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冲敌摧阵仰勇烈 触目叙往忆情思
且说虞翻兵败被困,正欲自刎;忽见一将率军直透重围,杀到中军,喝道:“末将乃诸葛元逊麾下钟离牧也。虞大夫可急整军马,随我杀出重围,转回寿春。”虞翻、朱异等大喜,急忙聚拢残卒,各自迎着冲去,里应外合,杀散汉军。
张合伏兵毕竟不多,又都是步卒,被钟离牧引生力军一冲,抵挡不住,更兼四下火鼓,不知敌人虚实,遂被蜀军杀破重围,穿林而过。张合看得不舍,令军马围追上去,还要再战。
颜浑拦住道:“穷寇莫追!敌军黑夜奇袭,定是有所预备。俊义将军不可鲁莽。”张合遂愤,却也无奈,只得引军退回大寨去了。虞翻等跟随钟离牧,向南突出三十余里,见诸葛恪全副戎装,挂剑披袍,上前施礼。
虞翻急下马相谢,谓道:“元逊如何这般迅速?”恪道:“此战关乎江北大局,某闻休穆与汉军恶战,恐他兵败,故精选数千精兵,令钟离子干为前部,倍道兼程赶来,所幸未曾误大事也。今可乘敌未合拢,退回寿春。”翻从之。
高顺此番调度得当,一举歼灭蜀军朱桓所部,声威大振。于是聚将商议攻伐之策,忽人报骠骑大将军、平南副都督赵云患病,医官药疗无效。
高顺大惊,急引众将轮番探问。未过几日,赵云病势转沉,高顺道:“似子龙这般身体,不宜久耽军中。可速回京,请名医诊疗。”遂备毡车一乘,遣五十军士,连夜北上邺城。
一路行,子龙时常昏厥。这一夜,行至黄河岸口,子龙忽然精神陡起,拔剑舞了一回,大笑道:“大丈夫身逢明主,名传万世,足矣!”长笑三声,气绝身亡。寿七十一。
赵云既薨,属军把噩耗发往各地。刘赫惊闻赵云病亡,悲声大哭道:“昔年先皇被困,若非子龙则早死于乱军之中矣!”即下诏追赠大将军,谥封常山王,敕葬于贡山明武大殿;建立庙堂,四时享祭。
后人有诗道:“常山有虎将,智勇匹关张。勇夺三军志,德酬一帝恩。冲阵扶危难,单骑常建功。身殉胆犹在,铁骨带金声。”
再说徐州驻将臧霸早得传报;这日又得高顺进兵文书,急招众将商议。廖化、孙观、吴敦、尹礼、杨晋、王旋,又有臧霸养子文虎,廖化之子廖盛。更有王旋之弟王濬,字士治,姿颜俊俏,颇有气节,谋勇过人,现参赞军机。
藏霸聚众将问道:“今者高都督挥师南征,引蜀兵交战。特令吾等奇袭寿春,公等以为如何?”
王濬道:“寿春乃江北之门户,寿春若破,江北三郡取之易耳。小臣以为攻城力战,绝非良策。倘敌深沟高垒,吾军拖延时日,士气必落,则不战而败。今必以力战斩将夺旗,先挫其锐,然后攻之,方为上策。”
藏霸道:“士治之言甚善。”于是商议教廖盛、吴敦守城,自引三万人马,令文虎为先锋,前去挑城。
寿春守将鲁淑、吕盖闻臧霸起兵来犯,正欲安排坚守之时,人报牛金率军回防。于是众人一起商议对策,吕盖道:“我以为贼兵势大,不可力战,只宜深沟高垒,待其粮尽,出而击之,则彼自败耳。”
牛阿鸯急道:“伯亮之言差矣,此直慢计也!岂不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怯战不出,军心必沮。今必出战先斩敌将,挫其锐气,然后守之,方为上策。”鲁淑道:“但恐寡不敌众耳。”
阿鸯拍案道:“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如今有兵复有将,依城而战,有何惧哉?”鲁淑定定神,喝道:“牛将军之言甚是。为今之计,只得先出城挫敌。”众皆称善。
鲁淑引牛金、牛鸯父子与军八千,出城却敌。两军
见阵对圆,牛鸯全副披挂,一骑当先。以芦叶枪指臧霸大骂道:“鼠辈!安敢犯吾疆界!”
