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咱们考试的成绩出来了。”胡斐说着破门而入，径直走到黄淼与苏禾之间的凳子上坐下，左右看看苏禾与黄淼都没有反应，不禁疑惑道，“怎么了你们，都这么漠不关心的。”

　　黄淼抠着指甲，撇嘴道：“还说呢，就咱俩那财务，也好意思去瞧成绩；唯独苏乐做得好，却偏偏不算成绩了，我还怎么关心呐。”苏禾听了，执起杯子抿了口茶，但笑不语。

　　“嘿，我告诉你们哈，”胡斐显然不满意这种被无视的状况，急忙道，“这回可是算总分儿，一门儿差了一截儿又算个什么。这次在咱们学徒里头选了三个人，说是要送到口外柜上做帮手，能拿银子了。三水你这臭小子，你被选上了知不知道啊！”胡斐对着黄淼的耳朵唾沫横飞地大叫起来。

　　黄淼一愣，旋即错愕地看向胡斐，死死地盯着他那张黑脸：“我？我被选上了？”

　　胡斐点点头：“咱们仨里头就你一个。”

　　苏禾插嘴道：“别加上我，我少算门儿成绩，不跟你们比。”

　　黄淼的眼神在苏禾与胡斐之间兜了两个来回，忽然从凳子上蹦跶起来：“真的？！我被选上了？！太好了太好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老天有眼呐！”黄淼激动得要命，对着胡斐跟苏禾就是一阵熊抱，就差对着外头磕头了。高兴了半晌，他忽而停下来：“那，那我要被派到哪儿去？钱庄、茶庄还是药行？”

　　胡斐满脸黑线地看着他：“我不知道，总之，如果去大奉道，那就可能是恰克图或者包头；如果是惠德香呢，好点儿，福建；如果是去元晟堂的话，应该是往西，咱们元晟堂最偏远的庄口貌似是河西走廊的那个什么……那个什么来着？”

　　苏禾耸耸肩表示不知道：“总而言之呢，最好的情况就是离北京最近的福建了。”苏禾笑嘻嘻地戳了戳黄淼的肩膀，“而且你嘛，这一去少说也得三年吧？”

　　黄淼呆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呐呐道：“那我可怎么是好……这样就得跟你们分开了……”

　　苏禾与胡斐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个音节以示不屑。胡斐开始嘲笑黄淼跟个小女儿家似的，苏禾看不过去，安慰道：“说句实在的，你瞧瞧现在大奉道、惠德香与元晟堂三个字号的得力掌柜、先生什么的，哪一个不是在口外历练过好几年的？咱孟基胜孟大掌柜，你只听过他在直隶响当当的名声，可你知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在外头闯荡了十年？咱们奉德晟在口外开了那么多分号，都是谁去开的？还不是年轻的孟大掌柜一个人就在咱大中国的西北挂起了‘奉德晟’的旗子？先苦后甜，你这么早就有机会去外头了，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跟碳胡就得给你打下手了。”说完拍了拍黄淼的肩。

　　听苏禾这么一说，黄淼似乎燃起了斗志。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并在苏禾与胡斐二人的面前发表了诸如“我一定会努力”和“把奉德晟的生意做得更远”一类的响亮口号，那大义凛然的神态让苏禾恍然间仿佛看到了***的那群鸡血民众们。

　　就在苏禾觉得黄淼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苏禾松了一口气，打开门，却见张丘站在门外，肥厚的手掌依旧伸在原处，见门已打开，讪讪地收了回去。

　　“张小哥儿？怎么了？何掌柜找我？”苏禾率先问道。

　　张丘喘了两口气：“您果真聪明。不过这回就算咱们掌柜的不找你也不成了，您还记得上次订茶叶的那三个洋人了么，这回事情闹大了，您这就得过去当个翻译，赶紧。”

　　苏禾一听，来不及跟屋里的俩人解释，跻身从门缝挤了出去，顺手把门阖上，伸手扶了扶帽子：“又出什么事儿了？上回不是好好儿地么，这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难道茶叶没出货？”

　　“哪能呢，惠德香的掌柜最讲究效率了，决不让客人们多等，您还是赶紧过去让咱家掌柜的跟你说说吧。”张丘马不停蹄地在前头带路，即便苏禾在总柜这么长时间，对这拐里弯弯里拐的路已经很熟悉了。

　　到了何筱川的屋门口，苏禾伸手敲了敲门：“我是苏乐。”

　　“进来吧。”

　　苏禾推门而入，何筱川刚刚换好衣服，正在扣脖子前面的盘扣。苏禾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那帮洋人又说了什么？”

　　何筱川神色凝重地看了她一眼：“中毒了。”

　　“啊？他们中毒了？”苏禾大惊。

　　“不，是咱们惠德香出货的茶叶，据说在上海的茶道公馆毒死了几个日本人。”何筱川将袖口打直，“此事定有蹊跷。”

　　苏禾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毒得好，日本人死一个少一个。”

　　“你说什么？”何筱川狐疑地腻了她一眼，明亮的眼神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

　　苏禾一时间语塞，她忘了，目前站在面前的人们都是地地道道的清朝人，没有经历过八国联军，没有经历过抗日战争，更不知道未来某些日子会发生譬如南京大屠杀一类惨无人道的事情，如果此类愤青言论到处乱喷，只怕苏禾会被归为异类。面对何筱川的疑惑，苏禾赶紧笑道：“我不过是说着玩儿的，我的意思是，他们在污蔑咱们，惠德香老字号的茶叶，几十年了都那么受欢迎，怎么被他们洋人买去了就能出事儿？这不是污蔑是什么？”

　　何筱川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他点点头，一面往外走一面回身锁门：“你说得对，要么是他们污蔑，要么是有人下毒，咱们的茶叶没问题。可现在的问题是，那几个洋人一口咬定是茶叶里有问题，要跟咱们叫板儿呢。”

　　苏禾随他步伐匆匆地穿过院子往外走：“所以你现在要去哪儿？”

　　“我要亲自去一趟，原本这事儿也轮不到我的。可东家病着，这种大事儿只能询问五爷，五爷年轻没有经验，不敢定夺，意料之中地交给总柜。孟大掌柜老糊涂了，居然撒手不管，孔副掌柜自称年轻，又踢球把问题丢给姚大先生，说当初是姚大先生跟他们洽谈的。姚大先生只好担起这个责，那么这就轮到我来帮他跑腿了。”何筱川顿了顿，看向身边的苏禾，面上浮起似有似无的笑意，“所以呢，这次咱们要面对的是个日本人，我不通日语，只好由你随我一道了。”

　　苏禾心下道，难怪他自己会英文还要叫上我，原来这次是跟日本人打交道，可日本人虽表面谦恭但实则不好说服，至少跟上次的那个高个子英国绅士比起来要严肃得多，如此一来这次倒真是个棘手的事儿呢。苏禾笑着抬起头：“没问题，竭尽所能。”

　　马车早已候在外头，何筱川姿态轻盈地跨了上去，转身对苏禾伸出手：“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苏禾将手搭了上去：“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