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层是钟楼。
古铜色的大吊钟在窗边静默,窗沿上侧卧着一名借酒浇愁的中年人。
他也和其他虔诚的"教徒"一样披着洁白的教袍,只是看起来吊儿郎当,丝毫没继承到暗杀者的沉稳与冷静。这个人肯定就是裵弥斯了。
暗杀者为了防止被仇敌迫害,防止被雇主灭口,总是相当低调。
最厉害的暗杀者一定是连名字都没怎么听过的。
裵弥斯恰恰相反,当暗杀者这么有名气,那他肯定是个非常失败的暗杀者。非也!他要杀死的目标即使心知肚明,重重防护。第二天还是会惨死,或许是自家的铜墙铁壁中,或许是近卫士兵层层的保护里,甚至是暴尸街头。
多数人都曾目击某个喝酒的黑影,他一手提着带血的刀剑,一手灌酒喝。
薛东斯看着这个借酒浇愁的汉子,几乎肯定他就是裵弥斯了,便喝道:"裵弥斯,我有个任务要交给你。"
人影瞥了他一眼,答:"我不接。"
"十万两黄金也不接?"
"任何人给我十万两黄金我都会接,哪怕九死一生、有去无回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你......哼哼,我就是不会接。"喝酒的人儿只顾喝酒,仿佛他眼耳口鼻只能感受到酒,再也没搭理薛东斯。
薛东斯干脆坐在楼梯上,一直等裵弥斯喝完酒。
酒坛终于空了,薛东斯刚想开口,裵弥斯竟又拎出一坛酒。
薛东斯也不动气,就等他喝完第二坛。
可裵弥斯喝完一坛又一坛,掀开了第三坛老酒的樽盖。
裵弥斯的酒好像永远喝不完,薛东斯的耐心更是出奇得好。
两人谜一样的沉默着。
最终裵弥斯不胜酒力,不耐烦道:"你赖着又如何?我不接就是不接。"
薛东斯道:"你要怎么样才肯接呢?"
裵弥斯道:"你晓得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哪怕你是尊贵的皇室客人,也别以为天下诸事都会依着你心。"
薛东斯道:"也许那并非我的决定,那时候我还是个可悲的傀儡,任人控制。现在却不同,若能守住波斯,我顺势揽过兵权,就真正大权在握了。"
"随你怎么大权在握,我帮你就是不义,老爷子也立下规矩不让我们接皇室的生意。"
裵弥斯看了薛东斯一样,说:"当年老爷子挥泪求你们,你们答应了吗?默罕默德一言不发站在台上的时候,你们答应了吗?他只想保家卫国,血洒疆场,哪怕是死也想死在战场上,那时候你们又答应了吗?"
裵弥斯扔掉酒壶,接着说道:"从前我一直把他当作超越的目标。但没想到他竟死在自己人手中。"
薛东斯道:"波斯危在旦夕,这趟任务你必须接。"
裵弥斯冷笑了一声,"你想去拉拢西域人做同盟,当心刚刚离开皇城的时候就给毙了。那样真是大快人心。"
薛东斯道:"若我死了,你肯定会来我碑前忏悔。我当初极力反对杀死默罕默德的,但主权握在各个议厅大臣手里,处死默罕默德只是大多数人的决定。"
裵弥斯将信将疑地盯着他,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出任何谎言。
裵弥斯忽然说道:"去哪里?"
"西域最大的游民势力——苍龙城。你现在就可以出发去看好我的朋友,我随后就到。"
就在波斯更远的地方。
有些稀稀落落的绿洲,这些绿洲仅有些绿色罢了。附近没有水源,生活条件更是和其它地方一样艰苦。
但它距离波斯非常近,来回不到两天,或许它时时刻刻准备着突击波斯,劫回领土。
成排的骆驼跪倒在市集里,市集里的锦花色帐篷不时传出怒骂声。
"哈?无耻小贼你说什么!"那虎背熊腰的糙汉子一拳杂碎了大理石桌,朝左右喝道:"来人!把他拖出去吊着打,再让野牛踩碎他的骨头。"
"哎哟!"那位薛东斯的朋友被摔出来,守卫们拳打脚踢,门牙掉了几颗。然后他们搬过来一大桶鲜红鲜红的兽血,对面的兽场里是发了疯的野牛。朋友苦笑着,"我说什么来着,做薛东斯的朋友总是很惨的。"
两名壮汉一位绑住他的手脚,另一位搬起木桶,即要将血红血红的稠浆灌下来。
忽然一枚暗镖钉在木桶上,随即炸裂!
鲜血炸得两名壮汉满身都是,那疯掉的野牛挣脱束缚,硬是从兽场里冲出来,挑着大汉的屁股往前冲。"哇呀呀!我地妈妈咪呀~"
因为测算好的距离,朋友身上一点兽血未沾,他朝暗镖射来的方向望去,只看见高高的木楼,却未看见任何人影。
帐篷里走出来苍龙城的领导者,他蓄着长长的络腮胡,肤色几乎晒得发红,披了件精简的白袍子,只是这件加大的袍子也无法完全挡住他魁梧凶悍的身躯,一块块筋肉好像要爆炸出来。他就是苍龙城二十多万西域游民的领导者莎车年·疏勒。
城民会叫他莎车大王,熟悉他的人则亲切地将他唤作"疏勒"。
"阿莎缇,你不要这么凶哇。"朋友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
疏勒额上青筋暴起,"你不要再唤我小名。当心我真把你拿去喂牛。"
疏勒的小名像个女孩子。
无论你信或不信,这个身高十三尺,满身肌肉的凶猛大汉在幼年时体弱多病,眉清目秀,还喜欢与女孩子一起玩耍。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再被人叫做"阿莎缇"。
"阿莎缇多好听哟,阿莎缇多美妙哟。"
疏勒把朋友揪起来,恨不得直接把他掐死。
看着野牛在市里狂奔乱窜,一些卫兵忙里忙外,一时间也没办法逮住它,疏勒眼中也多出些莫名的棺材。他说:"一定是薛东斯遣使你来的吧。废话少讲,我是绝不会帮助波斯的。"
朋友说:"为什么?"
疏勒道:"他们霸占着生机勃勃的绿洲,却对我们加以欺压,不准我们冒犯边境。绿洲完全可以使我们生存得更好,地方也足够,可他们偏偏占在那里,即使无人居住,任那清泉被黄沙淹没也不准我们涉足。"他转过头来,问道:"这样的波斯,值得我们帮吗?"
野牛朝此地冲撞过来!
疏勒一掌劈下,牛头粉碎。血淋淋的头盖骨被彻底击碎,疏勒抹干净满是鲜血的手掌,边说道:"这一切都怪波斯那个蠢皇帝,如果任何波斯人来这里,我和我的卫队就会将他们残忍地杀死,然后剥皮拆骨,拖到波斯皇城前面去。"
朋友楞了片刻,然后说道:"其实这次我是来捎个口信儿。"
"什么事情?"
"薛东斯要亲自过来和你谈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