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传密令衣血带诏 讨国贼五臣死节
却说那小军赵谷，举刀往彭羕头上劈来，忽然一杆钩镰枪劈空荡来，哐啷一声，将赵谷掌中单刀磕飞。跟着一人跃出，喝道：“某家在林子里窥看多时了！”绰枪便刺，正中赵谷咽喉，尸身扑地。
彭羕扭头看时，见来人容貌英武，正是阎行，不禁欣喜发狂，大叫：“好，好，杀的好。”其余众军各都挺刀杀上，将阎行围住。行冷笑一声，钩镰枪起，左刺右劈，一枪一个，瞬间杀死十余人，其余的发一声喊，四下逃走。
阎行救起彭羕，从行囊拿出酒肉给他吃，彭羕边吃便问道：“彦明如何来此？”行道：“某自葭萌关与永年分手之后，就先去江陵安置了家小，转投军中，只在刘封将军麾下勾当，也是不受待见。这日闻说永年调至祡阳赴任。寻思在军中也是不得伸展，不如随永年到这汉蛮边界之地，或能上阵杀敌，捞些军功。于是一路急赶，恰巧见到这厮等正要害你。”
说完，捡起刘备手书，细看了一遍，不由叹道：“不曾想主公却是这等人也。”彭羕怒道：“狗屁的主公。那刘备老革本就不是什么明主，你看他夺益州用得何等下作手段，直与强盗无异！”
行道：“想当初，某劝永年随我来投刘备。真是有眼如盲。”彭羕道：“这倒无妨。只是你今日救我，被那老革知晓，累了你的前程。”行苦笑道：“刘玄德为人如此，某断不能助他了。”
羕道：“彦明以后作何打算？”行仰天叹道：“某携妻小归隐泉林，终老一生。”羕道：“非也，非也。当今天下除曹操、刘备之外，还有靠山王雄踞河北，帐下兵精将勇。虽然暂败曹操之手，我料不过三年，定会起兵渡河与曹操决战，那时胜负未可预料。彦明不如随我往河北走一遭？”行道：“如此也好。”于是二人歇息片刻，再动身往江陵，取了阎行家小，星夜转北投来。
再说曹操在汉中闻说刘备自领益州牧，深觉忧虑，聚众商议道：“我欲趁二刘相争西川之时，从中获取渔利。不意刘璋竟会开城投降，使吾计不成，今当如何图之？”
程昱道：“现刘备已定西川，不可强图。而据细作报说刘备已遣大将黄忠、魏延、文聘等回军荆州，是欲趁势而下江东。以某之见，此机不可失也。”操道：“仲德此言，正与吾同。”遂留乐进镇守汉中，留陈群、阎圃、杨任辅助。自家班师洛阳，面奏帝道：“叛臣刘备，窃据州郡，拥兵自重，臣请为陛下伐之。”帝不敢言，乃降旨令操统兵。操辞去。
献帝回后宫，泣谓伏皇后道：“朕自即位以来，奸雄并起：先受董卓之殃，后遭傕、汜之乱。常人未受之苦，吾与汝当之。后得曹操，以为社稷之臣；不意却专国弄权，擅作威福。皇叔困在河北，不能兴兵救朕。而刘玄德今日又占蜀郡，可怜汉家天下，遭此涂炭，朕死后何脸有列祖列宗耶？”
伏后道：“妾闻刘玄德亦乃汉室宗亲，心怀天下，陛下何不密诏令他兴兵勤王，以救国难。”帝道：“满朝公卿，皆是曹操心腹，谁人可为朕出力？”
言未毕，忽一人自外而入道：“陛下休忧。益州刘玄德，广占土地，麾下兵强马壮，乃社稷股肱之臣。正可一面连接为外应。”帝视之，乃伏皇后之父伏完也。帝道：“朕亦知刘皇叔乃忠贞之人，奈何无人以通消息？”伏完道：“吾举一人，可赴国难。”帝问何人？
国丈道：“太中大夫孔融，乃孔圣人之后，心怀忠君，可委重任。”帝道：“非国丈提醒，朕几忘却也。可宜令孔大夫入内，共议大事。”伏完道：“陛下左右皆操贼心腹，倘事泄，为祸不深。”帝道：“然则奈何？”
伏完道：“臣有一
计：陛下可制衣一领，取玉带一条，密赐孔融；却于带衬内缝一密诏以赐之，令到家见诏，可以昼夜画策，神鬼不觉矣。”帝然之，伏完辞出。
