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故作得意地调侃道:“行,我接受你的第一次!尽情的仰望我吧!诶,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神,真像我小的时候看着你的!怎么办,突然好满足好有成感啊!”
璟和失笑。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有些失真,又似乎一切本该如此。他恍然间觉得,他还是当年的他,长安也还是当年的长安,什么都不曾发生,一切都不曾改变,岁月从容静好……
“那么,我们该如何用四姓来向周沈开刀呢?”慈安开口道,让璟和醒过了神。
长安竖起了两个纤细白皙的手指:“两个字,分化!提升朱张顾陆四家的地位和实力,以此来分化吴姓士族。”
“提升他们的地位和实力?”璟和轻轻摇了摇头,“这恐怕有些难!吴姓这几个大士族的地位差距是几百年积累的结果。一时之间,轻易改变不了。若是我们强行要为他们提升,恐怕代价太大了,划不来!”
长安轻轻指了指脑袋,笑得有几分神秘:“你再想想呢!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能让他们在几年之内无论声望和实力都大涨!”
璟和细细琢磨了一会,苦笑着摇了摇头。
长安也不再卖关子了,道:“游说他们出仕。”
“让他们出仕?”几人都惊得瞪大了眼。他们从来不曾往这条路上想过。因为一旦让他们出仕,意味着士族势力在朝廷中的入侵和蔓延,意味着朝廷权力的分割和无法把控,意味着未来的无限风险和重蹈前朝覆辙的可能!
长安疯了吗?
长安又何尝不明白他们的想法,耸了耸肩道:“我懂你们的想法。说到底,人与动物一样,都有本能的领地意识,对待闯入者便条件反射地想到入侵和分割。这样,我们来换个角度看这个问题。除了入侵和分割,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呢?比如,另一种形式的获取和控制!”
长安的一番话,引得他们不得不深思。长安有句话说得没错,人往往太容易陷于习惯思维和依赖本能了。
长安继续解释道:“其实朝政,说得简单些无非是控制或被控制。他控制了你,那他能随意掠取你,你控制他,那么你能随意掠取他。当年在长安,是臣强主弱,朝堂之上,世家独大,早已没有平衡可言,焉有不忘之礼?早晚而已!”长安突然看向承儿道,“皇上,你需记住,作为一个帝王,你只需放眼全局!你需要控制的,永远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朝廷的平衡!只要全局的平衡不破,任何人都翻不出你的手心!”
承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承儿年纪还小,长安也不急着今日让他明白,总归来日方长。
她接着道:“比如让士族出仕这件事,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其实跟士族本身没有什么关系,与他们强不强大、有什么样的心思都没什么关系!决定成败的那根线其实始终都拉在我们自己的手里。只要控制得当,真正一旦入局后无法抽身的是他们!从此之后,只能事事倚仗朝廷,直至真正沦为朝廷的附庸!”
这对几人来说,是极新颖的观点,却又偏偏觉得很有道理。若从这个角度来说,这倒真的是个极好的办法。
长安看他们似乎想明白了,便继续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比身居高位更快更多地掌握权力和资源?有了这两样东西又何愁没办法提示声望和财力?其实这是一举多得的事。”
她竖起了一个手指:“通过出仕,提升家族的整体实力,以起到抗衡周沈的目的,此其一!”
她竖起第二根手指:“此四姓的士族虽比不上周沈,却也是江东一等一的大族,在江东的士族中有着难以想象的声望。若是游说这四家中有声望的名士出仕,定然事半功倍。用他们来安抚稳定住南方其余的大小氏族,再合适不过了,此其二!”
她最后竖起了第三根手指:“如刚刚所说,入仕的世家一旦习惯仰仗皇室给的权力来提升地位,那再也没有抽身的可能了!朝廷等于间接也控制住了握在手里的这把刀,此其三也!”
几人听得心潮澎湃,简直五体投地!
紧紧一个晚上,她的脑海里有了这么一个一石数鸟,几乎没有漏洞可寻的完整计划!几人不禁暗暗心惊,长安的这份才智当真可谓是当世无双了!又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不是敌人!
长安看他们这样,忍不笑了:“这不过只是结果不甚如人意的情况。”
慈安惊讶道:“这样的结果还叫不如人意?”
