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鲁肃临终托重任 马谡惊梦赴大义
且说鲁肃随徐庶入草堂,陆逊至出拜礼。鲁肃慌忙答礼。二人分宾主坐定,陆逊旋见鲁肃病容,惊道:“如何这般委顿?”肃道:“贱躯颇不争气,却无大碍。”逊道:“鲁都督且宜调养,不可大意。”鲁肃谢过。
陆逊手指一人道:“此乃横威将军周泰。”肃道:“幸会幸会!”复指一人道:“此乃吴郡阳羡人周鲂,字子鱼。现任参军。”肃赞道:“其有贤者之风也!”于是邀二位同坐。
陆逊见肃面有愁容,乃笑道:“今日不谈军国之事,都督不必顾忌。”只拿些家长里短的话来说;鲁肃终究是个淳厚长者,见此景百感交集,乃道:“昔日魏延之事,却是愧疚了。只是……”欲言又止,徐庶道:“吾邀都督前来,不为其它,乃有一机密之事相告。”肃闻言乃一愣。
陆逊道:“都督乃诚实之人,晚生也不便欺瞒。”就将全盘计划尽数说了。鲁肃听后,惊呆半晌。忽下拜道:“某替汉家苍生感谢伯言大恩。”逊急忙扶起,道:“鲁都督严重了。只是往许昌之人,还需都督费心。”肃道:“肃纵万死,也不敢负伯言所托。”
徐庶道:“早闻鲁子敬贤名,今日得见,方知人言不欺我哉!”众人又计议许久,直至半夜三更。鲁肃起身道:“须返城中了。”陆逊亦起身,道:“也好。今宵与都督有此一聚,不知何时再相逢?”就引众人相送鲁肃。众人一直送至城下,逊拜道:“万望都督费心。如若此计不成,他日疆场之上数十万儿郎厮杀,累累白骨铺满荒野,皆是你我造孽了。”
鲁肃忠厚仁德,又识大体,听了这一番话,不觉潸然泪下,道:“伯言以天下苍生为念,实是我辈楷模。鲁肃虽不及君,却也非噩噩之徒,必不负君之重托。”两下作别,鲁肃自返城内去了。
及至城内,已是鸡啼三遍。肃心中百倍感慨,在府内勉强坐到五更天,方才入衙坐定,唤宋谦问道:“近日魏军动向如何?”宋谦道:“曹真只令众军把守城池要隘,并无有何异动。”
鲁肃点头道:“某欲往成都一趟,面见陛下。汝收拾一番,随我同行。”谦道:“都督不可。都督大病未愈,怎能舟车劳顿,驱奔千里?”肃道:“某有大事,必须亲见陛下。汝速去准备毡车一乘,某即刻动身入川。”谦道:“此正寒冬,路马难行,都督不若……”
话未说完,鲁肃大叱道:“你这浑人,知晓甚事。休再多言,速去整备。”宋谦不敢再劝,只能备了一辆毡车。鲁肃便将军事尽交付朱桓、文聘、虞翻三人。自引十数人,拖病躯乘船驭马,往西川来,从浔阳渡河,乘船过柴桑。
一路疾行数日,至荆南长沙,鲁肃病势转沉。待到武陵时,不但头目眩晕,心口也渐疼痛起来。肃祈道:“万望苍天佑我,让我能撑到西川。”正感慨间,宋谦报说武陵太守马良将军求见。
鲁肃遂整顿衣衫,强支病体,出车相迎。只见马良引陈到、黄叙,带几个兵士,挑着担酒食,立在道旁相候;三人见鲁肃面目憔悴,骨瘦如柴,眼窝深陷,都是一惊。陈到叹道:“不想大都督重病如此!哪有抱病躯千里奔走的,快随吾至武陵;那城中颇有几个良医,善疗疾瘴。”
鲁肃道:“贱躯不争气,累诸位辛劳,实是内疚。只是鲁肃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马亮叹道:“都督若有事,何不遣人飞奏陛下,何苦这般挣命?”肃道:“此事非足托人,必得鲁某亲往。”
马良叹道:“如此,吾等也不便耽搁都督。”各自斟了一碗酒,祝道:“愿都督早日康复。”饮完,马良道:“就请都督上路。来日再会。”引众人走了。鲁肃蹒跚步履,上了毡车。一路往成都急奔。
车仗离了武陵,沿途西进。行有半月之余,过了江州,已至成都。一路行,肃心痛加剧,至于水米难进。刘备引百官接住,一面安住食宿,一面寻良医救助。肃叹道:“多累陛下费心了。肃能见陛下一面,死而无憾了。”
刘备垂泪道:
