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杏花梨雨后,姑苏城中李白挑花,进入了暖春,城中各地前来游玩的人,也是愈发多了起来。
如此一来,人多语杂,自然而然的就掩去了城中画骨楼之中的各种传闻,比如其中的盲女画师接二连三的死去,死因皆是在房中变作了石头。
这些事情,众人不知,离了江都后便火速赶往姑苏画骨楼的涟止,自然是知晓的。他在见到封玄奕之后,便已知晓,从前事情都不是封玄奕所为,而这在他离去后又因巫蛊死掉的三人,自然而然印证着,这一切都不是出自于封玄奕之手。
涟止到了画骨楼,先见的自然是灵儿。
灵儿只见涟止却不见苏烟,甚是惊讶,可出乎涟止所料的,竟是她并未先过问苏烟,而是一把将他扯进房中,而后紧闭房门。
涟止微微起眉。
“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灵儿说着还四下观望了几番,似是生怕有人听见了她要说的话。
“姑爷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多少事,那顾老板,怪的很……”
提起“顾寻”二字,涟止微微眯了眯眼,终是明白了为何灵儿这般慌乱,沉声道:“莫慌,慢慢说。”
灵儿闭了闭眸,似是在回想之前几日自己看到了,又似是在调整着自己的心情,又或许是在想着如何用语言描述,总之,是过了良久之后,才开口道:“姑爷,你带着小姐走了之后,这画骨楼中便接连死了三个人。”
“这些我已然知晓了。”涟止道。
“不……”灵儿摇了摇头,道:“顾老板那几日做的,才是蹊跷的很呢!”
“哦?说来听听。”
灵儿压低了声音道:“画骨楼之中,接连的死人,灵儿心中怕得很,每一夜都睡不踏实,而后竟是听闻顾老板房中有响动,灵儿便更是害怕了……总归也睡不着,便想着去瞧瞧,若是瞧见了何事,也好告诉姑爷与小姐。姑爷与小姐是有事要做的,虽说灵儿不知晓那是何事,但总觉得留在这里盯着顾老板,是对姑爷小姐有些帮助的。”
“结果去瞧了之后,从门缝里只见顾老板穿着一件甚为干净的白衣,在房中东侧放了一只碗,碗里头放的满满的像是小米,其中插着三根檀香。顾老板就跪在那碗前,连着烧了许多张的黄纸,双腿交叉盘坐,双眼闭着,也不知我在瞧着他……又过了会儿,他手放到丹田的位置,檀香也烧尽了,之后三拜三叩之后,口中开始念密密麻麻的东西,灵儿也听不懂,只觉得怕得很,就赶紧回去了……”
涟止未语。
灵儿继续说着:“姑爷,这样的事情都好几日了,灵儿总算是等到姑爷回来,就赶紧把这事说出来!”
涟止这才点了点头,神色却并不算了然。这些事情,着实蹊跷,却也够不上是养鬼之法。他确实早已怀疑顾寻,但顾寻很显然将一切可能都逼了过去,甚至那白蜡融灵,都并未见他有甚私心。
眼下灵儿所言,话语说不清,必须得要亲眼瞧上一瞧。
正在此时,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很快的到了门前叩了叩门,道:“听闻小五说,前些日子将灵儿带走的那红衣公子回来了,灵儿,你可见了?”
涟止眯了眯眼眸,衣袖一扬,直接打开了门扇。
一时间,四目相对。
顾寻还是从前模样,一袭竹青色衣衫,眉目温和间带一抹疏离之色。而涟止,自然更是从前模样,器宇轩昂、丰神如玉,一张惊鸿面目上表情从来不多,却又让人觉得,他气势如潮,神泽环绕。
又过了许久,顾寻终是先开了口:“原来小五说的属实,我原本还当他玩笑。”
他环顾四周看了一圈,似乎是在找寻苏烟。
这样的目光,着实使涟止不悦。
“你找甚?”
顾寻一愣,垂了目道:“只见公子,未见烟儿,便……”
涟止冷笑,一股怒意油然而生:“我的夫人,便不劳烦你惦记了。”
“……夫人?”顾寻眼波闪动,明暗几许后最终还是黯淡了下去,似乎是想起了曾经苏烟的态度。
“是我想的多了。”
涟止也不与他多缠,并未再继续说甚。
不管是女人,还是别的甚,涟止一直与顾寻站在对立面上,只是他不屑与顾寻相争,而是笃定,这一切他都能够握在手中。
顾寻见涟止未语又呆愣了几许,这才又道:“那不妨,先用膳罢。”
顾寻以为涟止不定会应,却只听闻他道:“也好。”
如此,三人便一同下楼,饭菜上的倒是快,只是那饭菜却不同以往,不论是菜色、菜香,看着都很是差劲。
就连同那做菜所必须的葱、蒜、姜都没有,更莫说辣椒甚的了。
姑苏的菜色一向甜淡,但却并不是淡成如此模样。
灵儿低声念叨了一句:“我原本就想告诉姑爷,这菜色都好几日了,不是灵儿挑食,是实难下咽。”
菜色如此,已有好几日了?