长安笑道:“削弱只是下策。你们忘了?我们最初的目的是通过扶持其余四家,让周沈两家觉得自己在江东的位置受到了威胁,逼得他们两家破釜沉舟,不得不反!那么我们可以理所当然的一劳永逸了!”
慈安不解道:“他们会为此出兵造反吗?即使失去领头的位置,他们依然还是江东豪族啊?”
长安轻轻摇了摇头:“慈安,你不了解士族。在我们看来是虚名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却重逾性命!否则,顾家那老狐狸也不会抱着让利于我们的准备像我们投诚,所求也不过是千秋史册上的那一抹虚名。”
慈安点了点头,仍旧不解道:“算如此,如你刚刚宴席上所说,他们的私兵又怎会是征北军的对手?他们再在乎虚名,也要有命享才是!”
长安一边轻轻扣着桌子一边道:“我心里有个怀疑,只是暂时还无法确定!这两家恐怕已有人与外面的其他势力有所勾连。”
“你是说?”几人都忍不住暗暗心惊。
长安点了点头:“再富得流油,若是没有相应的保护自己的能力,等于是一头猎人眼中想什么时候开宰什么时候开宰的肉猪。世家没那么笨,你们觉得他们会在没有一点底气的时候跑出来挑衅猎人手上的刀吗?”
几人一边思索一边连连点头。
长安耸了耸肩:“如今我也只是猜测而已。若是猜错了,周沈两家忍住了没有造反,那么至少还有我上面所说的三点好处保底,也不算亏!”
“顾家是个醒事的,是个突破口。”
其余几人也深以为然。
承儿问道:“那么,我们该游说何人出仕呢?”
璟和想了想道:“顾家看起来倒是个醒事的!顾家今日这种态度,恐怕也是有些想法了。”
长安点了点头:“多半是和我们不谋而合了!顾家这位家主头脑清醒,嗅觉敏锐,最重要的是不怕折下腰来,这一点在士族中太难得了!未来的几十年,这几个吴姓士族,我最最看好顾家!”
“你想让顾家出仕?”
长安笑了,却轻轻摇了摇头:“不,是四家!”
慈安不解道:“这又是何必?其余三家本对我们没有什么善意,何必上赶着给他们送宝山?”
长安笑:“你也说是宝山了,如何能落在一家之手,否则几十年后,恐怕又是一个周沈!”
璟和也笑了:“不过又是‘平衡’二字!”
长安点了点头。
“只是今天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并不想与我们多有牵扯。”
长安却道:“不用担心,他们如今也在观望。我们甚至都不用去主动游说他们,等顾家入仕后,他们等不及要来找我们了!”
商讨完后,时间已经很晚了,承儿已经累得睁不开眼。长安让他直接睡在正和殿的侧殿了,免得赶来赶去受凉致病。慈安住在城外的军营,太晚了有宵禁也急急忙忙地走了。
建邺的皇宫远远比不上长安的大,承儿还小,没有后宫,所以住的也没那么讲究。长安如今住在承儿寝殿的旁边一个院落里。
璟和送长安回寝宫。深夜的宫廷安静得他们都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夜已深,他们却走得很是悠然。上一次如此从容悠闲地一起漫步似乎已经是好多好多年前了。那时候父皇母后阿兄都还健在。自那一年她从宫外回来,父皇病倒后,再也没有过这么无忧无虑的悠闲时光。阿兄过世后,她更是终日活在惶惶不安中。
“我准备为皇上重新选太傅。”长安突然开口道,打破了沉寂。
璟和点了点头,眼中闪过愧意:“我刚刚猜到你会这么做!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了!”
长安轻轻摇了摇头:“也不能怪你!毕竟我们如今都是摸着石头过河。你并非皇室中人,不了解培养帝王有什么忌讳也并不奇怪,我其实也不是特别懂。只是知道用儒家的那一套教导皇帝,心思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世家简直其心可诛!”长安冷笑了一声,“他们的目光倒也长远!”
“你如今万般谋划在胸,我也不担心什么?看样子你心里是有人选了?”
长安点了点头:“有个好人选,他人恰好也在江南,只是要说服他恐怕要费些劲。”
璟和好奇地问道:“是谁?”
“默蹊先生!”
璟和挑眉道:“王太傅的那个师弟?”
