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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七章:虚妄

雪夜歌行 齐世庸人 3476 2024-11-18 20:17

  晦暗逼仄的巷道,四面是老旧腐败的房屋,幽深的小街,青石板上的鹅卵石零零散散掉落,亦如远处的青山,暗淡褪色。

  一个身形高大略显魁梧年轻人游荡在巷道之中,形单影只,正是张缘一。

  张缘一仔细观察着四面八方,疑惑不解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我怎么会在这里?真是奇怪。”

  他已经在这个鬼地方走了许久许久,却一直在里面转圈圈,迟迟找不到出口,这已经是他第五次来到这个小巷子了。

  重点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就好像一场梦,只是有了意识,就已经出现在这里面。

  张缘一有些气恼道:“算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他随便找了一个台阶坐下,回想这一切发生的初始。

  他明明记得自己和陈墨被困在了藕花域之中,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即将要逃出,结果自己就碰到了这么一回事。

  陈墨不见了,这里也不是什么藕花域,一切显得扑朔迷离。

  就在张缘一苦思冥想时,旁边缓缓走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和尚。

  老和尚望着张缘一问道:“请问这位小施主,是否有什么烦恼?”

  张缘一心中顿觉谨慎,他在这里面已经游荡了这么久,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甚至就连这边错综复杂的屋内都是空无一人,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老和尚。

  他摆摆手回答道:“烦恼?没有没有,只是现如今走不出去,倒是挺让人心烦意乱的。”

  老和尚笑道:“天下又有什么事情是令人走不出去的,若不是自己囚困自己,又怎会如此?”

  张缘一笑着说道:“大师您说笑了,我就是被普普通通困在这里罢了,又怎么会有自己囚困自己一说。”

  张缘一心中,腹诽道:“好个神棍,想来坑我?”

  老和尚说道:“老衲并无坑骗施主的意思。”

  张缘一心中微微惊讶道:“这家伙怎么知道我在什么,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老和尚再次说道:“也并不是小施主肚子的蛔虫。”

  张缘一赶紧起身,伸出一只手道:“大师请坐。”

  梁丘抚须而笑,坐在了张缘一的身边。

  张缘一打量这个一身玄之又玄的和尚,问道:“不知大师来自哪里。”

  梁丘回答道:“老衲来自枯叶寺,世人都叫我明喻。”

  枯叶寺张缘一听说过,但是稍微思索了一番,并不知晓,这个明喻究竟是何许人物,他说道:“明喻大师方才说我有什么心事,难道我被困在这里跟我心中所想有关?”

  梁丘点点头。

  张缘一继续问道:“希望大师可以告知一二。”

  梁丘双手合十,“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

  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他话刚刚说完,张缘一陷入沉思,口中一直思量着这番话的意思,在不知不觉中,老和尚消失不见,而张缘一浑然不觉。

  他想起了,很多很多,那荒诞无垠的梦境,江水微寒下的孤影,凡人之躯企图窥探神明的虚妄,一切真实的虚假的,如同一幅幅精美绝伦的画卷,在脑海中一一呈现。

  不知不觉,走过很多很多路,见过很多很多人,漫天繁星的兜兜转转,天下的悲欢离合。

  有人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选择铤而走险,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

  有人晃荡一生,好运临头,赚得盆满钵满,而有人一生勤勤恳恳,到头来颗粒无收。

  有人满口仁义道德,做着吃人的买卖,有人看着微不起眼,危难面前却敢挺身而出。

  有人互相深爱,却谁也不说,受着天涯相隔之苦,有人明明不爱,却能够维系牢固的感情。

  依旧相爱的人互不明说,折磨自己,不爱的人貌合神离,凑合下去,他们明明知道,却又不愿做出反应。

  一切都回不去了,怀念的也许不是那个人,只是自己额青春,自己的付出,还有些许遗憾,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可与人说着不足一二。

