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义气袍泽悲壮志 笑傲生死老英雄

　　却说黄忠中程昱之计，兵马战死大半，余者四散溃逃。忠乃大喝道：“不过中贼奸计，何用慌乱，再有奔逃者皆斩！”众军见主将还在，其心稍定，纷纷向忠拢来。须臾黄叙、马良、冯习、霍俊等将都聚来。

　　忠道：“黄忠老迈昏聩，带累诸公矣。”黄叙道：“父亲休慌，我等杀出血路，他日复仇不晚。”忠点头道：“我儿所言正是。你可护季常先生快走，某来断后。”

　　叙垂泪道：“父亲万一有甚长短，儿断不独生。还是儿来断后。”忠叱道：“堂堂男儿，岂可倾洒热泪，颇不知羞乎？”于是舞刀带头向前突围。

　　夏侯渊率军阻拦。黄忠大喝奋起，挥刀杀入敌阵，所过若割茅草，不用两刀；魏军鬼哭狼嚎，所遇全无战心。夏侯渊见了，面如土色，指挥军马团团围住。自家舞刀来战黄忠，忠报必死之志，刀刀强攻，渊支应五十余合，见忠刀法如此精妙，暗暗心惊，自思道：“彼不过困兽犹斗，何必亲自血战，倘有所失，反为其所伤，甚是不妥。”急拨马闪躲，退入军中。

　　黄忠大笑三声，威震山谷，横刀立马大喝道：“何人敢再来决战！”魏军互相推攘，皆不敢来战。忠趁机引众奔出谷。方行些里，夏侯惇挥军围上来。冯习道：“南面有一低坳可以暂避。”忠遂引众奔入坳内，计点军马，只剩三千来人。

　　忠道：“公等随吾征战四方，同甘共苦，出生入死。今兵败至此，无路可走。众公可就投诚，回归故里，奉母养妻，安度后生。”众军皆惊道：“吾等皆去，老将军当如何？”

　　忠道：“公等去后，我当与贼决死一战。”黄叙哭道：“父亲若要死战，叫儿怎能偷生？”忠道：“我奉大王重托，率八万军马督破操贼，今损伤大半，我纵不死，又有何脸见汉中王也。”众人闻人，无不惨然落泪。

　　马良道：“既如此。某等愿随老将军死战！”忠道：“季常听我一言：自古人寿四十，不称夭寿。老朽年过七旬，寿早足矣。如能以无用残躯护尔等突围，幸何如之！况人生在世，生逢明主，如愿足矣。”又谓黄叙、冯习、霍骏道：“尔等可护季常速速突围，某来断后。”

　　黄叙道：“宁死不走！”忠大怒，挥刀架在颈上，喝道：“尔等若不走，我便自刎于此！”众军见他坚持，不敢再违拗。于是分兵两路，黄叙、冯习、霍骏护住马良引一半兵突围，剩余一半跟着黄忠往南冲。

　　此时，夏侯惇已经率军将山坳团团围住。黄忠道：“独眼夏侯，颇负武勇。必欲得我而后快，我引他向南。尔等速速往西突围。”于是引千余人，大张旗号，呐喊向南冲锋。黄叙等将引残部千余人轻骑偃行，从西突围。

　　夏侯惇见黄忠向南去，指挥兵马蜂拥而来，环列成阵，将忠等围在核心。那厢黄叙见魏军旗号闪动，顾谓众人道：“正宜时也！可努力冲击。”众军一呼百诺，并力杀出，魏军措手不及，被黄叙等撞出重围，往西去矣。

　　再说魏延和陈到在南召山口外，见黄忠前军受伏，急急来救。怎奈道路堵塞，不能通行。魏延便领军绕至山上，远见黄忠等被魏军围住，四下里叠叠层层。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叹道：“完了。汉升完了！”

　　陈到道：“纵然九死一生，也要去救老将军。”延道：“彼军十倍于吾，如何去的？不必飞蛾扑火，自送死了。”陈到大怒道：“文长何出此言！”

　　魏延指着山下魏军道：“你我手下不过五千余众。你看看山下魏军不下十万。非是我魏延胆怯，实在想留的有用之身，将来为汉升复仇。”到怒道：“文长实在不发兵时，吾自引本部两千人，去同老将军死在一处。”

