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狼图腾
玄铁马掌奔踏在浅薄的雪地上嚓嚓作响,雪渣飞溅,成片的雪渣糅杂进漫天的雪绒花里,飘飘扬扬洒回地面,重新铺成雪层。
从城门方向传来的口哨声实在太过突兀,太过刺耳,一群在半空中盘旋的寒鸦登时振翅怪叫,四下惊逃,空气中突然间染上些许死亡之气。马匹或许也受了惊吓,原本有序前行的马队,突地长鸣声四起,数十匹战马狂躁不安的朝前乱蹿,场面混乱危急。
“吁——吁——!”
顿时,数十人几乎同时高声喝道,抓紧了手中缰绳,总算勉强稳住各自的马匹,重新列队行进。
“主子!”子岩打马跟上楚云帆,皱着眉毛道,“这声音是从城门传来的!”
“本王没聋。”楚云帆一脸阴沉,蓦地挥鞭狂抽马屁,“驾!”
身下战马立刻卯足了劲儿往前冲,身后一众侍卫见状,纷纷扬鞭策马。霎时,铁蹄铮铮,雪屑纷舞,连平直宽阔的官道都在微微震颤,道两旁粗壮树干上的积雪簌簌坠落,砸打在车马身上,楚云帆等人却恍若未觉,毫不停歇的策马前驰。
雪地本就刺眼,北境又是常年阳光充足,午后的阳光尤为白亮,照在雪地里,天地间似乎都成了雪白一片,刺得人眼睛阵阵涩痛,看不清前路。
子诺突然用力一夹马腹,冲到楚云帆旁边低声禀报,“主子,前方有人!少则三四十人,气息轻浅,该是身手不错。”
楚云帆冷笑,“四五十人也想拦住本王,未免太过自信!”
子诺点点头,放慢马速,与楚云帆重新保持距离。
约莫行出两里路,前方道旁一片低矮的山丘后突然冲出来一群身着灰色劲装的男子,横挡在道上。粗略一看,约有三十来人,有人手持弯弓背负箭囊,有人手里紧握草原大刀,个个面容肃煞,远远看着,好似一群地狱修罗驻守在鬼门关上。
楚云帆眼角一眯,从容淡定的勒停了战马,遥遥望着对面。
“尔等何人?见着四皇子殿下还不赶紧让道!”子岩端坐马背,右手抓着马鞭一指前方,调动内力沉声喝问。
“啪——啪——啪!”
三道极有节奏的拍掌声从沙丘后响起,一道艳丽鲜红的颀长身影缓缓走了出来,仔细一看,此人不是风影又是谁?
“大胆风影!”子岩立马厉声喝斥。
风影呵呵低笑,登时,方圆数里内都充斥着他低沉肆意的笑声,震得人耳朵隐隐作痛。
笑罢,风影已经走到灰衣人正前方,右手食指勾起额前的一绺墨发往脑后一顺,眉眼含笑的望着楚云帆,“哟!殿下好大的威风!摆谱儿都摆到北境来了!风爷很好奇,你回了京城,在你那群如花美眷面前,还能威风得起来不?还有在那屈指可数的对你寄予厚望的朝廷官员儿跟前,还有脸威风不?”
“放肆!”子岩脸黑得快能挤出墨来。
楚云帆略一抬手,声音好似被冰锥打磨掩埋过一般破碎寒凉,“让他尽兴。”
风影苦恼的摇头啧啧两声,“估计不行。一个太监,拿什么跟妻妾耍威风,又拿什么跟拥护者交代。哎哟,你这辈子,算咯!高高在上的皇位无缘,连唾手可得的美色也绝了缘,唯一与你有缘的,就是无尽的白眼和耻辱。”
夸张的叹了一声,突然一抬手指着他,语重心长的数落,“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说不定,转世投胎时,心上的乌漆墨黑被洗净了,身上的残缺也被修好了,去了阴曹地府还能继续耍耍威风,岂不美哉?”
楚云帆静静的看着他,波涛汹涌的眼中,除了那抹嚣张的红色清晰可见,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虚影。良久,肩上都堆了一层浅浅的雪花,楚云帆才淡淡开口,“说完了?”
风影一点头,笑说,“完了。”
“那就安心去地狱等着,继续做楚云逸的狗。”楚云帆说完,振臂一挥,沉声下令,“给本王杀!”
“是!”顿时呼声震天,四十余名侍卫齐刷刷亮出兵器,准备朝风影等人冲去,另外二十来人张弓搭箭,眯眼瞄准对面的灰衣射手。
风影轻笑,手指遥遥的指过楚云帆身后的人,“诶诶诸位同族!同为狗,何必自相残杀?要杀也是排除异己不是?不若,咱杀了这个看不起咱纯爷们的太监?”
此话一出,一众侍卫皆是一顿,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
楚云帆冷笑,“死到临头也不忘逞口舌之能,江湖浪子就是江湖浪子,终究上不得台面。”
子诺愤怒地瞪了眼风影,扬剑朝天一举,戾声高呼,“上!”
众侍卫回神,刀剑侍卫立刻杀气腾腾地打马前冲,弓箭手围在楚云帆四周,迅猛放箭。
风影扬手挥了挥,笑着退到旁边。
顿时,数十支箭矢在空中激烈对撞,大多折断坠入雪面,极少数利箭夹裹着磅礴之力继续射向敌人。
“噗!”楚云帆突然听到身前响起一道利器穿破皮肉的破裂声,低头看去,正前方一名弓箭手摇晃着身体朝地上栽去,在他倒下的瞬间,楚云帆看到他肩膀上插了一支寒光闪闪的翎羽箭,箭伤周围的黑衣一片**,箭尾刻有一个图腾,还没看清那图腾是何物,眼前便被另一名侍卫挡住,楚云帆皱了皱眉,收回视线。
厮杀还在继续,冰寒的空气中充满血腥味,苍茫的雪地染上了艳红和浓黑——
浓黑?