  有些东西看过了经历过了,就过去了,但是一但到了自己身上,那些曾经别人的故事到了自己身上,又艰难了,又想不开了。

  经历过了和正在经历着永远不能相提并论,同样的道理,不能因为自己经历过就去强求他人,不能因为自己熬过了更苦的生活就要求他人如你一样坚强。

  老是要求自己不再犯错,但是有些东西却一错再错。

  活着好像就是为了悔恨自己犯下的错误,直至不再重蹈覆辙,人生的意义也从优于别人变成了优于自己。

  后来,还记得在皇宫之中,林继明问张缘一,一个人夜晚踟蹰路上的心情,张缘一想起的不是孤单成长,而是波澜壮阔的海和天空中闪耀的星光。

  那么多的伤心,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像稍稍藏着掖着也就过去了,可是光阴填补的不是伤口,只是将伤口悄无声息地加深,深到心底。

  那么人生的意义又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囿于那点人生的喜怒哀乐?还是小心翼翼的过活?

  心灵可以超越形体的自由,通达岁月,分辨明晰也是可贵,金堂满玉,亦感人生如梦。可是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渐渐的张缘一对于这些再难起感情,年纪轻轻的他,感情却是罕见的清冷,就好像在藕花域之中,明明不愿意听从那个命令杀人活命,可还是口嫌体正直的杀了人。

  满手的鲜血,却有没有多少罪恶感,好像他只是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只是杀人杀得多了,也就显得很习惯了。

  这种习惯,仿佛是任何事物都可以适用,看不懂想不通好像都可以做到,逼着自己甚至连逼迫都

  谈不上,习惯性做到了。

  胜利之后的狂欢是短暂的,意兴阑珊之后的平静才更加难以消磨,而结果也只是一种状态,并不是关乎所有的必要条件,经历只是终将落地的尘埃。

  张缘一只是更加的沉默,更加的沉稳,很多见过张缘一的人都说,此人将来必定成就不俗。

  别人看他越发沉稳,波澜不惊,看自己却是寡言少语,触目惊心。

  这片深不见底,兜兜转转又走不出的小巷,可不就是他自己为自己创造的一座囚牢。

  就好像当初在潮湖书院,见到有人为五人立碑,说着这样的死,好过于被人奴役,好过于平平凡凡。

  可是张缘一总不觉得这么如此,活着活着,怎么能够这么说,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谈什么后事的荣华富贵,就像是师傅一样,人没了,就是真的没了,不管张缘一如何想念,张道灵终究是没有活过来。

  他不想要张道灵受万人敬仰,他只想他活着。

  可是当初想不明白,说放着以后再说,这一放就忘了,哪怕再次想通,又不想说了。

  成长的代价,好像就是从一点点的忘记开始,一点点的沉默开始,张缘一第一次开始害怕这个虚妄的世界,开始不知道究竟自己在干些什么。

  那个昔年在四海龙湾边,与张道灵信誓旦旦承诺,自己不会漠视生命,总觉得自己不会变成那般淡然,可是结果还像朝着自己最不愿意看着的方向去了。

  他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那个杀人不带一丝感情的自己。

  张缘一渐渐垂下了头,显得十分低落。

  原来他已经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了这么远,而且越来越远,仿佛看不到回头的道路。

  “你为什么难过呢?”

  这时一个小孩子稚气地声音问道,张缘一抬起头,竟然就是少年时的自己。

  张缘一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对方。

  小孩子背着一个小箩筐,坐到张缘一的身边,张缘一问道:“如果,如果长大的你做了让自己后悔的事,你怎么办?”

  小孩子摇着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那要看是什么事,如果是一些小错误,那就尽自己全力去改正错误,如果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事,那就......”

  张缘一追问道:“那就怎么样?”

  小孩子笑道:“那就先原谅自己呗,还能够怎么办,之后再去想弥补的办法,日子还是要往前面走的,谁又能保证自己永远不会犯错。”

  张缘一苦涩地笑笑,不说话。

  小孩子又说道:“再说了,我敢肯定将来的自己绝对不会犯这样大的错误,以后所做的一切绝对都有自己的理由,可以有遗憾,但是再大的错误,错了就错了,我还年轻,我不会后悔。”

  张缘一哑口无言,他摸了摸少年张缘一的小脑袋,“不会让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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