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和尚缓缓闭上眼眸,佛唱一声,魂归宿里。
白发老妪望着身边怒火不熄的章适,跪倒在地,痛哭流涕道:“救救他,求求你救救他!”
章适冷哼一声,“救他?我恨不得杀他千遍万遍!我救他,谁他救他杀的人?”
这时白发老妪才发现,在章适的身上,那一股恐怖的杀意,那杀意与残余梁晨身上的剑意何其相似。
她近乎绝望道:“为什么要救我,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哪怕你封锁了我的魂魄这么多年,可这里毕竟不是天界......”
唯有天界才能够保留天界之人的魂魄,哪怕梁晨将他封印在这鬼蜮之中,用此地特有的天地法则,使她的魂魄尽量保留完整,可是上万年的时光流逝,怎么可能还有她活命的机会。
梁晨这种取他人魂花续命的方法,不过是竭泽而渔的手段罢了。
一道漩涡突然出现在白发老妪的身边,一把按住她的头颅道:“既然不愿意苟活,那就将魂花交出来吧!”
章适刚要出剑,见来者竟然是潮湖书院山长周如山,心中大惊!
他急忙问道:“山长!你这是......”
周如山大袖鼓动,说道:“来不及解释了,今日此人必须死!”
大千世界!
施雨仿佛置身中天之上,身体自行下坠,在遥远的下方,那里是黑白两色混形的湖面。
“噗通”一声,直坠湖底。
浓稠如同琼浆玉液的湖水,粘稠而封闭,施雨不断摆动双手,却仿佛在墨水之中绘画图纸,一丝丝一缕缕,缓慢地如同拖曳衣摆的舞女,跳一支凄冷的舞曲。
湖底深处,传来温暖的光芒,在条件反射下,施雨挥舞双手,拨开身边浓稠的墨水,向下游去。
在湖水的深处,那里有一座小宅子,施雨缓缓落地,却发现自己无法进入那间小宅子,只能在远处远远观望其中的情况,
宅子内有一对忙碌的师徒,师傅手中拿着刻刀锯子,而徒弟在一旁打下手。
突然徒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略显死气沉沉的眼眸,视线笔直望向她。
施雨仿佛在看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那一身木屑粉尘的少年,向她缓缓走来。
她的手指,指着自己问道:“你认识我?”
刚一问出口,两人同时笑出了声,因为对方也是手指指着自己,向她问出了同样的话。
她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
可是那句施雨却迟迟说不出口,不仅如此,还有好多本该记忆起的东西,都在以无法预料的速度在以往,就仿佛风沙卷过破败的城市,将本就剩不下多少的遗迹都湮灭在过往之中。
过了许久,她笑道:“我,想不起来了。”
那位年轻少年回答道:“师傅叫我张缘一。”
施雨喃喃道:“张缘一......”
仿佛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从她的心口传来,她捂住脑袋,失魂落魄道:“你叫张缘一,那么我是谁?”
她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头颅,痛苦不已,很快额头的地方就被敲出一大片血红,她痛苦至极,“我是谁?”
少年张缘一一脸疑惑望着这个不断敲打自己头颅的白发老妪,有些害怕,却又有一股熟悉的感觉出现在他的心中。
这时张道灵出现在他的身边,张缘一开口道:“师傅,我看着她在这里,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张道灵没有急着回答,他眼神睥睨,如同天神俯瞰凡人,一字一句道:“告诉我,你明白了吗?”
施雨艰难地抬头看向张道灵,心中瞬间翻起惊涛骇浪,她不敢置信道:“张......张道灵。”
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还有我又是谁,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口,不断闪烁温暖的光,熟悉却又那么陌生,面前的少年张缘一,眼神沉沉,不知所云。
留给她的只有张道灵那居高临下的眼神,那如同看待一只可怜蝼蚁的眼神。
章适与周如山静静站在虚空之中,章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如山望着面前这留有稍许神韵的张道灵道:“我门不得不承认,张道灵将这一切都算在了计划之中。”
章适沉默,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这一步?实在是太恐怖了,到底还有什么是张道灵没有预料到的。
周如山继续说道:“早在很久之前,张道灵就去过藕花域,他当然知道藕花域之内这个和尚在计划着什么,在奢望着什么。”
当见到那隐藏在藕花域之内的天界余孽之时,张缘一原本是给青城山提醒,让他们多加注意梁晨。
因为在那些计划之中,陈道玄的降临是必然的,可是谁知道,张缘一出现了。
这也是张道灵事出反卦原因,他最后选择将自己最大的赌约压在了张缘一的身上。
既然张缘一出现了,很多事情,他无法控制,那些都是小打小闹,张缘一若是这些都无法经历过来,那也不用说什么完成更大的计划一说。
但是像梁晨这样的意外,他必须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必须给张缘一扫清道路。
至于这一切的意外,倒是张道灵注定已经身死道消,能够控制的只有他们这些老朋友。
张道灵登上飞鱼峰之前,差不多走遍了七星大陆,目的也就是交代一些后事的安排,梁晨这一关自然也在其中。
章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沉默了许久道:“他就不怕梁晨最后真的成功了吗?”
