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若柯话音刚落,德顺有些踟蹰地停下手中的动作,缓了一拍,这才扭头望向邱若柯,发现她的确正在对自己说话,不由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邱若柯笑了笑:“就是你没错儿,我还有点儿印象。”德顺张了张嘴,尴尬得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可能是想起过年的时候在邱若柯面前摔了个大马趴的事情,德顺白皙的面上浮上淡淡的红色。
夏长坤皱了皱眉,德顺是他一手带上来的,自十来岁进府开始,就一直留在身边,帮了自己不少忙,这回他倒是没有想到邱若柯一下子就点着了德顺,倘若直接就让德顺过去,于德顺而言算是升迁了,但是对夏长坤而言,还真是有些可惜。
见德顺还愣在那儿,夏长坤清了清嗓子,皱眉对德顺道:“老夫人赏识,你还不快谢过?”
德顺这才反应过来,忙趴下磕头:“德顺不才,谢老夫人厚爱。”
“起来吧。”邱若柯似乎心情不错,转而对夏长坤道,“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麻烦夏爷了。”
夏长坤忙道:“老夫人这是哪儿的话,不过是个小厮,只怕以后会给老夫人添乱就是了。”
邱若柯没有答话,只是笑笑,便领着苏禾回去了。对于邱若柯的决定,苏禾也觉得不错,毕竟自己跟德顺挺熟络,而且就自个儿与他的交流来看,德顺这个人通情达理,脾气也好——比那二栓好了去了。
刚一到老屋东,便有个小厮过来通报说:“三奶奶来给您请安来了。”
邱若柯诧异道:“她怎么来了,平日里不都是三爷来么。”
那小厮道:“三奶奶似乎心情不大好。”
邱若柯不解地看了苏禾一眼,苏禾道:“怕是看小老夫人您和善,找您诉苦来了。”
邱若柯点点头:“说不定呢。”便往里头走,走着走着,发现身边的苏禾不见了,遂扭头瞧见苏禾站在原地,似乎有些犹豫,邱若柯不由问道:“苏丫头怎么不过来啊?”
苏禾试探道:“我能去?”
邱若柯哈哈一笑:“你呀,还把自个儿当外人?”
既然邱若柯这么说,苏禾便随着她进了屋。
果然,刚一进屋,便瞧见一个身穿海螺色氅衣的年轻妇人坐在椅子里,手里捏着粉色的绢儿,面色哀愁,一身的珠光宝气掩不住那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的落寞,手边的茶水一滴未动。邱若柯刚迈入半步,年轻妇人带来的小丫头立马上前行礼:“琉璃见过小老夫人……”
邱若柯点了点头,琉璃话音未落,那年轻妇人便神色惶恐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正欲行礼,邱若柯摆了摆手:“三奶奶,你我年纪相仿,这儿没有外人,那些繁文缛节也就免去了吧。”苏禾这才看清三奶奶蒋氏的脸,果然亦是一位貌美年轻的女子,只是身形单薄,举手投足间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想来既然是三爷程景河看上的女子,应当也是喜欢唱曲儿的吧。
蒋氏在邱若柯面前干净利落地抖尽了周身的哀怨与阴霾,快步上前搀了邱若柯的胳膊,扶她在椅子上坐下,轻声道:“我知道小老夫人您忙,可我好些日子没过来,心里总是放不下,今儿过来瞧见您,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不,比以前更漂亮了。瞧您面色红润,就跟那院儿里头的桃花儿一样美。”蒋氏说着用手指着窗外那一片腊梅,苏禾十分诧异地将目光顺着蒋氏手指的方向朝外望去,此刻的腊梅树哪里会开花,只是长了些绿油油的叶子罢了。
邱若柯究竟是个女人,听了蒋氏口若悬河的夸赞,忍不住用手捧着自己的脸,笑道:“就你嘴甜……”说着不由想到,诶,不对啊,院子里哪里种桃树了?邱若柯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有些尴尬道:“外头那是腊梅……还没开花儿呢。”
蒋氏一愣,复扭头瞧了一眼腊梅树,连连不好意思地笑着:“是我的错儿,我眼力不好使,以为是红的呢!小老夫人您可莫见怪,我这人不会说话,您知道我的心意便好。”
苏禾大汗,原来这位形如林黛玉的三奶奶居然是个色盲……
邱若柯示意蒋氏坐下,道:“劳你巴巴地跑过来了,何必呢,三爷每日都会过来请安的。”
蒋氏面上的阳光逐渐被乌云遮盖,不自然地笑道:“……三爷,究竟是个男人嘛,不免粗枝大叶,问他他也说不清楚,……我是要亲眼瞧了您活蹦乱跳的才能安心。”
提到程景河,蒋氏的脸色很明显地不大好,邱若柯果然看了出来,问道:“三奶奶这是怎么了,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蒋氏低下头:“没,没事……”说着竟背过脸去,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沾了沾眼角。
什么呀,苏禾在心底嗤之,这样子分明就是告诉邱若柯有事儿么。这女人变脸可真够快的。
“哟,怎么了这是……”邱若柯果然又连忙起身,凑过去瞧蒋氏的脸,安慰道,“是谁让咱受这么大的委屈了,我替你教训他去?三奶奶,快别哭了,有什么话,你跟我说说不就成了?”
