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好看。”许铭山为她拢拢鬓角的发。
暗哑了色泽的发卡突然在她发间熠熠生辉。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的那个仲夏。
安素渺眼角微微湿润,很想张口再喊他一声“铭山哥”。
他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温和的笑容是独属于她的标志。“走吧,去给你挑衣服。”
……
下午与跃信的谈判理所应当的没有谈成。
钟小灵何等的古灵精怪,她正是趁这个机会故意将这笔交易谈崩,使跃信与许氏再也没有联姻的可能,她便可以与自己的心上人双宿双飞了。
而许铭山又岂会不知她这点小心思,从一进门看到她和张煦腻腻歪歪的眼神交流他就明白了七八分。
因此在钟小灵提出苛刻的过分的条件时,许铭山也以毫不客气的态度严厉拒绝。
谈判桌上风起云涌,双方僵持不下,所有人看的提心吊胆。
只有两个当事人不以为意,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时家族利益完全与他们无关。
与他们有关的,只有虚无缥缈却又神圣不可侵犯的爱情。
然而整件事情传到许承东的耳朵里完全走了样。
这天许承东将许铭山叫进书房,父子两个相对无言,弥漫在他们之间的是一股呛人的尼古丁的气息。
这笔融资谈不下,许氏的经济损失倒是小事,关键在于这场联姻彻底告吹。
商场上少了一门姻亲,等于多了一个家族的敌人。闯荡江湖多年,见识了无数恩怨,这一点许承东心知肚明。
他斜睨着这个败家子,此刻他恨不得从没有过这个儿子。
许毅虽非亲生,身体又不好,可好歹事事顺他意,而这个许铭山,像是生来就与他作对似的。
“这次谈判的事情,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许承东强压着心中怒火。
许铭山满脸不在乎,“不关我的事,是钟家条件太苛刻。”
“都是事先谈好的条件,你竟能怪到人家头上!”
“正是因为是事先谈好的条件,钟小灵却当众反悔,又无中生有了那么多本不该我们承担的责任和义务。这场交易,我看不出许氏有利可图。与其事后后悔,不如大家各种各路,而且钟家这种出尔反尔的作风,根本没有商业信用可言,不与他们合作是咱们的运气!”
这长篇大论听在许承东耳朵里却是新鲜的很。
与钟家合作,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能让钟小灵和许铭山有往来,有互相了解的机会,时机合适了正式结婚即可。
可许铭山这时候却不解风情起来。
他究竟是真的反应迟钝,还是在故意拒绝这门亲事,一点也不把许氏的利益放在眼里?
恐怕还是另有原因。
许承东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不与跃信合作……你是为了那个安素渺吧?”
许铭山不语,也不予否认。
“铭山,”许承东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你是我的儿子……我不能眼看着你被那个女人毁了。”
“毁了?”他轻蔑的笑笑,“我和渺渺在一起,就会被她毁了?”
“对!”许承东语气强硬,“女人都是祸水,尤其她这种女人!除了给你带来灾难,她什么都给不了你!”
“你怎么会这么说?”
许铭山无法理解父亲,“当年她在我们家长大,你一直都夸她勤快能干,怎么现在……”
“当年是当年!”许承东避开他的眼神,“当年她只是个佣人,对你又尽心周到,我当然觉得她不错。可现在……我看她野心大得很!”
“听说……是钟小姐谈判时看到安素渺在你身边,她心里不高兴,所以才会失态提出那么多苛刻条件以致于谈判崩裂,是不是?”
许铭山不知道该怎么接父亲的话。
他怔怔看了他许久,只觉得哭笑不得,没想到人言可畏到这种程度,连一场再普通不过的谈判失败,都要归罪到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这个世界果然疯狂。
许铭山除了承认,也想不出别的答案,“没错……不过这不关渺渺的事,是我硬要拉着她去谈判的。她是我的私人助理,理应出现在谈判桌上。”
他这脸放纵不羁、满心不在乎的样子,更是惹恼了许承东。
“哼,不光私人助理,她还想当我们许家少奶奶吧!”他厉声喝道,“你去告诉她,没门!先是哄骗薇薇,说是要给许毅换心脏,重新进了许家大门……现在又成了你的什么私人助理?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多心眼!”
“我告诉你许铭山,只要有我活着一天,你们就休想结婚,她这少奶奶的梦,到此为止!”