涟止敛颌,虽说他并不必吃用这些,更不在乎是否好吃,可他却是记得你从前的菜色,不是这般。
若不是因着为难他涟止,而是菜色忽然变了,恐怕也是有些名堂。
三人相对,难免尴尬,除了顾寻时不时的动动筷子,涟止与灵儿都几乎未曾进食。
如此,也无人交谈,这一餐很快的就结束了。
顾寻看起来一切正常,难寻异处,而画骨楼中似乎也因着画师的相继离世,门客稀少。
顾寻似乎又寻来了几位盲女,正悉心培养着。
如此,涟止与灵儿便等着,时辰倒过的不算太慢,很快天便已黑透。
又是一场相对无言的晚餐,画骨楼外天色随着晚餐结束已星光满天。
顾寻早早的便抱拳离去,甚至涟止的去处他都未曾在意,也并未嘱咐上一句。
大抵是画骨楼空房多,随涟止选择一般。
天黑黑,人静静,没有风声,无人言语。
直至寅时。
画骨楼中的静逸,被一阵息息索索之声打破了。
声源便正是顾寻房中方向!
灵儿身子一动,便开始着急了,却不料涟止手指一滑,她的身子便被桎梏在原地。
“……姑爷?”
“你且等着。”
顾寻身份眼下不明,不能让灵儿牵连其中。
他能够随时离去,可灵儿不能。
他已经未能护在苏烟身侧,不能叫苏烟看重的灵儿也因此出事。
灵儿愣了愣,不知为何涟止不叫她去,但到底心里也怕,便并未要求跟着,垂了目不再要去。
涟止眼波一闪,似乎是想起了曾经怎也不愿离去的苏烟。
而眼下,他与她已然分散。
烟儿,且再等等……我定会将真相亲手展开在你眼前。
涟止身形一闪隐了身形,人已至顾寻房中。
灵儿说的不错,顾寻果真是换上一身白袍,在东方设坛点燃三根檀香插在米碗内。
后跪在垫子上,烧黄纸三张,磕三头,用右手中指在地上划一“十”字,又将小腿压在“十”字上,右腿压在左腿上。
顾寻此乃单盘式,只见他席地而坐,又烧灵符一道,接着两眼微闭,身体周正,头顶悬,鼻吸口呼数十次,后两手成抱球状放在下丹处。
这一切,虽说灵儿当初描述并不算细致,但到底,也皆为实情。
剩下的,恐怕便是灵儿因惧怕离去并未察觉的事情了。
……会是什么?
是时顾寻起了身,拿起了一旁准备好了的升筒,将升筒直立在地面,又取了木板平放在升筒上。
随之又将碗放上木板,又放灯盏与碗中,而灯盏内放七根灯芯,并点七眼光。
紧接着顾寻竟是轻盈一跃,站上了那木板,?双脚分别踩在两端,十分稳当,就好似这动作对他早已烂熟于心。
涟止眉宇一沉。
而此时,顾寻在木板上的身形不动,木板却以升筒为中心开始成周飞旋。
顾寻一声低喝:“勾魂大法!”
他的声音很沉,纵使身周飞速的转着,都未曾使他的声音颤了分毫。
这阵法看似牢不可破,却终是抵不过涟止微微抬手,一片血红色龙鳞脱手而出,飞旋一圈重回他的手上,而顾寻看似无从下手的阵法,已破。
顾寻的身子已经向外弹出,重重跌倒在地后向外翻滚了几圈才堪堪止住身形,勉力支起身子,却仍是耐不住向外呕血。
红光从虚浮到稳定,涟止已现出身形。
涟止抬步,缓缓的走向顾寻,他走的很慢,脚步不重,却每一步都踩的很实。
顾寻只觉得这每一步,都踏在他的灵魂,气势上的完全压制,让他在心中觉得,纵使他此时并未受伤,也会耐不住的浑身发软。
可顾寻依旧是开了口:“两次都被公子撞破,画骨楼中全数密码全都公子知晓,也还真是巧了。”
涟止垂目俯瞰,冷声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顾寻的神色却猛然一愣,眉宇之间满是错愕之色的开口问道:“公子之意?”
涟止并未想着要与顾寻攀谈,大手一翻,光剑现,猛然向前刺去。
顾寻眼波一闪,虽是些许狼狈,可到底是躲过了涟止那一剑。
“速度倒是不慢,顾寻,你果真不是常人。”
若是常人,怎会这般轻易就躲过他这一剑?
可顾寻却是不慌,并未有被识破之态,反倒是眼中无辜与不解之色更重几许:“此言差矣!我顾寻自认此生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怜天下盲女建画骨楼,纵使是有些不入流之术,到底也是为了她们过得更好些罢了,你又为何伤我?”
顾寻眼下之态着实狼狈至极,衣袖都已翻起,腕口的伤疤犹在,着实醒目。
涟止眯了眯眼,想起了白蜡融灵。
“勾魂摄魄,也敢说是为她们好?”
顾寻闻言脸上的不解之色便更深浓了:“什么勾魂摄魄……”
随之他眼波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噗的一声轻笑出来。
“原来你是在为着我方才念的‘勾魂大法’四字。”
顾寻眼下起了怒意,他对于涟止不明事情真相便出手欲取他性命的做法甚是不悦,就连同说话间都一改往日状态:
“若我非茅山小道,身上懂些浅薄道行,方才你那一剑我定避无可避必死无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