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枯叶寺一直往北走,并不是仅仅只有北燕在上,只要在直线往北的方向,稍稍往西调转方向,有一片与无尽海域接壤的海湾。
海湾并不大,一个避风港,十几个村庄,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海湾边,整个地界的人来人往也就在这些村庄之间发生了。
在海湾一处悬崖峭壁之上,一袭青衫高高屹立与悬崖山顶之上,望着山下的波涛汹涌海面,一言不发。
在悬崖的另外一边,一群老人孩子,望着这个青衫男子,眼中尽是担忧。
在他们眼中,一个年轻人会站在悬崖之上,还是面朝大海,应该是有什么心事在心中积压,如今已然是有点想不开了。
那位老人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小伙子,你还这么年轻,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能够下来谈啊,人生还有这么长的路要走,一死了之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而这位青衫男子,其实就是从枯叶寺一路照着地图赶到海湾的张缘一。
张缘一按照地图的要求,发现这佛门七宝之中,有许多都是要求在深海之中寻找的,所以才来到了这个地方。
他之所以站在这悬崖之上,迟迟不愿意下海,其实也是有着自己的想法,不过这些想法被这些质朴的村民看在眼中,也便成了想不开寻死了。
若是按照张缘一以前的性子,指不定就是要好好解释一番,可是眼下他有要事在身,这些村民与他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解释不解释意义已经不大了。
这时那位不明真相的老人继续劝说道:“小伙子啊,做事情千万不能够冲动啊,极端了也绝对不行,人这一辈子,除了生离死别,就没有什么是跨不过的坎,听我老头子的话,你先下来咱们有什么事情好好交谈。说不定我们大家可以帮到你呢?”
按照他们这些个老一辈的想法,能够让一个如此年纪轻轻的男子寻短见,那原因应该无外乎是爱情一事,这么年轻又有几人是经历过真正的长大烦恼。
一旦成长到某个阶段,会慢慢发现,很多事情的压力,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生死就可以了结的了。
当爱情变成了亲情,那些真正意义上的压力才刚刚开始。
繁琐的生活,那些财迷油盐酱醋茶的消费,再坚强的腰杆子,没有那个能力,都要无可奈何地被打败,自己也要在这其中弯下腰。
而现如今这年轻人的年纪,这些艰难很大程度上,其实是没有多少的。
所以老人按照自己心中的猜测,说道:“爱情这个东西,我老一辈人最有发言权,若是还爱着那个故娘,那就勇敢地去追求她,若是已经不爱了,亦或是真的没有那个可能性了,你冷静下来,让自己冷静下来几天,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很多东西其实真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时间久了,感情什么的,就算是再有难度,也会慢慢地消磨,不是有一句俗话叫做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转移你的注意力,看向其他的地方,你不断是自己完美的过程,其实也就是让自己强大的过程,你想要的东西,到时候甚至都不需要去追求,总会主动向你奔赴而来。”
这一看就是阅历极多的老人,此刻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张缘一,可是张缘一却并没有理会对方,依旧是望着悬崖下深海之中。
在这老人的身边,一位头上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扯了扯老人家的袖子,一脸天真地说道:“老爷爷,我看这位大哥哥,他不像是要寻短见的人啊!”
小孩子的心境是最纯粹的,在她们的眼中,其实很多的情感已经很清晰,而且很容易便让人感受得出来。
就比如此刻站在悬崖上的张缘一,看样子像是要跳崖,实际上在这小女孩的眼中,张缘一更像是在等待某个东西。
老人有些无语,不耐烦道:“去去去,这人都要跳崖了,你还有心情在这里说风凉话,真是个顽皮的孩子。”
丸子头小女孩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哼!我是说真的,这大哥哥的眼神,哪里像是要跳崖啊?我看着对方是要找什么东西吧。”
一个人的眼神,可以看出很多的东西,比如说,隔壁村的那个鼻涕虫,每次被她抢了糖果,虽然眼泪哗哗流,哭声十分大,其实眼神之中带着许多的狡黠,心中或许还暗自高兴着呢。
这些小男生的心思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每次有了糖果,都要故意在她面前走过,纯粹是小孩子心性嘛。
又比如,北面那个村子的邋遢汉子,每次路过赵寡妇的家门口,都要忍不住偷偷摸摸往里面撇几眼,半夜里还偷偷地往那边吹口哨,稍不留神,整个人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了。
而在她的眼中,这个青衫大哥哥,眼中才没有一点点难过呢,反倒是多了一种强烈的......渴望!
