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姚兴茂那里出来，苏禾放缓了步子。果然何筱川很快跟了出来，与苏禾并排往前走：“身上的伤好点儿了没？”
苏禾笑道：“哪里算得上伤，你的药果然灵，现在已经没有感觉了。”
“那就好，这次去外地庄口的事儿，你的打算是……”
苏禾偏头看了他一眼，犹豫道：“我还没什么想法呢。”
“还想蒙我，你这么有想法的人，早就有自个儿的盘算了吧？”何筱川环起双臂，一副看透苏禾心里想法的模样。
“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苏禾只好老实交代，“依我的想法，其实我并不想离开北京。因为对北京算是最熟悉了，到别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可是，按照大先生的意思，我在北京怕又是待不久了，我若离了京城，却并不想再回来，只想留在外头便好。”
何筱川不解地看着苏禾：“为什么？为什么只要出去了就不想再回来？”
“因为当我熟悉了那个地方，在那个地方有了自己的脉络的话，那一切来之不易，岂能轻易放弃？”苏禾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另一层担忧，如今的日子虽然太平，可过不了一二十年，京城将不再安宁，到时候就连皇帝和太后都会弃城逃命，更何况她们这些老百姓呢？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何筱川见四下无人，对苏禾说，“你所谓难以割舍的‘脉络’，是不是指你要在外头嫁了人，就有了自个儿的家？苏禾，我时常听你在生意上那些与众不同的新奇想法，所以我很明白你在生意上的才能不输给任何人，可你终究是个女儿家，女儿家总归是要有个归宿的，如今年纪渐渐大了，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何筱川的话像是一根银针，挑起了苏禾心底掩盖许久的隐患。当初胡斐那般直白地说出这个问题，苏禾就当是在听一个笑话，并不曾认真想过。可事到如今，同样的话从何筱川的嘴里说出，就仿佛有了一股威慑力，让苏禾不得不重新审度这个事情。
十七岁的苏禾，虽然年轻，可在女人深居简出的大清朝，她又能年轻多久？混迹在青黄不接的光绪初年，既不是康乾盛世那般闲适安逸，又不如民国年间那般自由开放，按着苏禾现在这么个活法，若要觅得良人，只怕猴年马月。
“人世间充满变数，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着什么。”苏禾想到自己的穿越经历，不禁豁然开朗，“不要把自己的命运拘泥在一个划定的圈圈内，要知道圈外的世界是怎样的，这样才能有多彩的人生，这一辈子才不会枉活。缘分这种东西，该来的总会来，时候未到，又何必老想着给心里添堵呢？所以我可以回答你方才的问题，我的确向往安逸的生活，却不是单单对婚姻的执念。如果当真遇不到有缘人，那等我老了，在寺庙里常伴青灯，吃斋念佛，也未尝不可。”
“说得好。你果真是与众不同的女子，与我见到的所有人都不同，”何筱川明亮的双眸里浮现赞赏之色，“想不到在奉德晟这种都是铜臭味儿男人的地方，也能认识你这样的人物，真是三生修来的缘分。”
在这种语境下提到“缘分”二字，难免让苏禾有些想歪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得好，苏禾只是谦逊地笑笑，周遭的空气中难免弥漫起尴尬来。
就在这时，半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两个跌跌撞撞的小伙计，手里的账本儿摞得高高的，挡住了视线。
何筱川本能地伸手将苏禾一拉：“小心！”
苏禾是没什么事儿，可两个小伙计互相撞在了一起，手里的账本儿哗哗啦啦地撒了一地都是，这才弯腰去捡，见冲撞了姚大先生面前的红人何筱川跟最近被当做重点培养对象的苏禾，连忙开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小的们不小心，冲撞了二位，给二位陪个不是。”
“这次就罢了，下次不要再让我见着你们这副莽莽撞撞的样子，”何筱川倒是不给他们留情面，“账本儿多了就多叫几个人手，这回丢了一地，有你们捡的。”
“算了算了，下回留心些便好。”苏禾蹲下去帮两个伙计一起捡账本，她本以为何筱川也会跟她一起捡，不想何筱川倒是有了自己的道理。他示意苏禾起来：“你管这些做什么，这是伙计们的事儿，别降了自个儿的身份。”
听他这么一说，苏禾疑惑地抬起头，却发现何筱川脸上的神色十分自然，似乎他的说法才是理所当然。而按照苏禾的价值观，举手之劳难道不是出于本能么，何必联系到身份一类？苏禾没有固执地把账本捡完，而是随着何筱川往外走。两人在岔路口道了别，苏禾一面回自己的房间一面思索方才的事情。虽然只是一句话一件小事，却反应了一个人的思想。在苏禾眼里，何筱川一直都是那种看上去谦和有礼的人，虽然在他的眼里能够找到一种长久的傲慢，但倘若不深交，此人给人的印象还是十分谦逊的。
可仔细想来，他的谦逊似乎只对于自己的长辈。除此以外的其他人，他其实是并不放在眼里的。这与程佑礼那种无时无刻不目中无人的王子病完全不同，却没有太大的本质区别。苏禾在心里愈发地确定，何筱川绝对不是穿越者。
……
回到房间，黄淼的床铺已经彻底空了。生活了这么久，熟悉的地方一下子变了模样，苏禾的心里竟恍然有种失落感。胡斐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边还有几本黄淼平时看的书，想来是黄淼方才留给胡斐与苏禾的。
不知如何开口，苏禾清了清嗓子：“喂，我还没问你呢，你不是晚上才回来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胡斐扭过头，满眼伤感地看着苏禾：“没事儿，半途被遣回来了而已。我就是个资质平平的小学徒，又没什么大用处。”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是咱们这批学徒里头最机灵的一个了，放心吧，过不了几个月，掌柜们先生们定能发现你的与众不同之处，你以后造化着呢。”苏禾安慰着他。
胡斐看着苏禾，吸了吸鼻子：“真的么？”
苏禾拿过一本书，随意翻了翻：“那是自然，见过乐哥骗人么？对了，这书三水送给咱们的？”
胡斐点点头：“是啊，你喜欢就拿去看吧，我不爱看书。你吃过饭了么，我肚子饿得咕咕叫。”
苏禾把书一合：“那一起去呗，我也饿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