臧霸提刀出马,只见他白面朱唇,剑眉灿目,英伟不凡,却和故人极为神似;霸大惊,不觉神往,心胸震荡,疑在梦中。
正此时,阿鸯策马杀来,直取臧霸。霸举刀相迎,二将刀枪并举,战有十余合,谅臧霸怎敌得过他?只杀得霸汗流浃背,阵后文虎见此,口中大呼道:“休伤吾父!”舞枪夹击。
好阿鸯,力敌二将,全无惧色;再战三十合,臧霸见他面容依稀就如文钦模样,其所持芦叶枪便是文钦家传宝枪,急把刀架住来枪问道:“敢问将军掌中芦叶枪何来?”
阿鸯喝道:“此吾家传宝枪。汝休得多言,快来领死也。”藏霸又问道:“请问小将军名讳?青春几何?”阿鸯正欲发怒,只看他面目慈瑞,言辞恳切,一时不忍,乃道:“某姓牛名淑,年方十九。”
藏霸闻言心头惊颤,脸露欣色,连道三声好,圈马就退,文虎也趁时而退。后阵鲁淑见阿鸯得胜,挥军一起掩杀上来,汉兵大败,死伤无数。牛金父子乘胜追杀,俘获甚多。
臧霸败退回寨,面露喜色,孙观道:“大哥兵败,因何不怒反喜。”文虎亦道:“这牛阿鸯年纪虽小,本事高强,真真是劲敌也。”藏霸笑谓文虎道:“牛阿鸯非是别人,乃你胞弟也!”便详述当年临淮关之事,道文钦如何兵败,力战尽忠而死,如何临终托孤云云。
众人闻言都不肯深信,王濬道:“将军说他乃你义弟之子,仅凭相貌名讳,世人不信!有何凭据?”
藏霸道:“他今日所持之枪,乃昔日吾与仲若刻字结义之时,文家祖传芦叶枪也!当时仲若阵亡,此子下落不明,某家多方打探,了无音讯。想是被牛金抚养成人,顾而姓牛。”
文虎闻此,泪如雨下,道:“愿父亲明日阵上与他言明,勿使吾兄弟同戈相操。”藏霸仰头道:“此子英雄威武,不减文家门风。仲若泉下有知,也感欣慰。”
蜀军得胜回城,牛阿鸯道:“依某见识,今日大胜,士气高涨,愿乞一军趁夜去劫贼寨,必有斩获!”鲁淑思之再三乃允,分数千军马与阿鸯为前部,自引大军接应。
是夜二更,阿鸯密引军马,人衔枚,马摘铃,军偃旗帜,趁夜直入汉寨,搬开鹿角,齐声鼓噪,杀将进去。汉军梦中惊醒,一时大乱。阿鸯引军杀入寨内,左冲右突,教军士四下里大喊,皆言要捉臧霸。
汉军不知虚实,黑夜里又不知敌军多少,各营不能相顾,乱做一团。夜里臧霸忽闻军中喊声大做,霍然而起,绰刀直出营门,大喝道:“此偷袭小军耳,何足为惧!再有乱者皆斩!”便令文虎高擎大旗,汉军见之稍安,各自为战。
臧霸聚拢部众,正遇王濬引诸将奔来,急谓道:“此突袭之兵也,为数不多,顷刻可剿。我料其后必有大军随至,士治可速整备长枪硬弩埋伏寨门左右御之,待我迎敌。”众将得令。
藏霸转至中军,但见牛阿鸯单枪匹马,撞入敌群,只拣人多处杀去,那枪使的浑身上下如风叶飘零,暗夜寒芒,摄人心魂。所过当者辟易,莫不披靡。
这边鲁淑引大军接应阿鸯,将近营寨,忽闻喊杀震天,正猜疑未定时,四下里金鼓大作,梆子响处,壕沟后万弩齐发,蜀兵死伤无数。
廖化率队杀出,两军混战一团,不多时,汉军渐渐不能挡之。汉将杨晋见状,急谓王濬道:“恐廖老将军不能持久,可速杀出增援。”濬道:“且慢!”教士卒皆横刀列队,却不冲出。
又过片刻,汉军寨门被攻破,蜀军一拥而入。王濬拔剑喝道:“正是此时!诸军随我杀敌!”旗鼓手擂鼓大作,前面盾兵死死抵住,后面枪手
突刺,蜀军登时死伤无数,不由混乱。
鲁淑高呼道:“休得惊惶,随我迎敌!”率领一部军士,转向相迎,怎奈半数军马已入敌寨,余下的队列错乱,片刻之间,已被汉军冲动。牛鸯在营中见势不妙,大声喝呼往阵中突杀,枪中夹鞭,鞭打枪挑,你看他:枪舞时,犹傲龙腾跃;鞭起时,若恶虎扑羊;汉将皆不能挡其勇猛,纷纷避让,被他突到营门与鲁淑合兵一处,奔回寿春城中了。两边都折损了千余人马,不得便宜。
次日,两军对圆,霸使人过阵道:“谨请牛将军父子会话。”牛金父子即出阵,臧霸招呼文虎出列,径到阵前,霸道:“阿鸯贤侄,我有话对你讲。”
牛鸯大怒道:“老匹夫,某家何曾识你?擅敢妄自尊大,称侄道叔哉!”提枪就刺。霸似欲以刀挡架,突以肩头迎之,正中左臂,血流如注。两军阵前一片惊呼。阿鸯收枪道:“汝欲寻死么?”