那个叫琉璃的丫头立马上前扶着她主子的肩头,对邱若柯道:“小老夫人有所不知,我家奶奶正是受了委屈没人诉苦,这些日子整日以泪洗面,您快瞧瞧,三奶奶都瘦成什么样了!”蒋氏立马颤声呵斥道:“琉璃,闭嘴,那些小事儿怎么能拿来劳烦小老夫人呢……”说着又是眼泪往下滴。
邱若柯无奈地扭头望了苏禾一眼,苏禾双手背在身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那表情就是在说“我说的吧,果然么……”
邱若柯继续安慰道:“有什么苦可以试着跟三爷说啊。”
蒋氏这回倒是发话了:“我倒是想,可是……唉,这哪能啊……”
邱若柯道:“难不成这事儿跟三爷有关?”邱若柯这么一说,蒋氏的眼泪流得更多了。
邱若柯站直了身子:“这回我算是全明白了,是小两口闹别扭了吧?”
邱若柯一语中的,蒋氏抬眼,面上满是泪痕,妆都花了:“还是小老夫人您能明白咱的苦楚……”邱若柯回到座上:“你倒是说说看,看看我是否有法子帮帮你。”
虽然苏禾在心底实在是有想要把奥斯卡小金人献给蒋氏的想法,但依旧选择沉默地听听她的说法。蒋氏稳了稳情绪,娓娓道来:“小老夫人,您知道的,我嫁来程家五年,虽不及您与诸位姐姐那般贤良淑德,可好歹也是个守妇道、通情达理的媳妇儿。三爷仁慈,待我不错,我也是兢兢业业地希望能在平时过日子里帮上三爷的忙。后来有了秋荣,小小年纪也是个懂事儿的丫头,我也争取能够早日给三爷生个儿子,膝下儿女双全总是好的。……可现在三爷几乎不来我的屋里,对我再也不像往日那般关切,我只好夜夜独守空房……”蒋氏说着又要落泪。
苏禾满脸黑线:拜托,有点儿常识好不好?女人是色盲那就是两个X染色体上都有色盲基因,程景河不是色盲,若是生女儿虽然带有色盲的基因但却不会显现出来,可生儿子的话就不一样了——就蒋氏这样的,生儿子百分之百是色盲……
邱若柯关心道:“怎么会这般?三爷是不是生意上遇着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哪里会啊,”蒋氏道,“不就是握着奉德晟的那几分股,年年吃股利么,柜上的事儿有大爷把持,哪里会让他操心,他还不是整日唱他的戏!”
“那怎么会……”邱若柯不解。
其实不用蒋氏多说,自打一开始苏禾就明白蒋氏大致会说些什么话。
蒋氏眼神忽而变得犀利,她恶狠狠道:“还不是正月里收了个野狐狸,就被迷了心窍,整日里只会听那狐狸妖言惑人,那狐狸还不是觊觎我碍着她得了正房奶奶的位置,就暗地里泼我的脏水,三爷才会对我冷言冷语的。”
苏禾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女人果然是善妒的,那般温润和善的弘玉在蒋氏的口中竟然变成了“野狐狸”,对于弘玉的处境,苏禾不由暗自担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