颍川闻言,面带讶色地端详起了对方。好一会,面上的讶色渐渐褪去,眼中的水汽却渐渐聚拢,颤声道:“长安?你,你……你是长安?”
看她这样,长安的眼中也忍不住湿润了起来:“是我!皇姐……”她嘴角用力牵起一抹调皮的笑容,“你看,答应你的,我做到了!我活下来了!”
听到她这么说,颍川再也忍不住这五年来积聚在心里的不安和愧疚,哭着上前一把抱住了长安:“这五年你跑去哪里了!了无音讯!我们都担心死了!”
那一日,长安亲自送走他们的场景,这些年来一直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梦中。那个面容尚且稚气,眼中带着绝望,却笑着说“能走一个是一个”的女孩,一直在梦中反反复复地与她道别!
若是那一面真的是永别,若是她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他们如何还能够心安理得地过完余生?
好在,她还活着!好在,她真的回来了!
长安明白颍川的心情,这也是她刚回来不久亟不可待地过来见她的原因。
当年,到底还是年纪太小!面对今日不知明日的绝境,只自以为是地觉得多一个人活下来都是好的!却从没想过,她在那种时候、那种情境下送走他们,倘若到最后,她真的没能活下来,那么活着的人将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轻轻拍了拍颍川的背:“皇姐,对不住了!当年是我欠考虑了!”
颍川轻轻摇了摇头,放开了长安,握着她的手喃喃道“活着好!活着好……”
长安也仔细端详起了这位五年未见的皇姐。依旧还是那么漂亮!眉宇间却结上了当年所没有的轻愁。
她招手叫过了重欢,语气轻快道:“重欢,这是颍川姑姑,快叫人!”
可能是刚刚被长安教训过,也可能是颍川看起来极为温和可亲,重欢这次倒没有使性子,乖乖招呼道:“颍川姑姑好!”
颍川疑惑地看着长安,心里琢磨着难道长安已嫁人生子,但是那样的话也应该叫她姨母才对啊。
长安看她的表情知道,这位皇姐脑海中的想法已飞到了天际,忙给她拉了回来:“他是重欢,太子的幼子!”
颍川这才恍然大悟。她蹲下身,用手摩挲着重欢的小脸,喃喃道:“跟太子哥哥可真像!”
重欢刚要甩开,在长安的瞪视下,不甘不愿地乖乖任她抚摸。
长安笑道:“皇上才像太子呢!重欢么……”长安也第一次细细打量起了重欢。重欢并不太像阿兄。阿兄虽身为男子,容貌却妍丽,再加上气质华丽高贵,真真是龙章凤姿。重欢的容貌没有那么打眼,但细细看去,五官却更要精致几分。细细看看,却也不十分像阿嫂,但是还真的有几分说不出的眼熟。
旁边的颍川却噗嗤笑了出来:“本来还没想起来,现在你们这两张脸搁一块……重欢可不跟你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长安仔细一看,可不是嘛,怪不得看着有几分眼熟呢,不正是小时候无数次在镜子里看到过的样子?
承儿也打量了一会重欢,然后凑热闹道:“说呢,怪不得他虽然脾气又怪,性格又差,朕还是忍不住一看到他喜欢呢!原来如此啊!”
“原来如此”个锤子啊!个倒霉孩子!
果然,只见重欢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承儿还傻兮兮地冲着他直乐,长安差点忍不住要捂眼,简直不忍直视,等着看他这次怎么被他弟弟收拾了。
颍川想要和长安好好叙叙,便让下人带着两个孩子去吃点心。她领着长安进了内院。
一进内院,长安只觉得跟外院质朴冷肃的风格大不一样。
亭台楼阁,一样不少。格局精致,风格充满了江南式的细腻婉约和小情小调,一看是她皇姐喜欢的。
可见,平日里璟和可能待在外院的时间比较多,所以外院是他喜欢的风格。而皇姐平日里都在内院。所以内院按着她的喜好来了。
长安皱了皱眉,说不出什么不对,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最后,皇姐拉她坐上小船,把她带到了内湖的湖心亭上。
毕竟只是内湖,并不大。湖心亭的设计却极为赏心悦目。江南早春的风已经是温润和煦了,她们坐在亭子里,清风盈盈,吹得人很是舒服。长安忍不住感慨道:“你们这个园子的设计真是精巧!”
颍川的面上却并无得色,反而有些怅然道:“是啊,我也很喜欢这里。我一直希望,得闲的时候有人能够陪我上来坐坐。”她嘴角含笑,眼中却落寞,“长安,你还是第一个!”