一旦张缘一的魂花与施雨的身体相契合,相融合,那么张缘一就是真的死得不能再死了。
周如山说道:“融合不了,对于天界之魂的了解,张道灵远比梁晨了解,哪怕对方抽取了张缘一的气府丹田,那也没有用,不管是张缘一的魂魄亦或是陈道玄的,对比与这个天界女子,都要高出太多太多,她不配!”
章适依旧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道灵明明知道张缘一有此大劫,依旧任凭这件事发生,凭借他的能力,他原本可以制止这一切的。”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什么原因,可以让他那自己弟子的性命做赌注,要知道一旦中途出了一点差错,
张缘一再无任何可能活命!
周如山说道:“他曾经和我说过这么一句话,天下的阴谋阳谋,他只能够看到往后的大方向,其中的细节,他也难以做到事无巨细。”
章适点点头,这很正常,没有人可以做到把未来全部握在手中,大多数都只是一个预测,追求的都是一个可能性。
就像是他的推演,也仅仅是凭借天地气机的变化,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做一个简单的猜测,猜测张缘一面临危险,在根据多数的变化,比如高俫的到来,比如玄武的消失,算出更多的细节。
周如山望着已经渐渐迷失自我的施雨,她的神志正在渐渐被张缘一的魂魄蚕食,要不了多久,张缘一被抓走的一朵魂花就要重新绽放,而且吞噬了两位天界之人的魂魄,只会更加强大。
周如山继续说道:“面对这些细枝末节的发展,他的回答是赌。只要大方向不改变,他敢做任何赌注。”
赌一个万事都在他的导向中有条不紊的进行,一步步走在正轨之上。
章适叹气道:“这家伙从来不沾染赌局,就算是与袁熙也都是平常心的玩闹罢了,没想到他才是我们中真正意义上的赌徒。”
周如山说道:“是啊,最厉害的是,竟然所有一切都在他的赌注之中。”
远处的张道灵正在从施雨身上剥离张缘一的天界魂花,还有原本就属于张缘一的气府丹田。
这时,梁丘出现在两人身边,章适看着这个光头,问道:“你也是张道灵请来的?”
周如山望着远处的张道灵,向章适解释道:“他是我请来的,既然老朋友这么信任我,我不介意锦上添花。”
三人走到张道灵面前,章适刚要开口,张道灵摆摆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章适欲言又止。
此刻张缘一的状态不过是留了一道灵体在周如山的大千世界中,这也是他最后一道灵体的存在,此间事了,关于他张道灵的一切都将由张缘一去承担责任。
张道灵此刻的状态,十分玄妙,但凡他与章适等人交流一句话,灵体就将消散毫无挽留的可能。为什么?因为天道不允许。
施雨是因为境界低微影响不大,但是章适等人动辄牵动天地大道的存在,天道不允许两者的交集。
若不是此刻在周如山的大千世界之内,放到外界,张道灵甚至都无法说任何一句话,连存在都不可能。
章适将拘押的剩余的张缘一的二魂六魄,交付出去,说道:“肉身已经毁了,我们有办法,老朋友对不起了。”
张道灵笑笑,没有关系。
他又望向周如山,周如山白了对方一眼道:“当初我就知道,这轮月亮不是那么简单就送给我的,果不其然。”
他伸手向着远处一探,墨水渲染的大千世界之内,一个散发着寒冷月光的圆月被他一把摄在手中,轻轻托起。
周如山将圆月交给张道灵,“五行之物中,月主水,镇压玄武,绰绰有余。”
张道灵将张缘一的气府丹田,三魂六魄都放置在圆月之中,梁丘一步跨出,说道:“接下来就交给老衲吧,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只见他将手中的袈裟,往圆月上一罩,遁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