长安笑道:“你还记得啊?是他!我当年在江南与他有些渊源。我后来能投身鬼谷,也是因了他的缘故!只是如今若去请他入宫,倒显得有些强人所难、得寸进尺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默蹊先生之才我也有所耳闻。先生若是实在不愿意,我们再想其他办法便是。”
长安点了点头。
“对了,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这次之后,我准备将军权全都交给慈安了!我嘛,还是专注政务好了!”
长安惊讶地抬头看着他:“怎么突然做了这个决定?征北军毕竟是你父亲亲手带出来的,你舍得吗?”
璟和轻轻笑了笑:“都是身外之物,有什么不舍得的?我已经不需要通过紧紧抓着这些外物来怀念父亲了!”他轻轻指了指心口的位置,“他在这里!”
长安眼眶有些发酸,只觉得钦佩不已!却又有些担忧,想要劝说……好多好多的话想要表达,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与她刚刚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的样子大不相同。良久,她轻叹了口气,道:“你真的想好了吗?毕竟是军队!你知道征北军对朝廷、甚至对个人意味着什么!”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几近呢喃,“你也当知道放开征北军对你自己意味着什么!”
“长安,你也太小看我了!”璟和洒然而笑,这个无时无刻不满身骄矜尊贵之气的青年,此刻却有了几分江湖中人的狂放和洒脱。
长安愣住了。她想,不管多少年后,她都会记得这一刻的璟和!那么骄傲!那么耀眼!那么让人想为他鼓一鼓掌!这才是璟和!是她从小便深深崇拜的那个璟和!其实他从来不曾改变过!
而真正变了的人是她!面对璟和这个人,她已习惯用朝堂中人的思维方式来揣测他定义他!然而,此时,她突然觉得用朝堂中人的行事法则来完全定义璟和这个人,也许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长安面现愧色,接着亦洒然而笑道:“我的错!是我世故了!我会试着找回小时候看待你的目光!”
璟和故作惊恐地抱着胸:“那可不敢!万一你又像那时候一样每日纠缠于我,可如何是好!如今,小王可是有家室的人了!”
长安斜了他一眼,淡淡道:“王爷多虑了!你那时可是皎皎如月的兰芝少年!如今你一身臃面糙的中年大叔,我还垂涎你个什么劲!”
身臃面糙?中年大叔?
饶是身为男子不那么看重容貌,璟和也依然忍不住心里那么一哆嗦。
他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挺光滑细腻的啊!
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板,不错,依旧挺拔如松的嘛!
最后算了算自己的年纪,不多不少,二十有三,怎么中年大叔了呢?
但看着对方端方冷肃的面容,也不像是在说笑啊。他又忍不住摸了一下脸,是真的很细腻光滑,没错啊……直到对方嘴角翘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他的脸绿了。不禁忍不住埋怨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没她这张脸骗了,怎么还会上当!
对方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明显,直至最后放声大笑。
璟和的脸也绷不住了,想想如今对方少有开怀的时候,能出点丑博对方一乐也是一件值得的事,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长安,好些年没看到你这么开心了!上一次似乎还是你十二三岁的时候。”璟和忍不住感慨道。
长安也叹息:“如今也对着你们这些老朋友,还能放松几分。”
璟和不禁有些心疼:“你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总归,我们都会帮着你的。”
长安看着他,忽然道:“还记得那年,我们带着承儿出宫玩。那日你跟我说,若是没有你父亲的因素在,你会选择征战沙场或是浪迹江湖。如今,你父亲不在了,你却依然选择了朝堂,璟和,你甘心吗?你的梦想要怎么办?”
璟和笑了笑道:“人活着无非是这样,有时候我们去选择生活,有时候我们被生活选择,终归都有太多的无奈!”他仰头望着天际,叹息道,“梦想,让它一直飘在天际吧!”
长安心头酸涩。璟和说的模糊,她却知道的清楚。禁锢他的,是她们家的江山社稷。无论是放弃征战沙场的梦想,还是放弃征北军,不过都是因为新朝的朝政上需要他!
长安轻叹了一口气,既然他早已做了决定,那么她不提也罢!因为无论是感激也好、惋惜也罢,在这份炽热的忠诚面前,都显得虚伪又矫情!
走到一棵粗壮的桐树下的时候,长安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我记得,在长安的时候,我们宫学的园子里也有一颗这样的大桐树。我那时候特别喜欢爬那棵树。”
璟和显然也想起来了,笑道:“可不是嘛!那时候你无法无天得很,想怎么样怎么样!旁人都不敢管你!”