帝乃自作一密诏，咬破指尖，以血写之，暗令伏皇后缝于玉带紫锦衬内，却自穿锦袍，自系此带，令内史宣孔融入。融见帝礼毕，帝道：“朕念孔大人多年为国操劳份上，故特宣入慰劳。”融顿首拜谢。
帝道：“卿当衣朕此袍，系朕此带，常如在朕左右也。”遂解袍带赐之，密语道：“卿归可细观之，勿负朕意。”融会意，穿袍系带，辞帝回府。至夜独坐书院中，将袍仔细反复看了，并无一物。
孔融思道：“天子赐我袍带，命我细观，必非无意；今不见甚踪迹，何也？”随又取玉带检看，忽发现内失一角，急取刀拆开视之，乃天子手书血字密诏也。诏道：“
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日操贼弄权，欺压君父，污蔑皇戚；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朕主。朕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卿乃国之大臣，朕之至戚，当念高帝创业之艰难，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复安社稷，祖宗幸甚！破指洒血，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负朕意！建安十六年春三月诏。”
孔融览毕，涕泪交流，一夜寝不能寐。晨起，便寻耿纪、韦晃、金祎、赵彦、种辑五人来商议，将帝血书于众人看。金祎道：“操贼弄权，国家危卵。吾等祖宗世食汉禄，岂无忠心？愿助孔大夫一臂之力，共诛国贼。”
耿纪道：“既然如此，当于密室同立义状，各舍三族，以报君恩。”众人称善。孔融乃取白绢一幅，各人书名画字。事毕。孔融道：“来日某辞曹公，然后带血诏入益州，命刘玄德奉旨兴兵。汝等在京中可密聚同志，召集家丁勇士以备。待时机至时，就夺占京师，共谋大事。”众人称善，各自散去。
次日朝会，融进言道：“河北刘雄、益州刘备，皆汉室宗亲，乃今上叔辈，虽窃大郡，亦是报国安民，守疆阔土。臣以为：可先下诏平反，然后……”话未说完，曹操阔步而出，目现凶光，怒道：“孔大人何出此大逆不道之言耶？似此等叛国逆臣，只宜出兵剿灭，肃清国境，以为天下宵小所惧！”
时有荀彧在侧，恐操怒而杀孔融，急出奏道：“臣有一计，可令其尽服王化，使丞相与三军将士免征战之劳。”操道：“荀侍中既有良策，可当殿奏明。”
彧从容奏道：“孔大人乃圣人之后，贤名布于天下，四海仰望。何不奉文举南下，宣天子恩旨，令刘备归附，率众来朝；若其至，由丞相审度钧意，去其兵权，量才委用，可兵不血刃，天下归心。若其不至，则下檄文诏告天下，兴义师讨伐不臣。此两全之策也。”操道：“荀大夫之言是也，愿圣上下旨。”帝遂似旨，令孔融出使。
及散朝，荀彧窥左右无人，暗扯融袖，低声道：“公知吾殿前举荐之意乎？”融笑而不语。彧道：“文举此去，可暗带家小出城，自此便如鱼入海，鸟入林，可选仕天下，亦可隐居林泉，切勿再归矣！”融道：“融自有计较，多谢文若相告！”遂归府宅，遣人打点行装，出京投南而去。
于路非只一日，及至成都，刘备接着殿中。融大喜，望天叹道：“天不亡汉！”两人屋内坐定，融道：“今有圣上血诏圣谕，诏皇叔克期勤王。”遂出血诏予备看，备看罢，大哭不止。又教众将传阅，众人观之，群情激愤。
融哭拜道：“愿皇叔早兴勤王之兵，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之即倒，则天子幸甚，万民幸甚，汉家基业幸甚。”玄德扶起，指北骂道：“某刘备誓与曹操不两立也。”融道：“如此某替天下苍生感皇叔恩德。”次日，孔融乃辞，临行再拜