所以在她猜测,此人压根就不是来这里寻短见的,更像是来找东西。
不过这悬崖下的海底,深不见底,况且在这个地方,一直有水鬼吃人的传闻,就算是他们这些一直生活在这海湾的原住民,其实也尽量不往这边海域走,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想要下海找些个什么东西呢?
恐怕张缘一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一个年纪不过五六岁的小姑娘一眼看破,其实对于这种从小就敏感过人,心智如妖的孩子,若是能够加以培养,将来的成就不会太低的。
老人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也是被小姑娘的这套天真说辞笑到了,说道:“这片海域下面都是吃人的鲨鱼,再深一点甚至还有传说中的妖兽,你竟然说他找东西,难不成是在找妖兽不成?”
“嘭!”就在老人话刚刚说完,从悬崖之下的深海之中,突然掀起一股巨浪,一只足足有上百丈大小的鲨鱼从深海之中一跃而出!
那鲨鱼张开着血盆大口,分明就是朝着这张缘一而来的!
这些个村民哪里见过这么恐怖的场景,小孩们顿时吓得四处逃窜,一哄而散!
而那位老人因为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吓得整个人都瘫软了。
不过这
所有人之中,又有一个不一样的存在,先前那个丸子头女孩,此刻却并没有被吓破胆子,只不过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那百丈大小的巨大鲨鱼,眼中尽是好奇以及笃定!
既然这完全超乎常理的妖兽出现了,若是仅仅只为了吃一个普通人,那显然不太现实,所以在她的猜测之中,这青衫的大哥哥,或许不简单。
而且望着这青衫大哥哥的眼神,淡定自若,显然是并没有被眼前的这个大家伙吓到,反倒是嘴角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暴露了他的自信。
果不其然,这位一袭青衫的张缘一在这小女孩的眼前,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如同艳丽夕阳的红色仙剑,仙剑一抬之下,一道夕阳余晖如同刀片一般挥出,这只巨大的鲨鱼那血盆大口之中,所有的尖利牙齿,顿时被一剑削平了去!
足足有半个人大的牙齿,如同山岳陨石一般,淅淅沥沥哗啦啦落入深海之中,激起无数密密麻麻的水花!
任谁都没想到仅仅是一瞬间这鲨鱼便败下阵来,而那身材修长的青衫,收了手中的仙剑,伸手向前一探,这只巨大的鲨鱼便被隔空抓在了手中,扭动之下却丝毫挣扎不开。
张缘一望着面前这剧烈挣扎的巨大鲨鱼,微微一笑,说道:“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挣扎?”
说着,他的手指微微用力,一道璀璨的流光从指尖蹦出,面前的鲨鱼如同遭受到了五雷轰顶,光滑的皮肤之上,清晰可见灼烧一般的抓痕,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终于这只鲨鱼服了软,化作一个年轻的少年模样,跪倒在张缘一的面前,求饶道:“仙师饶命,仙师饶命啊!”
他本是这海域之内无可非议的霸主,腾云境修为,先前在自己的行宫之中,远远便感受到了来自海面之上的巨大威胁。
他修行了这么多年,自然能够感受到什么人好招惹,什么人坚决不能够招惹,而面前这个家伙,显然就是属于后者的。
一开始他百般忍受,不愿意回应对方刻意且明显的挑衅,迟迟不愿意出头,可是谁知道这个家伙,愣是在这海面之上站着,一直以灵压逼迫他现身。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特别是被这么一个老爷惦记,他就好像是被人一直拿着一把大刀架在脖子上,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最终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煎熬,一咬牙便冲了出来!
要是一开始知道对方修为竟然这么恐怖,他说什么都要躲在深海之中,绝对不会再出来!
虽然被人威胁的感觉不好受,但是总好过立刻就身死道消了吧。
见这鲨鱼已经是主动服软,张缘一这才收了手中的术法,转而俯视这少年模样的鲨鱼,问道:“来吧,给我介绍介绍你自己吧。”
这鲨鱼立刻诚恳地说道:“小的名叫夏波,是这片海域之内的一只妖兽,也是无意间感受到海面之上有一股仙气缭绕,所以这才上来看看情况,若是打扰到了仙师的雅兴,实在是抱歉,请仙师原谅小的,若是绕过小的,小的愿意来生为仙师做牛做马......”