“子敬何故这般抱病奔波千里,痛杀朕心。如有不测,叫朕追悔莫及也!”肃道:“肃能辅佐陛下,乃三生之幸。临死有一事相求。”备哀哭道:“若有何事,无有不允。”
肃道:“某欲见武陵太守马良之弟马谡也。不知在成都否?”备道:“幼常在绵竹,朕即刻召来。”遂令使者加急招马谡至。绵竹至成都不过一日路程。次日后午,马谡便至,肃就留马谡在身旁伺候。
未过三五日,鲁肃病势严重,心肺绞痛,一日中倒有八九个时辰人事不省。忽有一夜至丑时,鲁肃精神陡起,打发众人,独招呼马谡至,吩咐道:“幼常心灵通透,机警过人,又善能模仿他人手笔,晓习各地方言,人莫能辩。所以某敢以大事托之。我死之后,可将尸身葬于浔阳江畔,碑向南而立;这有一封书信在此,幼常可按书中之言行事,则汉室复兴,天下苍生有望,不可忘却。汝要好自为之。”
言迄,闭目半晌,复悠悠转醒,长叹一声:“伯言、伯言,鲁某不负重托,今且去了。”气绝身亡。时蜀章武四年冬十二月七日,年五十一岁。后有诗赞叹道:
“轻财重义见英奇,圣节贤臣数子敬,大业竟从身后定,丰碑自向蜀前横。”
鲁肃既薨,属官把噩耗报往刘备,刘备闻讯,不胜悲恸,仰天大哭道:“天意惨烈,断我一臂也!”乃追封肃为忠候,更亲出南门,设灵凭吊,抚棺痛哭,左右无不垂泪。
马谡吊唁毕,就将鲁肃临终遗愿告诉刘备。备遣人将鲁肃棺椁运至浔阳江安葬,立生祠,四时享祭。
诸事办毕,马谡心头郁郁不堪,回到家中,就将鲁肃遗书拆开看了,阅毕,大吃一惊。思前想后,过了几日,兀自犹豫不决。这晚,谡吃了些酒,顿感疲备,就入床歇息。睡中不安,却做一梦:
梦见一苍龙翱翔在九天之上,嗷啸悲嘶;忽的跌落在地,双目紧紧盯着马谡;猛地伸出前爪,硬生生将己龙筋抽出,那苍龙拿着龙筋,勒住马谡吼道:‘汝忘却某临终之托乎?’谡被勒的喘不过气来;猛的大叫一声,惊醒过来,方知是梦,只觉一根龙筋,犹在眼前晃动,禁不住魂飞魄散。
稍时定神,才见是床帐上一条丝娟,垂落下来,隐隐于黑夜之中,不住晃动。马谡起身看窗外,方过四更。由是强忍倦意,不敢再睡,细细回想梦中之事,叹道:“却是鲁都督托梦于我了。某怎能贪生怕死,畏首不前,岂不辜负都督临终之托?”于是暗下决心,在屋内坐到天明,方才更衣,背了个包裹,拿一柄长剑,飘然出屋。
此时已至年关,虽然天色未明,但街市上已聚了许多小贩,在那里摆摊叫卖。马谡一路急走,行至城西门,忽见拐角处转出一个先生,身高马大,容貌粗狂,头上戴一顶旧斗笠,脚下穿一双破草鞋,他看着马谡痴痴发笑;谡本能一惊,低头自顾走了,那先生猛喝道:“汝只顾走到那里去?若要成此事,还需我助也!”
马谡心一动,移步近前,方欲张口开问。那先生道:“汝不怕死乎?”谡道:“先生此言何意?”先生冷笑道:“汝真不怕死乎?”就伸手入怀,马谡以为他要行刺,急忙拔剑防卫。那先生飞起一脚将马谡手中长剑踢飞,从怀里掏出一副竹卷筒,付于马谡道:“此乃雍凉一十八州兵马粮草分布地形图。”
马谡惊喜道:“先生何以知之?”先生道:“休问我,汝好生保管此图,好自为之。”谡追问道:“此行吉凶如何?”那先生哈哈大笑,转身离去,须臾隐入市井,不见其踪。马谡见此,虽自狐疑,只得出西门而去了。
再说诸葛亮从寿春大营回成都后,待有数月,便自往沓中一边屯田练兵,一边出兵袭扰雍凉各地。这日正在营中,忽见军寨东南角一大旗拦腰折断,亮大惊道:“此兆非吉,必有大事。”
言未及,使者匆匆奔至报:“大都督鲁肃身故。”亮大恸,垂泪道:“子敬故去了,国内震动。江东一线恐出祸乱矣!”急令罢屯田之策,留马超、马岱、庞德镇守阳平关;王平、杨仪镇守汉中。自引众将奔回成都。魏蜀边界由是得安。
却说魏主曹丕在许都,正引诸子在真元观设坛听道,忽有一道人手指东南,谓曹丕道:“南蜀国内,中砥倾斜,主亡一大将也!”丕不以为信。忽有人报说,车骑大将军曹真从徐州有加急快报至。丕急令唤入,问之。使者报道:“南蜀江东大都督鲁子敬故去了。”丕闻言大喜,道:“朕少却心腹大患也!”