藏霸道:“贤侄,你有所不知,且让我与你说明始末。你生生父亲乃焦郡文钦,当年你父在琅琊游侠,曾与我有八拜之交,结为异姓兄弟,情同手足。昔年令尊仗剑投奔河北,受命镇守东海郡,兵败城破。令尊遗下两子,就将长子文虎托孤于我。”
说罢,手指文虎道:“此汝兄长也!”又道:“当年汝尚在襁褓之中,仲若带你突围而去。后来得知仲若阵亡,而你下落不明。多年来,某四方打探,皆如鱼游大海,了无音讯。不意令尊早逝,贤侄如此英雄。仲若庶几瞑目也!”
牛阿鸯闻言不肯深信,道:“汝一面之词,有何凭据?”霸道:“当年吾与仲若刻枪结义,汝掌中兵刃,乃令尊遗留家传芦叶枪,枪柄上刻有吾与令尊名讳;吾刀把之上亦有令尊大姓。”说罢,以刀柄视阿鸯,见其上赫然有几个大字‘宣高、仲若’。
阿鸯低头看枪端亦如那般,不觉骇然。牛金暗叹了一声,道:“当年文将军临亡之时,曾与我言他还有一长子,年长其两岁,……”就将详述当年之事,听的众人唏嘘不已。臧霸仰头长叹道:“如此了却吾一桩心愿。”几人又相谈半个时辰,方回马而别,各自归寨。
时诸葛恪总领寿春军政。虞翻等诸将已回城,早有人将此事报知寿春城里。众将闻之,心皆惊疑,遂唤牛金入帐中问之。牛金从头详述,不曾遗漏;诸葛恪道:“公乃何意?”金道:“臣食汉禄多年,自当尽忠。”
恪道:“如今徐泗之地,狼烟遍起,恶战甚急。眼下合肥重镇,止有沈震、高助、刘阚等把固,三人文武不就,难足取守。倘敌以精兵万人,出广陵而取之,则恐截断我军交通,南北失应,令我军首尾难以兼顾。牛元通父子英雄,我欲令将军引兵前往,如何?”
牛金道:“元逊先生深谋远虑,必不保失。”吕盖道:“尚请一将同去最好。”恪点头应之,乃道:“吾麾下有陈留人濮阳兴,字子元,现任偏将军,子元年齿虽幼,刚勇多谋,可相助牛将军。”便令牛金为平逆将军,濮阳兴为合肥令,拨与兵五千,连同本部,顿驻合肥。
大军入城,安顿已毕。忽一人暗寻牛金,谓之道:“元通兄明升暗调,实是诸葛元逊有相疑之心也!”牛金视之,乃北海人王恽,字仲幕,恽与牛金相识多年,乃为至交,现任军司马。
牛金默然不语,王恽又道:“汉、蜀遂并立天下,吾观南蜀究不能成事,元通既与藏宣高素有渊源,何不归顺北汉,一则不失封侯之位,二则成其兄弟骨肉之义,不使其同室操戈,岂不美哉!兄以为如何?”
牛金低头沉思;正此时,一人挑帘而入,大喝道:“公为蜀臣,却怎能为他国所谋?”二人惊诧,就要拔刀。
正是:相机交语一心谋,怎闻门外异语声?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