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野回到了家,老觉得心里有什么事儿,吴皎洁的话在心里滚来滚去老是难以抹掉。他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竭力去掉这些烦乱的思绪。平儿下了岗,有空就和张野叨叨着,出去找个活儿,好给家里添补添补。
张野的房子很小,只有二十平方,家具挤得满满当当,人的活动空间几乎没有。福利分房已经剩下最后一次了,和平儿有空就商量着,怎样才能分到称心如意的房子。女儿在单位上工作不理想,张野有空就活动着,怎样给女儿调调工作。
这儿才是现实的世界,这儿才是一家三口共同的根,张野想。
微弱的灯光,迷幻的世界,一步一拍稳稳地走步,推出,荡步,背心花,穿心花,轻轻地送,蝴蝶花,陀螺旋转,刹住,回位,领舞的张野显露出无穷的创造力而愈发显得英俊潇洒,伴舞的女人因配合默契而愈显得楚楚动人,刚与柔配合的天衣无缝,阳与阴摩擦出感情的火花。
张野对吴皎洁试探:“我们上飞天歌舞厅吧?”
吴皎洁挑逗着:“那儿跳着跳着就关灯,你不害怕!”
张野摇了摇头:“我倒希望它关灯,关了灯就更不用怕了。”
“你小子,真是进步了,也开明多了。”
“你出去跳舞,对象不反对吗?”张野问。
吴皎洁惨淡一笑:“刚开始的时候,他不高兴,有时候,他接了我的电话,反对我出去,我和他打了几架。我脾气大,他也就认了。跳舞有什么不好,兴你们男人逛窑子,*,吃喝嫖赌,就不兴我们女人跳跳舞,这兴的是哪门子规矩!?”
张野说出了自己的底线:“咱们交往,希望维护好双方的家庭。”
吴皎洁坦然一笑:“放心吧,不会破坏你的家庭,不会拉你下水的!”
“那咱们明天晚上8点以前,18路汽车站见?”
“好,不见不散!”
第二天上午9点多钟,张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平儿奇怪地问:“怎么了,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下岗了,下岗了……完了,完了。”张野精神低落地一屁股蹾在了沙发上。
“到底怎么回事?”平儿着急地问。
张野骂道:“竞争,竞争,机关竞争本来该把最优秀的员工竞争上去,结果呢?不但我认为自己是优秀的,而且同事也都认为我是比较优秀的,我却下岗了。到领导那里一问,领导说,我也没办法,这就是竞争,里头的道道太多。既有机关里人浮于事,闲杂人太多,也有人和人之间的帮派关系,也有领导对某一个人的看法。
“这一个月,你就暂时歇歇吧,等车间里竞争上岗的时候,还可以报名,你这样的人才车间里还是很需要的。可是钱呢?上个月发了九百,这个月只有二百块钱的生活费,不但经济上不好过,面子上也不好看。”
平儿就骂领导,骂完领导就劝张野:“别生气,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四五十的人了,最怕生气,要真气出个好歹,我们指望谁?全家就指望你了。”
张野气得闷着头不说话。平儿就劝着张野,给张野削苹果,扒橘子,沏茶,唠叨着人生的艰难。劝到了晚上七点多,张野抬头不断地看墙上的石英钟,平儿就说:“到了跳舞的点了,你就去吧!散散心也好,在家里闷着也不是个办法。”
张野发牢骚:“今晚上烦,不去了!”
平儿劝道:“通过这些日子的锻炼,我看你瘦了,身子结实了,腿脚也利索了。人要多活上十年,什么都有了。去吧!去吧!”
“我确实不想去了。”
“去吧,去吧,跳跳舞啦啦呱,比什么都好!”平儿把张野推到了屋外。
张野慌慌张张地走在街上,心里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这么好的妻子能背叛她吗?不能,绝对不能!到了18路汽车站,见到吴皎洁早已等候在那里。张野把自己下岗的事一说,吴皎洁也十分生气,大骂领导,骂完领导发牢骚:
“你以为我就没有一肚子冤屈吗!我也有。原来我是音乐学院的乐器主考官,那么多人送礼,托门子,走后门,我就是不收礼,就是认真,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也有学校领导。以后把我撤了,换了个年轻的,也收礼,也能走后门,反而维了不少人。
“所以社会上的事儿,不能认真,认真起来还不把自己气死。现在凭本事教学生,一个月收入几千块,谁也管不了吧……”吴皎洁不断地劝导着张野,使张野疙疙瘩瘩的心里慢慢舒展了。
飞天歌舞厅内,强烈的音乐不断地敲打着复杂的心扉,旋转的彩灯或明或暗地变幻出迷离的世界。张野看着一对对拥抱得那么紧那么亲热,各个年龄段都有的舞伴儿,看着一对对亲密接吻的痴情男女,悄悄对着吴皎洁的耳朵问:“他们是两口子吗?”
吴皎洁笑了一下:“两口子就不上这儿来跳舞了。交谊舞,交谊舞,就是交朋友舞。他们有的有钱,有的没钱,但他们都在追求着自己的感情世界,这时候的他们,是幸福的,充实的。
“人活在世界上有什么,除了吃喝拉撒,不就是追求一种精神境界么!人要是没了精神追求,不就成了一副臭皮囊。人这一辈子能活多少年,这么一个圈那么一个圈地套在身上自寻烦恼真是不值的!”
张野吃惊地听着吴皎洁滔滔不绝的一些话,心中的牢笼慢慢打开了。
“噢,对了,今晚儿上我那里坐会儿吧!也算认认我的家。”吴皎洁说。
“你对象不在家吗?还不拿着棍子把我打出门来。”张野问。
“他吗,晚上三点回来就是早的,有时成宿成宿不回家。我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不是打牌就是逛夜总会,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是个破经理有钱呢!现在的男人,哪个不花花,哪个人和你这么老实,一副孔老夫子的模样,别人还以为你有毛病。”
说的张野有些哭笑不得:“去就去,有什么可怕!”
“那就对了,还算有情有义!”吴皎洁挎着张野的胳膊婀娜多姿地随着音乐的节拍,走出了飞天歌舞厅……
吴皎洁的家里,客厅布置得富丽堂皇,全木质地板,淡淡的金黄色,呈现出一种天然的和谐。角落放一架价值不菲的钢琴,显示着主人的职业与爱好。墙上大壁画,凤飞九天,一只奇异的怪鸟,张开一对不同寻常的巨大翅膀,傲视着浩瀚的蓝天,欲展翅飞翔,可是翅膀再强大,心气再万里,终归还是束缚于小小的空间,只能做精神上的一次腾达!
吴皎洁一边脱着外衣,一边娇喘吁吁地说:“太热了,一身臭汗,先净净身子。”
张野猛一个激灵,再进一步可能是万丈深渊,世界上本来有道,都是自己走瞎的……一种抵抗不住的**在诱惑着自己,另一种血液流淌的警言也在告诫着自己。此时这个屋里就像埋有一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