长安瞅了他一眼,笑道:“谁说的!你敢管我!我那时对你又敬又怕。既想亲近你,又不敢离你太近!因为只有你敢指着我的鼻子骂!”
璟和摸了摸鼻子,笑得有些尴尬:“没有吧?我如何会随便骂人?”
长安摸着桐树的树干,回忆道:“‘长安,戏弄他们你觉得开心?你尊贵的身份是这样使用的?商纣王炮烙活人取乐、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长安,你将来也准备和他们一样吗?’璟和哥哥,我永远都记得这番话,一个字都不会少!你不知道这番话在当时对我来说有多重,又对我的影响有多大!”
长安从没与他如此推心置腹地说过这些话。小的时候是想法、学识差得太远,聊不到一起。那一年长安回宫后,却又因为对他戒备已生,开始有意识的保持距离。
长安继续道:“可我得谢谢你!如果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缺了一个这样的你!也许我真的同其他被宠坏的女孩一样,长成一个又骄纵又无知也许还恶毒的人。”她转过头看向璟和,轻轻一笑,“可是,因为我崇拜你,所以我让我自己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璟和动容,百般滋味从胸口溢出,品不明白,说不清楚。他垂下眼轻声道:“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长安轻笑一声,耸耸肩道:“谁知道呢!也许,对那个时候的长安来说,你的存在本身是一件特别特别好的事吧!”
那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璟和闻言,却心头剧震,眼眶发酸。长安曾经说过的一百句“我喜欢你”、“我想嫁给你”也比不上这样轻飘飘一句话的力量。也许,对那个时候的长安来说,自己真的极为特别的存在过!而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是一件特别好的事!
看到璟和有些愣愣然,长安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皇姐好吗?我想见见她!”
璟和回过神,笑道:“她很好,还是老样子,整日在家弹弹琴、看看书。改天我让她进宫来看你!”
长安笑着说好,轻声道:“看到你们这样,我真是高兴。当年我们这些人,至少还有两个人是幸福的,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你们要一直好好的,知道吗?”
璟和不知想起了什么,轻叹了口气,却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而问道:“长安,你如今有什么打算吗?我知你之素志,可你毕竟是个女子,总要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误了花信之期该如何是好?”
长安沉默了下来。
璟和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莫嫌我多事,你如今亲长皆无,我与你从小一同长大,冒犯地说,是你兄长也不为过了,我总要为你打算几分的!我猜今日之后世家都会默默盘算要把你这位大长公主划入囊中。其实这于目前朝廷与世家的关系来说,是最好的一种缓和手段,于朝廷于世间是双赢。可出于私心,我却还是希望你可以嫁一个真正知冷知热你,会对你好的人!我现在心中有一人选,是不知你如何想?”
“慈安?”
璟和点了点头:“看来你也感觉到了。慈安是真心倾慕于你!他今年二十有五了,寻常人家,孩子都该入学了,他却一直未曾婚配。王公大臣之中,看好他,想把女儿许配于他的不知凡几,可他只是不肯松口。你没回来之前,我们都以为你不在了,我看他的样子也是心如死灰,准备孤独终老了。你不知道,他看到你活着回来了,有多开心!可他从来没有设想过要娶你这回事,无论当初以为你不在了,还是你如今回来了!你这么聪明,一定猜得到原因。他心里还是介意自己出身军户这件事,觉得配不上你。所以他永远不会跟你开这个口。我今天跟你提这件事,是因为我知道,你并不介意这个。只要你心里喜欢,身份不身份的从来不在你眼里!长安,你是怎么想的?”
璟和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长串,长安从小到大从未见过他一下子说过这么多话,不觉也有些愣愣然。
璟和一直看着她,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她回话。
长安轻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夜空,眼中有旁人看不懂的情绪涌动。良久,她才轻声道:“我想给自己留个念想、留个希望!算没有结果,可是在此之前……”长安转过头,看向璟和,眼中有水光涌动,“我需要这份力量,支撑我走下去!”
