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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包子师父,再见

  木质板床上,散发着浓重药味,破布缠身的女娃娃手中把着空盘子,两只小腿规规矩矩的垂在床边,大眼睛专注的看着眼前的藏蓝青衫书生。

  书生面若棺材,眼如柴刀,从头到脚审视着迦南,——不是个麻烦的丫头。想到那句“长得好看”,书生顿时觉得眼前的娃娃顺眼了两分。

  风势突然加强,“砰”的一下将木屋那不结实的窗户打在墙上,冷意袭来,震得本就受伤而又单薄的迦南直哆嗦。

  书生抿了抿嘴,又一个闪身,出了门。迦南的眼睛顿时大如铜铃,无意识间,“哐”的一下将手中的盘子盖到了自己脸上。

  书生端着一火盆进屋,瞧着盖着盘子,听见他动静偷偷露出一双眼睛的娃娃眯了眯眼。

  迦南瞧见了那火盆迅速的又将盘子往上移了几分,眼睛也挡了进去。只是盘子下却微红了脸,勾了勾唇。

  她一直盖着盘子,书生竟也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盖盘子。

  小的,定力总是差点的。

  迦南终于移开了盘子,忍不住开口道:“哥哥怎么称呼?”

  这丫头……有眼光。书生眼波微动,淡淡道:“随你喜欢。”

  “哦。”迦南点了点头,从床上下来,忍住疼痛,抱着盘子认认真真的鞠了个躬,“包子哥哥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惟有……”

  书生的眉挑了挑,包子……哥哥?

  迦南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怎料脑中依旧一片白雾,只是循环滚动条偶尔一现,“啊!对了,无以为报,惟有以身相许。”说完又皱了皱眉,喃喃道:“……好像有点点不对……”

  书生深潭一般的眼再次牢牢的锁在了迦南身上,然后向她走进了几步,伸出手,搭在她肩膀上。迦南抬眼瞧见放大的面瘫脸,很是一愣。

  然后那双手从肩上慢慢地移到手臂上,然后按压着缓缓滑下……那双眼毫无感情的盯着迦南的脸,口中似是自言自语:“山中无岁月,一人也实在孤独了些……”

  迦南忽然发起抖来,圆咕噜的眼睛红得发紫,啪啦啪啦的掉下一串金豆子,打在书生的手上。书生微微皱起了眉,松开了手,带着一丝的疑惑道:“你哭什么?”

  迦南趁着他松手的机会将手中的盘子砸在地上,捡起碎片就往自己脸上一刮!但书生是何等的高手,一直没有动手只是不知她到底想做什么罢了,而此刻发觉,只轻轻一个弹手,她手中的碎片就飞了出去,再次砸在地上,满地开花。

  书生冷硬道:“为何?”

  迦南流着泪,一开口,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呜呜……包子哥哥……我长得一点也不好看,一点也不可爱,呜呜……呜呜……”

  泪包一个,的确不可爱。

  迦南继续哭:“猥亵幼童是重罪……包子哥哥你不要猥亵我……”

  “………………”书生闷着脸,捏紧了拳头,恰到好处的抬手“哐”的一下就砸在迦南头上。——疼是疼,但绝对没有实质伤害。

  迦南抱住头往地上一蹲,疼的立时没功夫哭。——本来脑袋上就有个大包,这下子脑袋都没法要了。

  书生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但表情却一点没变:“你不是要以身相许?”

  迦南泪蒙蒙道:“那不是感谢的客气话吗?”他虽对她动手动脚的,但她却有种预感——他绝不会伤害自己。

  “……”书生扭头不理,恰好看见地上的盘子碎片,敛下眼:果断,机智,是个可造之材,可惜……脑子不正常。

  迦南正在抽泣,书生突然缓缓道:“做我徒弟。”一身绝技若没有传人未必可惜,这丫头,脑子虽然有毛病,但合眼缘。

  “啊?”

  书生继续道:“看你骨头的发育情况,你今年大约六岁。”其实,这是传说中的摸骨。“你的资质不错,基础打得基本合格。”其实,这是传说中的瞎猫遇上死耗子。

  迦南明白了,总算明白了。所以……红色从脸蛋一直漫到了脖子根。她手中的盘子已经在地上开了花,于是,她果断用两只手,“啪嗒”一下盖在了自己脸上。

  书生抿了抿嘴。

  盖着手,闷闷道:“包子哥哥……”

  皱眉:“现在是师父。”

  “那包子师父……”

  “……”

  “我还想吃包子。”

  于是,一个隐世面瘫高人,一个失忆穿越伪儿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师徒。

  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任重道远。作为跨越千年代沟失忆伪儿童的师父尤其。他绝不只是教授武艺这么简单,还有她莫名其妙的毛病。

  “基础是一切的基础。”书生顶着一一张面瘫脸,对着站在院中的小徒弟循循诱导。

  “……”她表示很不明白。

  书生挑眉:“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明白了。”他从柴房里拉出一张钉板。钉板上除了两个小脚印外,全是倒竖的钉子,闪着寒光的钉子。

  迦南抖了抖。

  “站上去。”

  站上去了。

  “扎马步。”

  嗯,扎马步,基础中的基础。

  “腰要直,身要正,两腿张开往外……”“啪”的一下打在迦南的屁股上,凉凉一个眼神扫过去,迦南顿时哼唧都不敢哼唧:“屁股不准翘,顶天立地!”