严厉的呵责声像火焰一样在房子里迅速蔓延。
许铭山觉得胸口很闷,再多的争辩也是无力苍白的字眼。
这就是他从小到大生长的许家,不可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想法,不可以有自己喜欢的人,所做的一切,都要为了许氏的利益。
所走的路,都要听从家长的安排。
他连个生产流水线上的布偶娃娃都不如。
他苦笑,眼角流露漠然和蔑视,“爸……您觉得当许家少奶奶有什么好的吗?”
“你什么意思?”
“我不会让渺渺嫁进许家,我会带她走!”
“你敢!”许承东咬牙切齿,“你为了一个女人,要背叛你的家族吗?”
“如果这个家族没有什么好让我留恋的,我宁可做这个叛徒!”
许铭山的坚持让他心寒。
而父亲的顽固也让许铭山绝望。
“爸爸……”他轻声说,“你总觉得渺渺会害了我,而你何尝知道,是你的儿子……把人家毁了!”
许承东心里一震。
这些年他一直刻意回避的真相,似乎要在这一瞬间呼之欲出。
“我的儿子把人家毁了……”他自嘲的笑道,“是啊,我这几个儿子,没有一个成器!”
许铭山敏感的听出话外之音。
哪几个儿子?
许承东一直视许毅为外人,没有理由因为对他的失望而承认许毅的身份。
这样说来……难道他还有别的儿子?
许铭山没来得及细想细问,管家来敲门,小心翼翼的看着许承东的脸色。
“老爷,客人已经……”
话还没说完,看到许铭山,又闭口不言。
许承东向他使了个眼色,管家退出去,他又转而对许铭山说,“今天先谈到这,你给我回去好好闭门思过。出去!”
许铭山纳闷。
若是平时,他哪有这么容易过关。
只能说明这位不速之客身份地位比他还重要。
而且……看许承东和管家那遮遮掩掩的样子,这个人应该是他认识的,但是又不方便见面的。
许铭山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轻轻退出书房门,躲在自己屋里,从门缝中看到许承东阔步走出书房,向管家点点头。
管家警惕的四周望望。
许铭山悄悄跟了上去,一直跟到静园。
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盛夏的暴雨不期而至。天边滚滚乌云,闷雷阵阵,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落下,打在玻璃花房,一阵清脆的仿佛心碎的声音。
许铭山躲在大树下暗自伤神,原来静园里隐藏着秘密,原来母亲连去世之后这份最后的宁静都保不住。
他眼睁睁看着许承东走进花房,看到他特意吩咐管家关掉几盏灯,花房显的比平时暗了许多。
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有个人老早就等在了那里。
许铭山小心挪动着步子,尽量靠着花房近一些。
直到能看清花房里那人。
那人背对着他,看不到面容,但穿衣打扮很讲究。无论从身形气质举止来看,都似乎是个彬彬有礼教养良好的男人。
而当那人突然侧过身,他看到他的侧影,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一道惊雷震裂宁静的天空。
他几乎要喊出声:“杜成轩!”
大雨瓢泼而下,织成一道密密的雨帘挡在他眼前,他闭上眼睛,很希望刚才是自己眼花看走了眼。
很希望花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满房的花香静静守候这片园林。
再度睁开眼睛,大雨迷蒙中,杜成轩的身影却渐渐清晰起来。
他和许承东似乎在争吵,花房里隐隐传出不和的声音。
雨声淹没了那阵阵的愤怒。
许铭山压抑着过快的心跳,一点点朝花房后门移过去,那里有一片灌木丛,躲在那个地方,花房里的人看不到他,他却能听清里面的人说些什么。
他犹疑着将耳朵贴上去,只听见许承东带着些绝望的吼声:“你到底想怎么样?能给你的我都尽量满足你,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家?”
许铭山心头一动。
再想继续听,只见杜成轩不耐烦的甩开许承东的手,大步走出花房,身影被湮没在大雨中。
许承东无力的坐在沙发上,垂着头,脸上是愤怒、是失望、是头一次无力掌控一件事情的慌张。
许铭山眉头紧锁,蹲在那里半天站不起来。
他更加确定静园里有秘密,或许还是个肮脏的秘密。
秘密像天边的乌云,慢慢朝许家逼近。
管家打着伞扶许承东离开静园,许铭山没有追上去问个清楚。他了解父亲的脾气,他想隐瞒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别人知道。
而且他也不想问,他怕问出让他更无法承受的事实。
仿佛一个游魂般走回了客厅。
一走进去,就看见张煦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不知冲了多少回的茶,颜色都暗淡了。
一见了他,张煦几乎跳起来,“你这半天跑哪去了,我来了好一会儿,左等右等你都不来!”
“什么事啊?”
张煦拉拉他的胳膊,左右望望,神秘的在他耳边说:“有点事想问你……去你房间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