　　延叱道：“汝乃后军副将，某为主将。

　　你怎敢违抗军令。”到回叱道：“汝见死不救，有何脸来说我。”延道：“为将者，当审视夺度。想我魏延与汉升同随主公起兵荆州，情分不比你差。非是我魏延不救汉升，实是形势不得已耳。”

　　陈到道：“你纵然说的冠冕堂皇，也难掩怕死的本性。”延压着怒火，道：“叔至执意如此，某也不便强求。吾在此为公呼应，但有缓急，便来相援。”陈到冷哼一声，率军冲下山去。

　　却说这夏侯惇见将黄忠围定，乃立于阵前，指黄忠喊道：“汝既被围，不降即死！”忠道：“某一生忠义，到老怎能坏了名节而降国贼。独眼夏侯，有本事便来取我首级！”

　　夏侯惇见他又当阵羞辱自己，咬牙切齿，绰枪就上，二人斗了三十余合；忽然狂风大起，暗月无光，夏侯渊从对面山坡上冲下，如流星赶月一般，大喝道：“老匹夫，尚不知死！”张弓拉箭就射。

　　忠虽勇武，却是力战多时，怎闪得此蓄势待发一箭，被那直透肩窝，险些落马。魏军见他中箭，纷纷围上来。忽一彪骑兵冲进来，领衔之将正是陈到，到救出黄忠，不做停留。继而冲出去。夏侯惇喝令追赶，已是不及。

　　陈到保送黄忠径到东南，行有二十余里，黄忠轰然坠马，陈到急下马看时，已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原来黄忠年老血衰，箭创疼裂，又奋战多时，此时已是油尽灯枯。陈到见此悲不能禁，含泪骂道：“可恨魏延无义。”

　　忠笑道：“文长无错，休错怪了。”到道：“汉中王向倚重老将军，视为荆州屏障。今将军倘或有失，吾等何面目入见汉王矣！”

　　忠幽幽叹道：“黄忠无能，枉死数万男儿，又辜负主公重托，陷荆州于绝境。况吾年有七旬，寿亦足矣。丈夫立世，得明主侍之，夫复何求？吾不能查敌军之奸计，致累诸公，今以一死承己之过，庶几可以瞑目矣。愿公诚心辅佐汉王，克成千秋大业，令名书于竹帛，千古瞻仰，吾在九泉之下当无憾矣。”言讫，不省人事。是夜殒于宜都，亡年七十二岁。后有诗赞道：

　　“老将说黄忠，擒龙能屠虎。豪胆慑荆襄，威名镇川蜀。临亡明大义，慷慨老英雄！”

　　且说黄叙等护住马良突出重围后，往西而去，一路恐遇魏军人马，乃从东绕行。途中正遇一股荆州军马，约三五十人。良召来问之，方知是陈到派来寻找失散将士。

　　黄叙急问父亲下落，一军士泣告说黄忠中箭，被陈到救入宜都，已于昨夜重伤而亡。黄叙闻听父亲噩耗，大叫一声，昏厥于地，众急救醒。叙望北捶胸大哭，众人苦劝乃止。就转投宜都，收殓黄忠下葬。于是全军举哀，方圆十里之内，哀哭之声不绝。荆州之兵，悲痛终日，泪沾衣襟，斑斑成血。

　　却说黄忠战死，荆州震动，蔡瑁、张允沿江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连夺江陵、公安等重地，继而攻打长沙，魏延凭帐下三千余人，守了半月。蔡瑁恐蜀军来援，遂撤兵把守江陵。夏侯惇亦挥军反攻襄阳、樊城等地。马良等知宜都不可守，遂往荆南而去。自此荆州九郡，曹操五分，直接切断蜀中与江东交通，由是雄视天下。

　　荆州即平，操令军马屯驻夏口，沿江下寨，连绵百余里。又令李典、于禁出兵淮南。就欲两路夹击攻打江东。忽人报知说：“诸葛亮集结川军十五万，令马超为先锋，前军已出斜谷，准备攻打长安。”

　　操道：“有司马仲达在此，不必忧虑。”贾诩道：“万一司马懿兵败如何？”操指西南厉声道：“孤灭他九族。”诩道：“纵使大王夷其族类，长安也已失了。长安若失，许都安能保耶？”操大惊：“非文和提醒，孤几忘却。”遂罢南下之策。留夏侯惇、任峻、程昱镇守荆州。自引大军回援长安。