  钉板的好处,就是……脚印固定,绝不敢动,一动就扎个窟窿;钉板的好处,就是绝不敢往下,也不能装晕,因为一倒下,一蹲下就是……很多个窟窿。迦南的心中默默的洒下面条泪几框。

  除此之外,寡言的面瘫师父,顿时在太阳下变身为……呱噪闷骚师父。

  “迦南,见人第一面,若想询问他人,定要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尤其是遇上长辈。此乃基本礼仪,可知否?”

  “哦……那要是别人第一次见面就问我的的信息呢?”

  “若是德高望重的长辈,便谦逊的报上姓名。若是年轻的男子……”书生瞧了瞧咬牙一副便秘状蹲在钉板上的迦南那可爱的包子脸,冷冷道:“若是年轻男子,八成不怀好意,不用理他。”

  所以……沈浪兄弟,你第一次见面就被无视,导致经后无数次被无视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二,不能擅自给人取外号。”

  迦南眼睛转了转,瘪嘴点了点头——在早饭午饭晚饭全是没馅儿的包子后,她瞬间乖得跟只猫一样。

  “第三,晚上不可睡觉。运气既是睡觉。习武之人必须习惯用打坐来快速恢复精力……”书生抓紧时间絮叨。

  蹲马步,对初学者来说绝对是一场酷刑。更何况迦南一切偷懒的可能性完全被抹杀。所以……越在意时间和马步就会越痛苦,聪明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尽量的转移注意力。例如……观察周围的环境,专心听别人说话。

  所以,这个时候的教育成果绝对比平时的说教好上十倍。

  书生絮叨完了常识就开始絮叨她该习的内功心法和初学的剑招。絮叨完了武学,又开始絮叨……菜谱。

  不错,菜谱。

  君子远庖厨。书生也远庖厨。

  所以……包子没馅儿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他不会。他隐居衡山之下,多年来修身养性,只会打猎烤肉,煮点咸粥,蒸点没馅儿的包子。真到想吃点什么,轻功来去镇里不过瞬息,省事省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天上掉下个女娃娃。

  有可能每天吃上好东西,书生自然也是愿意的。

  所以,他找了很多菜谱,专挑自己喜欢的念。长此以往潜移默化,等到她长高了够得上厨房的灶台……面瘫书生脸上的那双眼,贼亮贼亮。

  时间如流水。迦南已有十岁。

  书生已连续教了她好几套剑法,内功也有小成,只是远赶不上剑的进步。因为……她还是在运气的时候经常睡觉。待她将剑法滚瓜烂熟之后,他又将她带到了院子里。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不管懂不懂,先点头再说,他总有办法让她懂得。

  于是……书生拉出了一小框萝卜。“切。”

  “……”

  书生淡淡道:“用剑全部切成片,要均匀细薄。随便你‘挑、削、刺、截’,也随便你用哪套剑法的剑招,或是不用……”

  “只要切成片?”

  “嗯。”话音刚落,一个萝卜抛过来,“砰”的一下砸在了她脑门上。

  捂头瘪嘴。

  书生淡淡道:“警惕心太差。”又是一个萝卜砸过来。迦南眼一抬,一刀宰成两半。

  “太慢。”接着是个八个萝卜抛了过来。

  “……”

  晚上饭桌上……片状的炒萝卜,块状的炖萝卜,坨状的……腌萝卜,还在腌。而丝状的自然就是凉拌萝卜丝!形状好点的全在书生碗里,奇形怪状的全在迦南碟子里堆成了小山高。——她面前两个碟子,一个空的,一个小山模样,显然已被迫解决了一盘。

  书生又挑起一块锥形状的炖萝卜放在那座小山之上,淡淡道:“迦南真是天才,这样的形状可不是一般人切得出来的。小孩子长身体,多吃点。”

  迦南嘟嘟嘴,捧起那个空盘子“啪”的盖在了脸上——大油脸,不解释。

  于是,书生师父忧郁的皱起了眉头。

  作为一个女孩子,一个淑女,怎么可以随时随地往自己脸上扣盘子?

  他这徒弟一旦害羞,不好意思,窘迫,难过,伤心……大部分负面情绪就会顺手将最近的盘子扣在自己脸上……除了生气。因为生气的时候她是往别人脸上扣盘子。

  这是什么习惯?这是什么怪习惯?

