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人打开来,程佑礼警觉地抬起头,他的双手依旧被反绑在柱子上,见来人手里没有提食盒,不由扬眉道:“不知道提吃的过来么,爷我饿了。”那人面无表情答道:“你可以回去了。”
程佑礼一愣:“回去?回哪儿去?”
那人冷笑道:“你娘老子把你赎回去了。”说着走过来将程佑礼的眼睛蒙上,不顾他的挣扎,将他拖了出去,塞进买车里。颠簸良久,马车停了下来,身边的人示意程佑礼乖乖坐在车里不要动,自会有人来领他。果然,不出一个小时,便听见有脚步声临近,紧接着,自己的眼罩被人揭去,刺眼的光芒告诉他他得救了。
清凉的水送到嘴边,程佑礼意思似的喝了一小口,忽而伸手抓住身旁男人的袖子:“这是带我去哪儿。”
“礼少爷,这正带您回家呢。”那男人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程佑礼觉得面生,不由眯了眯眼睛。此时,车外的人撩起帘子,探进头来道:“少爷,太太来了。”程佑礼定睛一看,正是东曜阁的三平,不由心底松了口气。接着,便有一个身着淡赭色氅衣的美丽妇人在丫头的搀扶下上了车,程佑礼见来人忙行礼道:“太太。”
太太眼神凝重地看了他一眼,走到程佑礼身边,扶他坐下,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对着他的脸左右检查了一番,漠然的脸上浮起一丝单薄的笑意:“还好,毫发未损,这样我就跟老太爷、大爷有个交代了。”
尚未迈入东曜阁的门,便有一大群人闻声而出。领头的正是芷幽和婷绣两个大丫头。婷绣的眼睛有些红肿,见了程佑礼,竟半晌说不出话儿来。芷幽从小厮手中扶过程佑礼,连连道:“我的少爷,你可是急煞了我们,谁能料想一趟广济寺就能把这么个活人给丢了去!只当你再不回来了呢!这才几日的光景,竟瘦了一圈儿!可有受罪?可有哪儿伤着碰着?赶紧进屋我给您看看去。”
程佑礼看着芷幽焦急的样子,嘴角随意地扬了扬:“这不是回来了么。”说着看向沉默良久的婷绣,“这是怎么了,眼睛怎么肿的跟腰果似的?”
婷绣抿着嘴,下巴上出现了核桃纹,芷幽替她说:“少爷快别说了,还不是因为您的事儿?”程佑礼心下自然明白,环顾四周,东曜阁还是之前的老样子,丝毫未变。进了屋,先给端了茶点,程佑礼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又觉得索然无味,便要泡澡去。
东曜阁的下人早已备好了洗澡水,夏天水稍凉些亦无妨。程佑礼换洗了一身干净的衣裳,顿时神清气爽了许多。闲着无事,只觉得眼前少了些什么。一面吃些松子,一面信手抄来本儿小说看,这一看,才忽而想起来,抬头问芷幽:“那个叫苏禾的呢?”
芷幽见程佑礼睁着一双墨蓝的眼,神态认真,不由放下手中的活儿道:“她连少爷您都没能看好,等咱们见着她,顶替您骂她去。不过话说回来了,她该跟少爷一起的才是,少爷怎么反倒问起咱们来了?”
程佑礼放下原本翘起的二郎腿,将手中的书猛地一合:“没见着回来?”
芷幽一愣,念到方才许是会错了少爷的意,当即换了关心的神色道:“这也奇了,一直没能见着那丫头呢。……少爷,这是……”
程佑礼转开眼神,思量少顷,咬牙切齿道:“该死的,活该。”
……
苏禾将手中的九万两银票清点完毕,拱手对那掌柜笑道:“与掌柜的合作果然令人倍感愉悦。掌柜的果然乃言出必行之人,苏禾谢过。”
“姑娘何出此言,倒是姑娘胸襟宽广,我那不懂事儿的手下们险些将姑娘给卖进……呵呵此事不提也罢,好在姑娘为在下指了一条捷径,在下当谢姑娘才是。”
苏禾但笑不语。
从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出来,苏禾掂量了手中的包袱。这些银子都是大奉道的银票,若是换成现银,且不说苏禾拿不动,大奉道的柜里也未必有那么多储备金。苏禾想了想,先去布庄买了套棕灰色的男式布衣,又买了能够遮住头发的亚麻布的帽子,将头发绑成一根大辫子,苏禾带着银票去了大奉道京号。兑换了一部分现银,苏禾又租赁了一辆马车,将那些沉重的银子托至麦加利银行,以史蒂芬苏的名义开了个户头。麦加利银行的洋人职员很诧异地接待了这么一位瘦小的苏先生,并且这位本地客户居然有一口地道的美语。(PS:历史上的麦加利银行就是著名的渣打银行,1876年只是在香港和上海有分行,光绪末年在北京租借也有了分行,不过为了让女主少跑些路,柚子就把它给架空到北京来了,嘿嘿。)
苏禾留一部分银票以及少许现银在身上,剩下的银子则是分成几份不等存入了不同字号的钱庄。接下来,就是认真考虑去处的时候了。可苏禾不由觉得自己分外可怜,虽然腰间银子不少,却连个固定的住所也没有。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那些见了面就拼命作揖打拱的老北京百姓们,苏禾竟有片刻的迷茫。