长安惊讶地看着她。
颍川看她这样,笑道:“你别不信!虽说搬进这座王府也有几年了,平日里还真没什么机会过来。待客什么的一般都放在正厅里。没事的时候,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跑上来待个半天吧,那多奇怪啊!”
“那王爷……”
颍川低下头,有些犹豫道:“王爷……他忙,这两年还稍微好些,刚来建邺那几年,忙得宿在宫中倒比宿在比府中要多。况且,王爷也不这些,空的时候练练刀剑,读读兵书倒是更合他的心意!”
长安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才好,心下有些愧意:“如今,朝中正是需要王爷的时候。这几年,王爷为朝中之事耗尽了心力,倒是影响到了家事,皇姐,对不住了!这是朝廷、是皇上欠你们夫妻的!”
颍川摇了摇头:“说什么呢长安!我何尝不是新朝的大长公主!宫中也是我的娘家呀!”她自嘲地笑了笑,“这么想来,倒是我有些不知好歹了。王爷为我娘家尽心尽量、呕心沥血,我心里反倒还在埋怨他没时间陪着我!”
长安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希望有夫君陪伴在侧本是人之常情,皇姐无需自责。过一阵子,等朝政都上了正轨了,想来王爷得闲的时候多了。”
颍川苦笑了一下,没有作答。良久,她突然说道:“我准备给他纳妾了!”
惊得长安一下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你……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是你的想法还是璟和的想法?”
“是我的!”
长安微微松了一口气,有些责怪道:“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不好吗?为什么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颍川微微叹了口气:“我嫁与他也有好些年了,却至今也没有生下一男半女的!王爷是独子,你说我能不为他打算打算,还真要让他绝后吗?”
“你跟他提过吗?”
“提过!不欢而散!”
长安劝解道:“可见王爷没这个心思!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你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孕育子嗣。况且王爷这几年忙于政务,也很少宿在府中。既然王爷没有这个心思,你以后也别再提了,免得寒了他的心,伤了夫妻情分!”
长安突然想起昨夜提起皇姐时,璟和的欲言又止。到此时,长安如何还能感觉不出来他们之间可能出了些问题。但她一个外人到底不好多做置喙。这些年来,她所谋的都是大事,断起这些家务事来,反倒有些畏首畏尾,不敢胡乱出主意。
颍川不同于长安,她本是个没怎么经历过风浪、需要被人捧在手心细心呵护的柔弱女子。她的世界很小,丈夫是她的天,是她的一切!如今这样,她已是彻底慌了神、无所适从了。长安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又肯处处为她着想,她替她出的主意自然是不会错的!
颍川咬着唇想了想,轻声道:“妹妹,我听你的!”
听她松了口,长安这才放心了些。心下却是另外一番怅然。不过只是几年的时间,连皇姐都变了。皇姐过去虽说也温婉不争,却绝不会像现在这般活得战战兢兢、没有自我。
反倒是颍川,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放心倾诉的人,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
“长安,以你的聪慧一定已经发现我们夫妻出了些问题。其实并不单单是子嗣上的。”
长安其实心里也是不解的,却还是劝慰道:“你们从小便志趣相得,若非情投意合,也不会走到一起!皇姐你不要想得太多、自怨自艾,也不要因为如今王爷太忙无暇顾及你而心生怨意!因为这些小事,伤了你们原本的情意才是不值当呢!”
“是啊,志趣相得……”颍川苦笑了一下,怅然地摇了摇头,道:“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琴瑟和鸣、志趣相投。但……也只是过去而已!这些年,王爷走得太快,而我,却一直都还留在原地!我们,早已没有了相般配的志向……”
听她说到这儿,长安却是已经明白了个彻底。
少年时的璟和,喜欢的东西、兴趣志向,跟其他的贵族少年一般无二。他喜欢华丽的、精致漂亮的东西,喜欢看书写字、喜欢抚琴弄画。最大的志向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够封侯拜相,护佑父亲、光大门楣。这样的他,自然能跟简单善良、才貌性情都相配的皇姐琴瑟相和。
然而,时移世易,国破之后。身负重任的璟和不得不逼着自己迅速的成长起来。过去喜欢的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下子都变成了玩物丧志的无用之物。而皇姐却依然还是曾经那个小小一方天地之下天真烂漫、简单美好的女子。
他如今的志向所在,整天谋划思考的东西,早已不是一个闺阁女子可以涉足的领域。他成功的喜悦和失败的懊恼,他心里的恐惧和对未来的期待,对着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