璟和吓了一大跳。这还是七情不萦于心的长安吗?他今日向长安提起慈安,也从没想过长安会对对方动心这种可能,只是想为她找个归宿而已。但看到长安如今被触动了心怀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
璟和不禁叹息,比起求而不得,还不如无心无情来得自在无碍。璟和心中微微泛起心疼之感,为长安这一生的命运多舛!少时家国尽失,如今,却连感情都这般艰难。
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才好,只是安静地陪在一边。
良久,长安开口道:“璟和,谢谢你,如今也只有你会这般为我着想!即便是寻常父母家人也不一定会为子女打算到这般地步。是我辜负你的好意了!”她的情绪已平复了下来,再不见分毫刚刚的那种情难自已。
璟和摇了摇头,眼神温暖:“有什么辜负不辜负的!你如今这样,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他……若是他也……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璟和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惊讶地看向她,“除非……”
长安垂下了眼眸,看不清神色。良久,她轻声道:“夜凉了,回去吧……”
南方的政权这几年壮大的太过迅速,早已成为了多方势力的眼中之钉。只不过,如今都抽不出手来对付。
首先是鲜卑,它若想对付南方政权,必须跨过大片的北方领土。所以只要一日,燕王政权没有被他吞并,他一日不可能马踏南方。
至于燕王,南方的强盛对于他来说,更是如鲠在喉。只不过如今,鲜卑如同一头恶狼一般潜伏在他的后头,他们不过是在比谁更先沉不住气而已。他全神贯注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有一点其他的动作。若是他当真出兵南方,鲜卑绝不会放过这一以机会,肯定趁他兵力分散之际,狠狠从背后扑咬过来。
正是这两方短时间内的相互制约,为南方获得了极为宝贵的发展的时间。
尽管如此,但并不妨碍两方对于南部政权无时无刻的关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们都不知已派出了多少密探潜伏在南方,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所以,不久,有两条消息,被放到了两方势力主的案头。
一为故瑞庆帝幼帝女济阳公主回宫。
二为困扰了南方多年的民乱彻底平息,献计者为一名叫怀止的年轻公子。
两方不约而同地直接忽略过第一条消息,对第二条消息上了心。他们可都还记得,前一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鬼谷传人的事。自那以后,他们无时无刻没有停止过对那位传人的寻找。虽不知消息真假,但宁可信其有!算对方无法为自己所用,也要保证对方也同样无法为其他势力所用。
如今看到这位怀止公子的行事,不由心上一惊。难道他是那位传人?已被建邺的朝廷不声不响地招揽到手?
众人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若是确定此人为鬼谷传人。必定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其除去。
至于济阳公主回宫这事,他们谁都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小小的公主,还能有多大的影响不成?
却只有一人将此事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承儿如今的太傅姓周,本是周家的旁系中人。士族让其成为承儿的太傅,这份深意可值得揣摩了。
士族还未从昨日的宴席之中缓过神,准备应对之策。宫里一早已经传出了太傅被罢免的消息。周沈两家一时之间都被打得措手不及,那位的动作也太快了!
承儿知道今天开始不用去学堂了,可把他乐坏了。他对这位太傅不满已久,只不过善于隐忍,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长安一边练字,一边瞟了他一眼,道:“不用去学馆,你那么高兴?”
承儿蹭到她面前,皱着小眉头道:“不是啊!我心里还是很担忧的!我只是不想表现出来让你着急而已!”
长安面上端着脸不动声色,心里那激动的小人又开始捶地了,看这孩子这聪明劲,胡言论语瞎咧咧的本事,都快赶上我小时候了!不错,是我侄子!
“别担忧!不会让你没地进学的。今日开始,在为你聘到可靠的太傅之前,姑姑亲自教导你!”
承儿的眼角微不可查地跳了跳:“哦,可是这样不是太辛苦姑姑了吗?姑姑还有好多大事要忙呢!”
“不辛苦!你忘了?你小的时候是跟在姑姑身边,姑姑亲自教导的!驾轻熟的事嘛!”
承儿脑袋耷拉了下来:“哦,今天开始吗?明天不行吗?”
“那你今天准备做什么?”
承儿见有回旋的余地,笑得讨好道:“我们今天带弟弟出去玩吧?”
长安也没真的跟他计较,小孩子玩本是天性,若是他真像重欢那样,她才该担心了。
她笑话他道:“是你自己想玩吧?你弟弟可不出去瞎玩!”
承儿振振有词:“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多带他出去玩啊!弟弟总像现在这样怎么行?”
长安点点头,竟然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
重欢沉浸在九宫算中,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又继续低下了头去。只是那一眼的眼神实在是一言难尽,承儿惊悚地发现他居然可以解读出眼神里的意思来,甚至还能自带语气:你又淘气了!