楚云帆眼皮倏地一掀,瞪眼看着地上的侍卫,所有人身边的白雪上都有或大或小的黑色斑块,而自己面前的弓箭手已经所剩无几!
“风影门,果真是见不得光的老鼠洞!手段如此下作,与那宵小之徒有何不同!”眼见一名侍卫手臂上中了一箭,立马倒地,楚云帆眼里顿时闪着嗜血的光芒,惊怒之余,厉声责问。
“哈哈!”风影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玉树临风的站着,用长剑隔空点了点楚云帆,笑道,“若说见不得光,在殿下面前,风某可是甘拜下风。至于这手段下作与否,呵呵,无所谓。我们娘娘有句话说得好——”长剑指过一地的黑衣尸体,纵声大笑,“总归是杀人,一击毙命多好。于己,一劳永逸永绝后患,于敌,少遭罪早超生。”冲楚云帆挑眼一笑,“简直两全其美,您说是吧?”
楚云帆突然感觉喉咙一阵腥甜,用力吞咽好几下也没能咽下那浓郁的气味,终于,“呃”的一声,一股鲜红的液体从他嘴角溢了出来,顺着下巴一直滴在墨蓝色衣襟上。
风影“啧”了一声,唏嘘道,“我没看错吧?你气得吐血了?”摇头晃脑的叹了叹,“就你这么点气量,还敢干那么多缺德事?想当初,你想掳走娘娘破坏主子婚礼的时候,可有想过,你若奸计得逞,主子和娘娘该有多气?你利用幼子给娘娘下毒时,可有想过,她在子嗣上遭了多少罪?若非发现及时,她真失了做母亲的权利,他们又该有多气?说起来,女子无法做母亲,与男子无法做男人相比,前者伤害似乎更大。还有,你大老远跑来北境,意图送主子上黄泉,可知主子有多气?你利用老虎伤害无辜女子时,可有想过她和亲友有多气?”
说着,摆了摆手,“你不知。不知良心为何物,不知自己的斤两,不知主子对你的宽恕,他一次次给你机会,你却一次次将自己逼上死路。行吧,你既然这么想死,神也阻止不了,那就去吧。”
“保护主子!”前方,子言正与灰衣人交手,闻言立马扬声大呼。
“不必。”楚云帆沉声道,看着自己仅剩的三名侍卫,抬起手背用力抹掉嘴角残存的血迹,蓦地拔剑,纵马朝风影奔去。
弓箭手立马搭箭,对准楚云帆。
风影略一扬手,把剑背在身后,从旁边一人手里抓过大弯刀,踏着雪花迎了上去。
楚云帆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睥睨他,轻蔑说道,“有胆刺杀本王,却没胆用自己的兵器。”
风影勾了勾唇,“你眼瞎脑笨,爷不跟你计较。”
话落,红影已经闪至精壮的战马跟前,弯刀迎面劈向马腿。战马扬蹄,人立长鸣,堪堪躲过一击,背上主人一跃而下,与红影厮杀缠斗。
楚云帆哪是风影的对手,何况此刻怒急攻心,方寸大乱,约莫半盏茶后,他已身中数刀,血染蓝袍,身体摇摇欲坠,奋力将长剑插入雪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风影退开几步,环顾四周,楚云帆的黑衣侍卫已经尽数倒地,灰衣人列队站好,有七八名负伤,其余人皆是安然。他笑了笑,冷眼看他,“风爷放你一条生路。”
说罢,随手把大刀丢到楚云帆面前,大手一挥,率领一众灰衣人朝着沙丘扬长而去。少顷,沙丘后便传来纷沓的马蹄声,数十人马绕出沙丘,回到官道上,朝北境城方向策马疾行。
飒飒雪风中,楚云帆面色青紫,双眼血红,抿紧嘴唇瞪着那抹嚣张的艳红,直到它化作一个小红点,再也看不见,他才喷出一大口浓血,轰然倒地。眼神涣散的盯着旁边尸体,朦朦胧胧中看见此人正是子岩。子岩小臂上斜插着一根箭矢,箭尾近在咫尺,一个狼头图腾赫然印入眼睑。
楚云帆蓦地瞪大了双眼,盯着那个图腾喃喃念道,“北凉,狼图腾,好个楚云逸,勾结外——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射而出,楚云帆头一偏,凸着眼珠子死死瞪着那图腾,口鼻间再无温热的白气呼出。
大雪纷扬,不多时便将一地的尸首湮没,宽广的官道上,只能看见数十处略略拱起的小雪丘。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一对衣着朴素的中年夫妇推着板车从远处走来,沿途扫雪清路。扫至雪丘处时,两人突地扔掉铁铲笤帚,惊骇大叫。
男人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扶住瑟瑟发抖的女人,惊惶的四下张望,只见满地松软的积雪,除了这些雪丘,不见半点异常。
“老婆子!报报,报官!”男人结巴着道,拉着女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就朝板车跑去。
浓沉的寒夜覆盖北境这座边塞之城时,北境王府威严的大门突然响起阵阵急促的拍打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分外惊心。
高耸的围墙内,一名带刀门卫沉声训斥,“王府重地,休得放肆!”
赵知府双手抓紧硕大的铜环,面色苍白的急声说道,“我是赵志远,请开门!大事不好了,十万火急,我要见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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