道：“某与众臣在京中为策应，愿皇叔早日兴兵，勿负圣恩。”于是折路返回洛阳。
及入宫中，回奏献帝，曹操亦在侧。帝问如何？融道：“刘玄德言南中有蛮人为祸，扰乱边境。待平定叛乱后，即率众还朝。”帝大喜，操亦笑道：“如此最好。过几日乃至端午，臣请陛下登五凤楼与众臣共庆佳节，普民同乐。”帝允之，就命孔融回府歇息。
耿纪、韦晃等五人知孔融已回京中，都来动问，孔融具言相告，五人大喜。孔融道：“若待皇叔打到洛阳，不知何日去了？某现有一计，就可除贼。”韦晃道：“大人有何良计？”
孔融道：“今日我在宫内闻说，操邀陛下端午于五凤楼会晤群臣。到时可里应外合，先杀曹操，夺其兵权，扶助銮舆，召百官声谕讨贼。此计如何？”众人闻之，抚掌称善。耿纪道：“到日至时，城中大张灯火。我与韦大人各领门客，杀到五凤楼前；只看宫中火起，分两路杀入；而孔大人陪护圣驾，赵议郎就趁机放火。种辑、金祎二位大人可在宫外布兵，各要扬声，叫百姓诛杀国贼，截住城内救军。”六人称善。于是对天说誓，歃血为盟，各自归家，整顿军马器械，临期而行。
至端午节当夜，天色晴霁，星月交辉，六街三市争贺。帝与众臣登五凤楼中饮宴，赵彦看时辰已至，就转身入楼中点起火来。耿纪、韦晃二人看的火起，引家丁大叫：“杀尽曹贼，以扶汉室！”声震京都。操大惊道：“有反贼作乱！黄须儿速速护驾。”操三子曹彰，乃操与卞夫人所生第二子，彰字子文，臂力过人，武艺出众。当即手绰大刀，急领三百甲士，护卫门楼前，正遇韦晃提枪奔来。彰大喝一声，一刀将韦晃砍翻马下，余众皆惊。耿纪率军猛攻，曹彰身着十余创，死据宫门。叛军无一人得入。
赵彦见耿纪等不得入，趁曹操不意，乃绕至操身侧，拔剑便刺；操久经战事，忽然惊觉，急躲时，擦伤小腹，跌倒在地。赵彦趁势上前，挥剑便刺操咽喉，忽一老道飘然而至，舞剑隔架。操抬眼看时，原来是毕勇基。
赵彦厉声道：“誓杀操贼！”舞剑又来，毕勇毕剑法高超，挥剑迎上，不过三合，刺中赵彦腿膝。彦屈蹲在地，大喝道：“事不济，乃天意也！”遂饮剑自刎。
不一刻，楼中火势冲天，许褚在军营中遥望城内火起，便与典韦率领虎豹骑前来，围住洛阳。韦道：“仲康在此督军，休要放走一人。某前去接应丞相。”于是分遣一枝兵马入城，行至半道。种辑、金祎率伏兵杀出，典韦挥戟奋战，金祎来迎，只一合，被韦刺死。杀散众军。种辑趁乱走脱，混出城去。
比至天明，耿纪无人相助，被曹彰活捉。操军入城，救灭遗火。曹操传令教将耿、韦、金、赵、种五家宗族老小，皆斩于市。又令将耿纪凌迟处死。耿纪厉声大骂：“曹阿瞒！吾生不能杀汝，死当作厉鬼以击贼！”行刑手以刀搠其口，流血满地，大骂不绝而死。
操并将在朝大小百官，尽行一一审侯。人报五贼事前常与孔融私通会晤。操大怒，令廷尉将孔融收监。融有二子，年尚少，时方在家，对坐弈棋。左右急报道：“尊君被廷尉执去，将斩矣！二公子何不急避？”
二子道：“破巢之下，安有完卵乎？”言未已，廷尉又至，尽收融家小并二子，皆斩之，号令融尸于市。京兆人脂习伏尸而哭。操闻之，欲杀之。荀彧谏道：“闻脂习常谏融道：公刚直太过，乃取祸之道，今融死而来哭，乃义人也，不可杀。”操乃止，习收融父子尸首，皆葬在老家。
后人有诗赞孔融道：“孔君居北海，豪气贯长虹：坐上客长满，樽中酒不空；文章惊世俗，谈笑侮王公。史笔褒忠直，存官纪太中。”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