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姑苏城雨雪丰润,除夕后就下了场大雪,一直纷纷扬扬未曾停歇,可总归此处四周全是湖泊,有积雪也不愁,滑了后总是会流入湖泊再汇入江流之中。
所以人们便也就只是扫门前积雪的次数勤了许多,其余一切如同常日一般,而孩童的热情是一直高涨着,每日打雪仗堆雪人,丝毫不停歇。
虽说年岁大些的并不及孩童的热情终日高涨,可到底众人心中也都是开怀不已的,要知晓不管家中是作何种营生的年下都是休息的大好机会。然愈是舒服日子便愈是眨眼之间就过了,新年已过,慢慢的街上各种摊位也都出摊营业,更莫说是显眼的不得了画骨楼。
可眼下时间都已过元宵佳节,画骨楼却依旧是闭门谢客。因着画骨的客源一直不断,这般不开门,议论的人便就愈发多了。
说法也是各异,有道称画骨楼已然永久歇业,再也不干了,可又有称道反驳说画骨楼这般赚钱怎也不能不干了;如此一来,便就又有人说道,只称是画骨楼那顾老板银子捞够了,决定卷着银子而去潇洒一生,不再劳苦着作生意了……最后不知是从画骨楼之中跑堂口中传出的消息,还是何人杜撰,总之是异口同声的皆传道,画骨楼迟迟不开门,是因为楼中那描丹青的盲女画师在除夕夜里莫名消失在了房中,且甚痕迹都未曾留下,顾老板一直派人找寻,才一直都不开门迎客。
这消息可谓是纷纷扬扬,最后传来传去,也就变了味道,不知怎的重点就变作了画骨楼中顾老板的心上人凭空消失在了厢房之中,顾老板穷尽所有找寻都无果。
一时间就连同戏楼茶馆之中说书先生的话本都变了,不管去了何处听到的定然是“顾老板心上人归何处”、“顾老板心上人除夕夜失踪”、“画骨楼除夕惊魂夜”……诸如此类被夸大了无数倍偏离了中心的话本。
可又没有人真正知晓事实是怎样,所有的话都止在那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说”,而再也没有后话。
而此时苏烟与灵儿就正巧在姑苏城城西的街道之上,耳力极好的苏烟被那快板“啪”的一惊,将那以她为主角的故事都听了个大概。
苏烟垂了目光,心中亦是想起了顾寻。是啊……她从未知会顾寻发生在她身上之事,更是没有言语一声便消失在了画骨楼之中,他平日里便对她颇多照顾,又怎会不心急?
再加上这一次去,是苏烟在阴界之中待时日最久的一次,一直待到灵儿双眼复明,身子痊愈,她与涟止亦是温存了几日后,才归来。想到此,苏烟便是抬头侧了目光在灵儿双眼间流连,灵儿那原本空洞的两只眼眶,眼下是有着两颗明亮无比的眼眸,那眼眸黑白分明,清澈透亮,回眸顾盼还有隐约金光浮动,美则美矣且灵动,而更好的是,那两个眼眸在灵儿眼眶中合适无比,就如同那本就是她的眼睛一般,并无半分突兀之感。
灵儿的两只眼眸,便就是玄楼一层之中那朵金莲莲蓬中所取的两颗金莲子。
尤记当时灵儿昏迷了数日后醒来,那时之态就宛若苏烟第一次被白夭复明之时之态一般,不可置信的张开了眼睑,又慌忙的闭上,半晌后才复张开,随之不可置信的左望右看,又是跑过来拥住了苏烟,又是笑又是泪的道:“小姐,小姐!灵儿能够瞧见了!小姐说的原来不是在安慰灵儿,灵儿竟真的能够瞧见了!以后,以后灵儿便又可以好生侍候小姐,做小姐的双眼了!”
灵儿醒来之时便是想着这问题,又是叫苏烟心中一阵动容,便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开口道:“傻灵儿……我,我能够瞧得见了。”
灵儿闻言一怔,半晌后好似才回过神来,似是更高兴了几分,道:“是啊!是灵儿愚笨了,灵儿的眼珠子都无有了尚且能够复明,那小姐的双眼自然也是被治好了才是!……太好了,太好了,小姐,你终是可以看见了!”
当时灵儿就那般又哭又笑就差手舞足蹈的激动了良久,才缓缓平复下来,又开口道:“小姐,咱们可定是要好生的谢谢那个名唤涟止的得道高人!”
苏烟是时双腮一红,似躲非躲的朝向一旁坐着未出声的涟止望去,支支吾吾的不知说甚才好,涟止倒也不像之前那般戏闹着苏烟,便浅浅一笑,站起了身来,转身出去,将一切空间都留给了她二人。
……若是他在的话,只怕苏烟又是羞的甚也说不出,而去编那些漏洞百出的谎言了罢。
苏烟就此回忆了良多,这些日子在神君府之中度过的日子宛若走马灯一般的回放,她有些出神了,嘴角都扬起,惹得灵儿盯着她看了良久,后才道:“小姐,您笑什么呢?怎么这么久就只站着不动亦不言语?”