　　兵至武关，操令扎营。蒋济道：“大王兵已至此，何不直

　　入长安？”操笑道：“慌什么。孤正要看司马仲达与孔明较量。若是彼不敌，再出兵未迟。”遂留曹真总督大军，严密关注西凉战局。自引众臣回弘农。

　　众官十里来迎，操大喜，于府中设宴，庆贺此番大捷。众官无不颂曹操功德，言语中颇有合当受命之意。操大喜，举杯酣饮，是夜大醉，不能枕眠，却作一梦，梦中有一牛，勒生两翼，浑身血红，奔入帐中，径咬自家左趾。操大怒，急拔剑斩之，声如裂帛。霎然惊觉，乃是一梦。便觉左足阴阴疼痛，心中大疑。

　　天明后，便聚多官于帐下，告以梦兆，适西园侍林高柔进言道：“飞牛乃升腾之意，不必疑忌。”操半信半疑，自此脚趾疼痛，一月不止。高柔又进言道：“大王当建道观，每日沐浴戒斋，诚心修道，病痛一月可愈。”操信其言，乃在弘农城北五十里修一观，名真元观。每日沐浴戒斋，潜心修道。不过一月，病痛果然化去。操大喜，便召天下得道之人入观进修。

　　这峨眉山有一道人，姓左，名慈，字元放，道号乌角先生。左慈闻之，便从峨眉山赶至，禀见曹操。操见他道风仙骨，邀为上座，孰料左慈戏虐曹操；操大怒，收而杀之，忽然狂风大作，走石扬沙；操平生所杀之人：孔融、吉平、吴硕等皆跳起来，手提其头，奔上来打曹操。文官武将，掩面惊倒，操由此惊得重病，服药无愈。

　　适高柔又来见操，谓操道：“大王曾闻神卜管辂否？”操道：“颇闻其名，未知其术。汝可详言之。”柔道：“管辂字公明，平原人也。容貌粗丑，好酒疏狂。其父曾为琅琊即丘长。辂自幼便喜仰视星辰，夜不肯寐，父母不能禁止。常云家鸡野鹄，尚自知时，何况为人在世乎？与邻儿共戏，辄画地为天文，分布日月星辰。仰观风角，数学通神，兼善相术。大王何不请之卜卦。”操便请管辂。

　　辂及至，操便引百官入校营迎之，辂参拜讫，操令卜之。辂答道：“此幻术耳，大王何必为忧？若是心安，病可自愈。”操犹是心安，病乃渐可。操令卜天下之事。辂卜道；“五五纵横，黄龙生天；西北之星，必显贵豪。”又令卜传祚修短之数。

　　辂卜道：“狮子宫中，以安神位；王道鼎新，子孙极贵。”操问其详。辂道：“茫茫天数，不可预知。待后自验。”操大喜，欲封辂为官。辂道：“命薄相穷，不称此职，不敢受也。”

　　操问其故，答道：“辂额无主骨，眼无守睛；鼻无梁柱，脚无天根；背无三甲，腹无三壬：只可泰山治鬼，不能治生人也。”

　　操道：“汝相吾若何？”辂道：“位极人臣，又何必相？”再三问之，辂但笑而不答。操道：“吾帐下有人，颍川郭嘉也，汝可相之。”辂道：“可来一观。”郭嘉即出，辂观之，微微额首，谓操道：“此天命佐主。”

　　操又指毕勇基道：“汝再相他。”辂道：“救主之人，无需再相。” 操令辂遍相文武官僚，辂卜之，闭目应道：“无需相之，文皆治世之臣也，武皆征战之士也。”

　　操再邀辂相其诸子，辂面笑答道：“天机不可泄露。”操再三问之，辂笑而不答。操令卜河北、西蜀二处。辂设卦云：“河北五年死四将，西蜀兵无功而返。”操不信。

　　忽长安报来：“诸葛亮因粮草不继，已退回汉中。”操大喜：“既如此，孤将亲率兵马再入汉中。”令管辂卜之。辂道：“大王未可妄动，此去必败。”操道：“孤去必败，可着别将去。”辂道：“谁去都败。”操不信，乃传令司马懿进犯汉中。

　　不数日，人飞报来说司马懿在祁山中孔明埋伏，折兵过万，大败而归。操见辂言累验，遂不敢轻动。乃严令各处坚守。便重赏辂，辂道：“化外之人，无需财富。”言毕，告辞而去。操又差人往汉中探听孔明因何粮草不继而撤兵。为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