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从一开始就是拒绝的。
显然,周培春也没有想到,寒月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居然有如此坚定的眼神,甚至能够在这个孤单无依的时候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想过此番前来,带来薄太后的善意,对方一定是感激涕零,把自己视为座上宾的,却没想到被人这么不咸不淡地拒绝了。
他愣了许久,才垂下脑袋躬着身子告退。
“郡主,你怎么不答应啊,以后跟在太后身边,锦衣玉食,可不比在府里强多了?这自古以来,皇宫里养大的姑娘,那就比着公主一样矜贵,咱们这一朝,还没出过公主呢。”
小满这想法自然是有道理的,但寒月实在是对前世经历心有余悸历历在目,她断不想再跟那个男人沾上一点边儿。
但见小满还嘟着嘴唇不满的样子,她弹了一下小满的脑门,“傻丫头,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呢,那长公主府里的主母姨娘,不正是两位当朝公主吗?”
“那能算得上吗,一个是皇上的姑姑,一个是皇上的姐姐,像郡主这般年纪的……”
“所以啊,唐驸马福气大呢,娶了两位公主回家,坐享齐人之福。”寒月没等小满把话说完,心思已经飘了很远,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连小满都知道她这般年纪还是个孩子,奈何齐誉竟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他就这么容不得齐王府的存在吗?
她思量再三,顿觉之后的赏雪宴实在不妥,不知该如何度过去。
恍恍度过一日,在父亲灵前守灵,又见了恭郡王齐清,说是后日出殡。容国没有戴孝七七之说,齐王已经停灵二十天,再过上两月便是年节,齐王又身份尊贵,齐誉下旨举国同哀,如同国葬。若是再往后拖,免不得要影响年节欢庆,索性早些入土为安。
这样的决定,寒月自然是答应的,她怕只怕齐誉那疯子又挖坟掘墓曝尸鞭尸,这是她万万受不了的。
天色擦了黑,忽然又下起雪来,寒月用过晚饭,小满端来浸了药草的盆,放在寒月脚下,为她脱鞋脱袜,一边还说:“这是霜姐姐吩咐的,草药也是霜姐姐亲手配的,郡主可不要嫌水污难看,都是精华呢。”
寒月都是重活一回的人,哪里会嫌这个?正把脚伸进去,想起一整天没见着霜降,心里纳闷,“怎的霜降还没回来?”
“霜姐姐武功高强,在外能出得了什么事?”小满不以为然地安慰着,寒月点点头,只是心底那一抹惊慌始终挥之不去。
小满瞧着自家郡主的脸色,忙又说:“霜姐姐临出门前,特地嘱咐了奴婢,她今日可能晚些回来,不要惊动了郡主。奴婢想,霜姐姐自然是有打算的,那福寿堂的事要不查清楚,她心里难安,郡主也不放心啊。”
被小满这么一说,寒月按下心底那点莫名的情绪,洗漱完毕之后便上床睡了。
这一睡,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起身时小满说:“今儿这天奇怪得很,又下雪又出太阳的,雪还没落地就化了,比昨两日还冷得紧。”
“霜降还没回来吗?”寒月一边任由小满为她穿上两件棉袄,站起来时差点摔回床上,穿鞋时连脚都抬不起了。
小满说:“奴婢一早就去小厨房了,昨晚霜姐姐没回来,不知现在如何了,兴许已经回来了,待会儿就能来见郡主。”
寒月哪里不知小满是搪塞之词,怕自己担心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算了,霜降那么大的人了,又是跟着父亲刀剑下走过的,出生入死的场面早不知经历几百回,查个地痞流氓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这么自我安慰一番,出了里间,小满在桌上布满了饭菜,寒月饿了一宿,食指大动。
“郡主,郡主……”陈伯气喘吁吁,年迈的身躯因内心的焦急而奔跑得不像一个老人,刚一进门就差点儿摔了一跤,险险扶着门框才避免于难。
“陈伯小心些,再着急的事儿也比不得你身体。”陈伯一听这话,心里一股暖流涌过,几乎快跪倒在地叩谢郡主大恩大德了。
寒月只当没看见,不计较这回事,心知衙门里怕是已经有了结果,便问:“如何了?”
“提督衙门好无道理,吴三狗子的诉状一上去,竟把咱们的铺子判给了他。”
这结果寒月早就知道,所以并不惊讶,只问:“是那位庄歇庄大人审的案子吗?”
陈伯摆手:“不是不是,昨晚上会仙楼发生人命案,庄大人因着这事忙得脚不沾地,咱们铺子的官司便落到了姬副督的手上,姬副督不消半刻钟便把案子判了下来,连查证对质都省了,实在是太无道理了!”
“庄歇倒是聪明了一回,直接撂开不管了,那姬副督可是跟武通伯佟家有关系?”
“郡主你怎知道?”陈伯失声询问,但惊讶之余又想到这事儿是长乐城里公开的秘密,九门提督衙门日日月月吵得水深火热,可不正是因为背后两家主子的缘故?
而寒月之所以料到这等隐秘,不过是前世经验罢了,那夺她铺子的背后凶手,正是那佟伯公家的世子佟静之,而吴三狗子只是他推出来的一块挡箭牌,为了维护世家脸面仅存的一块遮羞布而已。
“郡主所料不错,姬副督正是武通伯府姬夫人的堂兄。早年考过进士,是天家门生,后来被佟伯公看重,跟着提到副督,这些年一直跟庄提督意见不和,甚至大打出手,奴才想,这案子若是由庄大人审理,怕是要公道一些。”陈伯叹了一口气,愁眉不展,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一个小小的副督竟然敢将咱们府上的铺子判给一个地痞无赖,这胆子也忒大了吧?还有没有王法了?这等贪官污吏,着实该抓来坐牢砍头!”小满在旁边听得难受,气呼呼地炸毛了。
“可不是,此人这些年来愈发猖狂,仗着跟佟伯公府沾亲带故,常常跟庄大人叫板,好在提督衙门里还有庄大人镇着,不然不知道嚣张到哪里去了。”
小满黑眼珠子滴溜一转,出了一个主意,“既然这案子判得不公,那咱们也写一张状子,告他姬副督是非不分草菅人命,大理寺出的皇榜不是常说,各府衙门若有不公便可上诉吗?那庄提督兼职管着大理寺,两个死对头碰面,我就不相信姓姬的能讨到什么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