灵儿说着,便也是笑了,那笑带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只听她又拖着长腔道:“哦~灵儿知道了,小姐这是想姑爷了是不是?”
是了,那日在灵儿醒来之后,苏烟便原原本本的把所有事情都告知了她,乃是从去年七月初一之夜她与涟止相见开始将之后点点滴滴都毫无保留的讲与了她。连带着腹中那小东西的存在,也知会了灵儿。
而在知会灵儿的同时也顺便问了涟止那孩儿何时才会出生,为何她的肚子一直不见大。那时涟止只道,这神灵之子与常人孕育不同,时日所需三年,自然大腹便便之日也会来得晚,但怀孕期间所要经历的感觉,依旧是同常人尽数相同的。
想到此,苏烟便又是双腮桃色,轻轻的推了一把灵儿,轻啐道:“竟是与我打趣,胡闹。”
且说灵儿那时虽是觉得震惊非常,可曾经那些阴阳之事她也同苏烟一起经历了,也便没有不信。再加上灵儿只想要苏烟好,苏烟能够与涟止结下连理又有了骨肉,双眼也连带着复明了,自是好事一桩,她也就开心非常,欣然接受。如此灵儿便道:“小姐怎么说都成,总之眼下小姐腹中有小公子在,姑爷那肯定是放心不下,只想着早日来陪在小姐身边呢,小姐说是也不是?”
苏烟闻言目光转了转才又轻轻点了点头,这一点上,灵儿是说对了。涟止是曾对她说过,他还缺少一样东西,待那东西寻到后一切安定下来,他会去阳界的,而后永久的陪在苏烟身边。只是涟止所言那物件是何物,她不知,何时会到阳界寻她永久的陪着她,她更是不晓。
可是,这是涟止说的,所以,她信。
那么眼下,苏烟该要归去的地方,便就是画骨楼了,她曾想过是否要归去,可涟止却知会她要归去,只叫她在那处等待着他。苏烟想了良久,亦是发觉恐怕画骨楼不去,那整个姑苏城已然没有她能够容身之地了。可是又想到若是直接出现在画骨楼之中,只怕这一切都更不好解释,所以才与灵儿出现在了城西,再一同走去,却不料又碰巧听见了方才戏楼之中说书先生所道的以她为主角儿的话本,那归去画骨楼之计,便更是要提前了。
“灵儿,我们走罢。”苏烟扯了扯灵儿的袖袍,虽说眼下眼睛已然能够瞧见了,可这习惯却是改不掉了,去何处都是要扯一扯她的袖袍,之后又道:“灵儿,我且问你,一会子到了画骨楼,若是顾寻问起咱们这一段时间去了何地,如何回答?”
灵儿想都未想便出口答复道:“小姐在除夕夜回房后,听到楼下有人轻声称道自己是治疗盲目的神医,若是治不好便不要钱,小姐一听便慌慌张张的带着灵儿下楼而去,未能及时的告知顾老板,眼下小姐与灵儿的双眼都复明了,所以回来了。”她满脸的认真之色,想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如果顾老板说他在除夕夜并未听到有人在画骨楼之下称道自己是神医,那便告诉他小姐生而盲双目,耳力是极灵的,所以听见的,便也就比他多些。”
“若是顾老板又问那神医是何人,就告诉他我们亦不知晓那神医名讳,只道他是云游江湖的闲散之人,不为钱财,只图开心,为灵儿与小姐治好了双目便就又离去了。”
灵儿一口气将这早已与苏烟串通好了的言语说了出来,而后喘了口气,又道:“怎么样小姐,灵儿可有说错?”
苏烟被灵儿一脸认真的模样逗笑了,伸手在她小鼻子上轻轻一刮,开口道:“没错,就你丫头的记性好。”之后笑罢了又些许正了色道:“灵儿有心了,记的很牢固,只是一会子这些话也不用你全来开口,否则显得太过刻意了。只莫要说漏了嘴便可以了,知道吗?”
灵儿点了点头,开口道:“好,灵儿知晓了,都记下了。”
苏烟点了点头,这下真的不再多留,携了灵儿前去,约莫又走了一里左右,便瞧见了门扇紧合的画骨楼。
灵儿讶异不已:“小姐,这画骨楼,竟是还关着门呢!顾老板今年也真是会偷懒,都这时候了还未曾开业迎客呢!”
这画骨楼关门的缘由,灵儿自然不知,可是苏烟却是知晓的,是以她轻轻叹了口,只道:“切莫胡闹,随我来罢。”
而后向前走了数步,抬起纤手,握住门鼻,扣响了门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