长安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实在是两个宝贝疙瘩。她忍不住一边搂住一个各亲了一口。
重欢倒还好,他年纪小,对亲亲抱抱什么的很是习惯。倒是承儿这个半大孩子,羞得面色通红。
结果三个人还是按照承儿的意思出了门。重欢被拉出门的时候很是不情愿,直到承儿许了一大堆他感兴趣的好处后,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承儿这些年虽说身在建邺,却很少出门。士族、河间王对他看管得很严,唯一去过的地方可能也是璟和的王爷府。偌大一个建邺,皇上是颍川公主唯一的血亲。颍川公主怜惜他年纪小,一个人在深宫之中,经常会接他过府去玩。
长安有些心疼。承儿一日日大了,他如今还不能完全体会到作为一个帝王的无奈和身不由己。也许他也已隐隐有了一些感觉,他单独和她还有重欢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你”来“我”去,从不称“朕”。她也不纠正他,承儿是个极聪明的孩子,他有分寸。她只是希望,能把他属于孩子的快乐时光延长一点,再延长一点。
想到璟和的王爷府,她便想到了要去看看皇姐,当年与她的感情平平,而如今,每一个亲人对她来说,都是弥足珍贵。
“承儿,你知道睿成王的府邸在哪吗?我想去看看你颍川姑姑。”
承儿乖巧地点了点头,这些年,因为经常去睿成王府,他与颍川公主反倒要比当年在长安时亲近了很多。承儿有些担忧地问道:“那我们还去玩吗?”
长安笑着点了点他的脑袋道:“小没良心的,你颍川姑姑待你这样好,你却只想着玩。”
承儿撅了噘嘴,嘀咕道:“颍川姑姑想什么时候见都可以,出宫玩可不是常有的事。”
长安看着他笑:“谁说不能常有?”
承儿的眼睛噌得亮了。
“你以后想出来可以出来,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不准影响课业、不准独自出门、不准去不该去的地方!”
她说一点承儿点一下头,最后一句说完后,承儿突然不解地问道:“哪里是不该去的地方呢?”
一直在旁边默默玩着孔明锁的重欢,突然悠悠然地冒出一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承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弟弟真聪明!姑姑,是这个意思吗?”
长安皮笑肉不笑牵了牵嘴角,道:“等你知道什么是不该去的地方的时候,记得不要去是了!”
承儿被说得一头雾水。
重欢又悠悠然地冒出一句:“罗裙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长安柳眉一竖,抱起重欢对着他的屁股是狠狠一下:“你这倒霉孩子,还真是没有你不懂的!说,从哪里看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重欢再也摆不出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唉唉叫痛:“先生的书房。”
长安面上不动声色地教训重欢,心里早已暗搓搓地八卦开了,看不出来啊,没想到先生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私下里没事还喜欢琢磨个**诗艳曲什么的!
到睿成王府的时候,她才刚刚堪堪从这一八卦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璟和这个时辰还在宫中处理政务,而皇姐并不知道他们今日会来,所以并无人在门口相迎。
承儿熟门熟路地去叫门。很快便有一个门房一样的老人来应门。那人应该是府里的老人了,见着承儿,显然是认识的。
“皇……皇……,您怎么来了?”老人惊讶地往外望了望,却没看到他们家王爷,只有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和另外一个孩子。
“朕是来看望颍川姑母的,不知姑母现在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公主前几日还念叨着要接皇上过府来玩呢,几位跟老奴来吧!”
长安一路走,一路看着璟和府上的格局布置。
没想到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挺讲究的璟和,府上的布置却极为简单质朴,不像王府,倒像是军营。长安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如何不知,他之志从来不在朝堂,只是从前到现在总有不得已,让他不得不禁锢于朝堂。
老人把他们引到了内堂的侧厅之中。他刚进去禀告没多久,颍川公主便急急迎了出来。
“皇上,您怎么不等王爷自己出来了,要出点事可如何是好!”她一出来便拉过承儿仔细端详了一番,确定没事才彻底放下了心来。
她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另外两个人。女子带着帷帽看不清模样,旁边的一个孩子倒是看起来有几分说不出的眼熟。
“颍川姑母,你猜我把谁给你带来了?”承儿笑得调皮。
还没等她开始猜,长安便迫不及待揭下帷帽,看着她笑:“皇姐,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