这名叫夏波的妖兽滔滔不绝,张缘一皱眉,不耐烦道:“停停停!我就是让你介绍自己,不是让你在这里拍马屁求饶的。”
夏波磕头如雨点,嘴中念念有词道:“是的,是的!”
张缘一又讳莫如深地说道:“况且,你或许应该说自己是海族妖兽吧。”
张缘一这一番话语,吓得夏波整个人如同被泼了一盆凉水一般,顿时惊悚害怕起来。
先前他就感觉到不对劲,可是实在是修为境界太低,不明白其中的深意,现在他总算是明白了!
在这个青衫年轻人的身上,他能够感受到很强烈的煞气,这种煞气若不是久经沙场的人,绝对无法形成。
而且死在这个家伙手中的,必然是与他一同的海族,而且至少也是上千的数量了!
这个家伙要么是北境待过一段时间,要么是专门猎杀海族妖兽的古怪修士,两种可能,任何一种,都不是什么好结果,若是这样的话,恐怕他如今已然是凶多吉少了。
夏波面如死灰,小声颤抖说道:“小的从未害过人,请......请仙师高抬贵手,饶我一命吧。”
张缘一眼神冰冷,缓缓走向夏波,微微抬起手。
这一切,夏波哪怕是能够感受到,却丝毫不敢有任何的反抗,在绝对实力的面前,他的所有挣扎,不过是可笑的找死罢了。
张缘一手指成钩,其上流光溢彩,法印倒悬,轻轻按在夏波的头顶之上。
一阵酥麻的感觉之后,夏波整个人如同遭受到了烈火焚身,顿时痛苦不已!
他面色狰狞地求饶道:“仙师不要啊!不要这样!求求你饶了我吧!”
张缘一没有说话,眼神依旧冷漠非常。
说实话,常年在北境的厮杀,他对于这些海族,仇恨已经深入骨髓,就算是真的杀了这个家伙,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些身边的同伴,他的士兵,无数人惨死在海族的魔爪之中,他又不是一个大善人,没有必要对谁都原谅。
这时,先前在岸边的那个小女孩竟然胆子极大地悄悄走到了张缘一的身边,她望着张缘一,眼中尽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崇拜、仰慕、喜爱、不解......甚至有一点点的害怕。
张缘一转身望着这个女孩,笑着问道:“你不害怕我?”
小女孩鼓起勇气,一插腰说道:“你长这么帅,我有什么好害怕的啊!”
她眼神坚定,仿佛说了什么真理一般,十分的自信!
张缘一一时间哑然,他对着夏波,说道:“你看看你,人家五六岁的孩子都知道说什么话,你这个家伙上来就是要求饶,真是没文化可怕啊!”
夏波此刻哪里有闲心搭理张缘一,他一身如同烈火焚身,心中已经是绝望到了极点,只觉得生不如死!
小女孩望着夏波整个样子,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明明是鲨鱼,为什么会变成人啊?而且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张缘一十分有耐心地说道:“这个家伙是妖怪,我现在也只是略微施加一些惩罚给他罢了。”
小女孩懵懂地点点头,却又立马摇头,说道:“怎么可以这样呢?他明明已经难受死了,你这个惩罚太重了,他会没命的。”
小女孩话音刚落,张缘一屈指一点,夏波头顶之上的法印顿时消散,只不过在对方的头顶之上,已然可以清晰地见到那渗人的伤疤。
张缘一望着夏波说道:“我先前不过是给你施加了一个法印,我稍后有事情吩咐于你,你若是胆敢反抗,或者背叛于我,这道法印就会发作,到时候你必死无疑!”
夏波此刻刚刚经历了生不如死的折磨,算是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他哪里敢反抗张缘一,不断磕头道:“多谢仙师不杀之恩,多谢仙师不杀之恩!”