  书生师父双目冰寒的走进厨房,挑了几根苦瓜,“啪”的将它们全部捏碎涂在一张枕巾上,眼中划过一丝得意,昂首挺胸的踏出了厨房。

  这一日,迦南切得不是萝卜,而是红薯。——两师徒最近看见萝卜就想吐。炒红薯,红薯稀饭,蒸红薯,还有把红薯当水果生吃……迦南自己都吃的跟红薯一个面色。

  书生咽下口中的红薯,悠悠然飘出一句:“有本事你今天别往自己脸上扣盘子。”

  话音刚落,迦南抬手就将桌上的盘子往脸上扣。书生眼中精光一闪,手看不见的往前一勾,瞬间就将迦南手中的盘子换成了那沾满了苦瓜的枕巾。——迦南最讨厌苦瓜。

  这个动作不过是在眨眼之间!迦南扣盘子的动作却没有停止,结果一枕巾扣在了脸上。顿时苦瓜的苦味,辣味再混合上枕巾的刨花油香……堪称生化武器。迦南长打一个喷嚏,推开椅子就冲了出去。

  书生挑挑眉,夹起一块红薯,放进嘴里,皱着眉,慢慢咽下。

  从此,书生随身携带苦瓜枕巾一张,一旦发现迦南有扣盘子的迹象,就立即将之换成枕巾。

  “师父,你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欺负我……”

  “这个江湖,靠实力说话。”

  迦南扣盘子的习惯渐改。

  时间不但如流水,还像宇宙飞船。

  这年,迦南已有十六岁。她从萝卜红薯切片,到土豆切丝,藕切丁……直到书生抛来一个石榴,让她用剑将它一粒一粒挑出来放到盘子里。

  剑法已小成。余下的便是经验和时间的锤炼,以及内力的提高。

  书生的脸依旧面瘫如棺材,时间在他脸上几乎找不到划过的痕迹,但他的发却渐渐出了银丝。

  自家姑娘十六了。书生瞧着没有一点异样的迦南再次深深的忧郁了。

  十六……该长大了。书生几乎又愁白了几根发。——每个月……该长大的姑娘怎么一点异样都没有?

  书生,性别男。迦南,性别女。

  若姑娘遇见了女人的问题懵懂不知,怎么办?此等事情,亲生父亲尚且不应多嘴,何况他不过师父而已。她要是到了那个时候问他,他该怎么教?要是一直不到那个时候,又该如何?普通百姓家,十六岁已论及婚嫁……不管她现在有没有……总有一天会有。

  书生忧郁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他转来转去观察了几天,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迦南。”

  “在。”

  “你走吧。”

  “……不。”

  “必须走。”书生浅淡的眸子突然蹦出了她第一次遇见他那时的锐利。

  迦南抿了抿嘴。

  书生也抿了抿嘴。

  迦南眨巴眨巴眼睛瞧着他面无表情脸:“…好。”

  书生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出去之后一定要找个女性朋友。”

  “嗯。”她乖乖的点头,红了眼眶。

  “现在就走,包袱在你房间桌上。”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过身不看她。“跟任何人都不要提起我。”

  迦南再次点头:“包子师父,再见。”

  “嗯。”这是唯一一次书生应了声。

  一半银丝的发垂在藏蓝色青衫上,美得刺人。迦南最后看了一眼,推门离去。

  只是,书生不知道,自家的伪儿童记忆不在,常识却清楚得很,根本不需要他教。

  不过……

  书生轻轻道:“等你不是一个人,再回来。”

  “南儿,南儿?”王怜花推攘着躺在自己怀里,在梦中哭的跟泪人一样的迦南,眉目间透着丝疑惑和担忧。

  迦南睁开眼,恍惚的看着床的顶帐。

  王怜花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浅浅笑道:“怎么?做恶梦了?”

  迦南感受到身边的温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是美梦。”

  “美梦?”王怜花坏笑着刮着她的小鼻子,道,“是美梦还哭的公子我心都碎了。”

  迦南默然半响,突然将头埋进王怜花的怀里,闷闷道:“花花……”

  王怜花眼角狠抽了一下,但察觉她心绪不宁,没有多嘴。

  “我想吃没馅儿的包子。”

  “……”没馅儿的包子……那不是馒头吗?

  洗涑完毕,迦南和王怜花走到饭厅的时候,迦南的早餐盘里只有一个白面大馒头。

  王怜花笑着挑起迦南的下巴,坏笑道:“没馅儿的包子,喜欢吗?”

  迦南推开王怜花的手,拿起馒头,淡淡道:“花花。”

  “什……”王怜花皱眉,刚张嘴,迦南就将大馒头塞进了王怜花的嘴。

  她轻哼一声,转头,瞧见桌上的盘子,嘟着嘴,抬手就将它扣在了自己脸上。

  王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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