伐沉重地往总柜的方向过去。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心里却乱成一个球,越滚越大。因为杀人的事情,自己被束缚于此,她甚至想要逃跑出去然后搭车直接去上海,因为那边也有麦加利银行,自己的九万两身家还一文未动呢。可是,依照奉德晟的信息网络以及杨沁霜对这些渠道的掌控能力,把苏禾揪回来,只怕不是难事,除非……除非同那程佑祈一样,去外国。
可苏禾还没到那种穷途末路的地步吧。
这么想着,苏禾没有看见面前的人,一头撞了上去。
“诶哟,不好意思……”苏禾抬头一看,自己撞到的,是何筱川。
“你在想什么呢,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何筱川手里拿着一张类似汇票的东西,似乎要去什么地方,恰巧路过这里。
“啊没事儿……我先回去了……”说完就要走。
何筱川顺着看了她一眼,因为手头有事情,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可苏禾走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喂,何……何筱川。”
何筱川仿佛预料到她会叫住他,停下步子,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我想问你……按照奉德晟的规矩,发生什么情况,会让学徒被赶出字号呢?”苏禾文的颇为认真。
何筱川转过身,微微诧异地看着她:“这倒是多了去了,不守信用,学力不济,身体原因,家庭原因等等都足以让奉德晟底下的人永远离开商号,更别提刚刚起步的学徒了。……你问这个干嘛?”
“哦,是这样的,我家少爷脾气不好总是惹祸,我问明白,好处处提防着些,免得到时候被赶了出去……”苏禾笑着。
“无妨,于他而言,只要道德品质上没有问题,自然不会被赶出去,毕竟是少东家,你大可放心。”何筱川将手中的汇票放进衣袖里,腾出手来略整了整衣领。
“听了你的话如同吃了定心丸,谢谢。”
“你……倒真的对你家小少爷很上心啊。”何筱川意味深长地笑道。
“做下人的本分而已。您忙,苏乐先告辞了。”苏禾转身便进了大门,她有些害怕何筱川的眼神了,因为他的眼神异于常人,犀利到仿佛可以轻易看穿人的想法。苏禾善于伪装,在何筱川面前除外,她会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手放在哪里的好。可能是当初何筱川曾想对她下毒手,让苏禾对他有几分防范。
……
吃完午饭,程佑礼不像其他学徒在屋里看书,而是在院儿里闲逛。一个面色难看的老头匆匆从西帐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牛皮纸裹起来的信件,喋喋不休道:“这么热的天儿,又害老子跑东跑西,跑了一上午刚回来屁股没沾板凳,又说什么加急的信件要亲手送去,能有什么大事儿啊跟真的似的,尽折腾人,没个消停……”走着走着,他看到了程佑礼。
这个孩子一看就是新来的。
于是老头子心里开始打了别的主意。他叫住程佑礼:“哎,小伙计,是新来的么?”
程佑礼皱了皱眉,他本来想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的。但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无趣?便点头道:“是啊,老先生有什么事儿?”
“来来来,”老头招招手,把信件递给程佑礼手中,“你去跑个腿,把这送给一位客户儿。”
“送给谁?”程佑礼来了兴致,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老头扶了扶单镜片,指着牛皮纸上贴的白色字条儿:“喏,地址这上头都写得清清楚楚,你找过去,不难吧?”
程佑礼轻哼一声:“这有什么难的。”
“那就对了啊,赶紧去啊,越快越好,回来我跟你们何掌柜说,让他给你记上一笔奖励。”老头抚须而笑。
“哟,您可是这么说的啊,倒是可别忘了。”程佑礼两眼亮晶晶。
“那是那是,我还能说话不算数儿吗?”
程佑礼笑着看了老头一眼,兴冲冲地往马车的方向跑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