正喜间,宫内侍卫报太傅贾诩病危,昏迷不醒。曹丕大惊,急招御医治之,众医无策,犹然不醒。是夜弥留之间,悠悠转醒,丕直入榻前,握贾诩之手泣道:“太傅从容安养身体,不日定见痊然。”
贾诩叹道:“命皆天数,时已至此,岂能长活矣。”言讫,咳血不止。丕大泣道:“太傅此言,真痛煞朕也!朕昔日登位,多仗太傅匡扶,今朝若有不测,则海内震动,天地失色矣!”
诩强笑道:“陛下不须如此,诩受两代国恩,天高地厚,死不足惜。只是诩临终有一言相告。”丕止泪道:“太傅请讲。”诩道:“国家看似安稳,实则内忧外患;今司马懿其心叵测,坐镇雍凉,久后必为大患。陛下且不可轻举妄动,当徐徐图之矣。”
曹丕颔首道:“此事朕知之耳,苦于其势大,束手无策。眼下只好用太傅所献伪游云梦之计,擒而杀之了。”诩苦笑道:“只恐司马懿不会束手就擒。为今之势,静观易安,妄动难保,只可待乾坤之变。”
丕颔首,问道:“廷尉之子陈骞,太傅以为此人若何?”诩道:“当世俊才,堪足大用。”丕又问道:“若有朝一日,平定司马仲达。出兵征伐,太傅以为该取何处?”
贾诩久久不语,及看时,已然昏厥。是夜,卒于府中。一生韬略过人,诡谋无双,为曹魏立下汗马功劳,享年七十六岁。后有诗赞道:
“身隐帷幕出诡计,临敌多变察计谋。乱世几多愁臣事,文和常语定君心。
贾诩既死,曹丕悲痛不已,追封诩为贞候,亲引百官相吊;待诩下葬之时,忽然阴云密布,雷鸣电闪,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曹丕望这大雨怅然良久,唏嘘不已。晚时回至宫中,渐觉身体不适,心绪不宁,招御医开了副良药,吃了依旧不得安睡;于是宽衣起身,独自在书房孤灯之下,坐了一夜。
次日升早朝,排开文物两班,群臣拜会于殿前。侍者奏道:“西凉有使者至。”丕宣之;使者进殿,见曹丕,口称万岁,参拜道:“今奉征西大将军、雍凉都督司马懿之命,特奉送千年宝参两株,恭祝吾皇万岁。”
曹丕亲自开匣视之,端详再三,面目僵硬,久久不言,忽然呵呵道:“仲达好参!仲达好参!”言迄,抬首大笑,笑声振荡殿前,却是略带悲怆。笑了片刻,猛拍案问众臣道:“人可长生乎?”
堂下众人一愣,皆面面相觑,不敢做声。丕猛地衣袖一扫,把那盛放人参紫匣推翻在地。口里高声道:“不可长生,要此物何用!”忽殿下群臣列中,一人抢步而出,伏地大哭道:“人无千年命,贾太傅之死乃是天道轮回。求陛下勿要忧伤,善保龙体。”众视之,乃太尉蒋济也。
曹丕看了,亦潸然泪下,群臣哗啦跪倒一片,无不垂泪。曹丕待了片刻,指堂下使者道:“汝乃何人?现任何职?”使者道:“臣东莱曲城人王基,字伯兴;现在大都督司马懿麾下任从事中郎。”
曹丕微微点头道:“伯兴既来,就留在许都如何?”基道:“多谢陛下厚恩。只是奉令而来,不可不回归复命。”言未讫,堂下一人越众而出指之道:“大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汝为大魏臣子,岂可不尊皇命?”
王基正色道:“大人所言甚是。这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某身在何处,皆可为陛下效命也。”曹丕道:“伯兴所言甚是。”于是遣王基回长安复命。
及王基出,群臣继而议事。丕谓众臣道:“朕近时每每听经奉道,循循不倦,意境其中;感觉道法超然,玄妙无比,非常人所能及也。卿等明日可随朕一同恭听。”众臣领旨,于是散朝。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