如果不是碍于自己女子的身份,那么进入一家商号当学徒则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只可惜像奉德晟这样的大商号,对于学徒的审核相当严格,单是受人保荐这第一关苏禾就找不到能够保荐自己的人。更何况自己还是个女子,就算是女扮男装,万一身份败露,谁又能担当得起这么个责任呢。还有一点,就是苏禾还没有执着到那种能把自己的长发剔成秃瓢头来扮男子的程度。
金融危机下距离充分就业还是很有一段光景的啊。
这么想着,苏禾不由打消了这些念头。她找了一家偏僻的小客栈暂且住下,给自己充分的时间考虑考虑。
……
八大胡同,醉梦楼。
自打成亲之日起,程景澜也有些时日没来这些令他流连忘返的地界儿了。今日若不是自己的侄子跟自己提起这事儿,他倒是给忘记了。摇着一把镶金扇,身后围着一群腰缠万贯的公子哥儿,程景澜带着程佑礼来了醉梦楼。
老鸨花大娘眼尖儿地迎了上来,对程景澜动手动脚,谄媚道:“程五爷您可总算是来了,竟让咱楼里的姑娘们等了这么久,好些个姑娘整日哭着问我‘程五爷什么时候来哟’,我心里哪有底儿,只能骗她们一个个可怜见儿的,说您没几日就能过来。我心里那可叫一个急,就差烧香拜佛了,心里不断念叨着,可把您给念叨来了。”
“难怪我这几日老打喷嚏呢,原是大娘你在捣鬼。”程景澜笑道,“快把飘飘姑娘给叫出来,让爷见识见识。”
“您可真是耳听八方呐,这么久没来还能知道飘飘姑娘是新晋的花魁。不过飘飘姑娘可不是那么容易见的,五爷是不是得……”花大娘斜着一双油腻腻的眼睛瞄着程景澜,程景澜笑着示意穗儿把银票送上。
花大娘好容易注意到了其他人的存在,左右瞧瞧,唯有一脸冷漠的程佑礼是个新面孔,不由用捏着粉帕子的手搭上程佑礼的肩头:“这位小爷咱虽瞧着面生,但还真是俊得紧,是五爷的朋友?”
程佑礼懒洋洋地用扇子挡开花大娘肥厚的手掌,冷漠地笑笑。
程景澜道:“哦,这是我的侄子。”
“噢,原是程少爷,咱可听过您的名号。”花大娘立马色迷迷地看着程佑礼,转而一手抵着程景澜的胸膛,笑嘻嘻道,“少爷这才多大,五爷您这当叔叔的可真是……”几位公子哥儿哄笑起来。
“哈哈……”程景澜抖开扇子,“这您可就冤枉了我去,是他自己要来的。”
“到底是长大了,男人嘛,逛逛这些风雅之地有何不可呢?”花大娘看向程佑礼,“少爷头一回来咱们这种地儿,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尽管说,咱醉梦楼可是八大胡同最有名的,北京城最漂亮的姑娘都在咱这儿了。”
程佑礼转身擦过花大娘的身边:“先给我一间儿最上档次的房间,具体要求上来我再说。”
花大娘立即照办,程佑礼环顾这间雅致的屋子,坐下道:“你可听好了。”
花大娘道:“您尽管说。”
“我要……清倌儿。”程佑礼漫不经心道。
花大娘一听,压低声音道:“哟喂我的少爷,别看您是头一回来,倒是比人家识货得多呢。清倌儿的**夜那可得花大笔的银子……”
程佑礼挥挥手:“有我五叔在,银子的事儿还用提吗?”
“您说的是。您接着说,还有别的要求没?”
“有,当然得有。”程佑礼道,“十六七岁的,刚来你家不久的。”
“十六七的还没**?”花大娘面露难色,“那可得有些难。”
程佑礼眼中精光一闪,花大娘立马缩了脖子:“您接着说。”
“大概这么高的,”程佑礼伸手比划着,“偏瘦,头发有些偏黄,眉梢的话……眉梢得微微上扬,那眼神儿得是看上去让人恨不得揍她一拳的那种……尖下巴……牙齿生得很整齐……”程佑礼摸着下巴,“嗯,就这些,替我找去。”
花大娘笑道:“我的少爷,您这是寻人呢还是找姑娘呢?”
“罗嗦什么,银子少不了你的。”
“是是是,您说的是……”
花大娘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有五六个姑娘在屋里站成了一排。程佑礼扫过一眼,心下暗道:“真他妈该死,居然没有。姓苏的,你还能给卖到哪儿去?”
花大娘一眼就看出了程佑礼那兴趣缺缺的模样来,不由试探性地问道:“少爷您……没有中意的?”
程佑礼心想,咱也不能白来一趟。伸手用扇子在众姑娘面前逡巡一番,最终停留在队末那个绿衣裳的小丫头面前:“她怎么看上去小些?”
花大娘嘿嘿地笑了:“少爷好眼光,她来了不久,今年也就十四。”继而压低声音,“还没**呢,生得标志可人儿,又乖巧,拿来给您充数儿来了。”
程佑礼听了,扇子一点:“成,就她了。其他人可以走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