张缘一稍稍摆摆手,说道:“你先下去吧,稍后我自然会召唤你的,我还有事情需要解决。”
得到这个命令,夏波哪里敢反抗张缘一啊,立刻跳进了深海之中,一溜烟的功夫,已经是鱼如大海。
小女孩望着远去的夏波,惊讶地说道:“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妖怪神仙,真是有趣极了。”
既然那只鲨鱼是妖怪,那么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必然就是传说中的仙人了,果然没有被她猜错,这个年轻不简单。
张缘一又望向小女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丸子头小女孩,嘻嘻一笑,回答道:“我爸妈说,我出生的时候外面下雨,所以我也就被取名为孙雨。”
张缘一点点头,说道:“是个不错的好名字。”
虽然说取名字时并没有过于用心,可是大道至简,反倒是不失好感,给人耳目一新的清新感。
况且这小女孩的活泼性子,与那天上的活跃雨水,也算是有几分的搭配。
孙雨显然也是十分满意于自己的名字,骄傲地说道:“那是当然,整个村子里,就属我的名字是最好听的了。”
此时,原先那个因为腿脚不便,走不动没来得及跑的老人家,此刻慢慢悠悠试探性地走到了张缘一的面前,他一把抓住孙雨,将她拉倒后面,害怕地说道:“这......这位仙师,这小女孩不过是个孩子,你若是真有事情的话,其实没有必要在这里和她耽搁时间的。”
在他的眼中,张缘一是高高在上的修行中人,又有哪个修行中人,竟然会对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说这么多话。
在他的心中,已然是有些担心张缘一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人了。
那些个将孩童炼化成各种鬼物的传说故事,没有成百也有上千了。
此刻的张缘一,给他的感觉就是绝非善类。
虽然也有仙人传道的传说,但是与其搏一搏这个机缘,结发受长生,还不如忍受一生平庸,至少能够活得好好的。
张缘一自然是能够感受到这个老人的想法,他摇摇头,无奈道:“原来我在外人的眼中,已经是这么的不堪了啊,真是令人惋惜啊!”
孙雨却是此刻说道:“太爷爷,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这位可是高高在上的山上仙师啊,怎么有你这么说话的啊?”
这老人手下用力一掐孙雨的手臂,悄声地说道:“你一个小孩子,懂的什么东西,不要多嘴!”
孙雨虽然性子活泼,但是对于这些长辈还是尊敬多一点,有些生气得鼓鼓嘴巴,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言。
张缘一见此微微一笑,原本他确实是对这个小女孩起了收徒之心的,要知道这天地间,能够有这种缘分已经算是不容易,而且看着女孩虽说没有特殊的体质,但是天性聪慧,修行的天赋自然也是不会低的。
相信只要是能够悉心教导,将来上三重天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过既然人家的家人不愿意,张缘一自然也不好强求什么,只能作罢。
他抱拳笑着说道:“老人家的心思我明白了,我眼下也有事情需要处理,便不做打扰了,我们若是有缘的话,将来再见吧。”
说这句话时,张缘一看了躲在老人身后的孙雨,说道:“你可要好好孝敬你面前的亲人,可不要太过淘气让对方担心啊。”
孙雨轻轻点点头,回答道:“晓得了仙师帅哥。”
张缘一莞尔一笑,“真是个古灵精怪的家伙。”
张缘一又看向老人,说道:“告辞!”
说着,他转身望向海面,脚尖轻轻点地,整个人一跃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极其悠美的弧线,落向远方。
在张缘一还处于半空之中时,原先那只鲨鱼得到张缘一的命令,从深海之中冲开一大片水花,迎接而上。
张缘一稳稳落于鲨鱼的头顶之上,袖袍鼓动,落拓不羁。
一人一鲨鱼,眨眼之间,便一同坠落于深海之中,冲起漫天的璀璨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孙雨望着张缘一消失的地方,惊叹道:“真是神仙啊!”
此刻的她,眼中尽是仰慕,甚至向往,若是她也能够成为这样的仙人又该有多好啊。
老人望着孙雨,说道:“走了,这里没有什么好久留的,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再说吧。”
说着便拉着孙雨快步离开。
临走之时,孙雨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不过这平静的海面依旧平静如常,没有丝毫的动静。
她轻声说道:“这么壮观的场景,等回去了一定要告诉那个鼻涕虫,让他好好羡慕一番。”
小孩子便是如此,难以将自己的情绪收敛,总是喜欢展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