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里很静,人们全都傻傻地望着厂长……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哭声!而后又突兀地戛然而止……人们四下寻去,你看我,我看你,片刻,人们终于看到了一个戴黑纱的女人,这女人紧咬着嘴唇,却是满脸满脸的泪!这就是刘小水。刘小水憋不住大哭起来,整个会场上都响彻着她的哭声!谈判失败了,厂长没哭,主任没哭,刘小水哭了……
立时,会场炸了!工人们乱哄哄地嚷叫起来……
厂长大声说:"在目前的情况下,咱们厂没有别的办法,也没有别的退路,只有宣布破产……"
这时,工人们全都拥到前边,闹嚷嚷地围住了厂长……厂办主任在一旁挥着手说:"这事不怪厂长,主要是市里,大家有意见可以找市里……"
工人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车间里拥来拥去,只有刘小水站在那儿没动。她站在拥动的人群中,人像是木了似的,就那么站着。李月琴走过来,拍着两手对她说:"成天让人笑,让人笑,笑来笑去这不还是一样么?"
"这不还是一样么?!"可刘小水就像没听见似的,仍是那么愣愣地站着……好久之后,她才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人们都闹嚷着到市政府去了。
外边的太阳很毒,阳光火辣辣地照着,可刘小水走出来的时候,却觉得身上很冷。此刻,组长走到她的跟前,小声说:"厂长的意思是,让大家都到市里去反映情况。厂长说连去三天,市里肯定解决……"
刘小水想了想说:"我不去了,我不想去了。"
组长说:"去吧,厂里工人都已经去了……"
这一次,刘小水很坚定地说:"我不去了。你看我戴着黑纱呢……"说着,就往厂外走去。
刘小水回到家,见男人也在家里坐着,她说:"你怎么不上班?"
男人苦着脸说;"我被车间组合掉了。车间主任说……"
刘小水默默地望着男人,说:"掉了就掉了吧。"
男人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再送送?"
刘小水说:"送啥?礼轻了人家看不上,重了咱又进不起……"
男人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会儿,说:"要不就炸些梅豆角吧?你过节炸的梅豆角,他们都说好吃……"
刘小水半天没有说话,好久好久,她才站起躲,说:"你买糖去吧,买五斤糖。"
男人听话地站起身来,乖乖地买糖去了……
晚上,刘小水整整熬了半夜,她先是揉出来七斤面,不用称她也知道有七斤面。她把面揉得很好,揉面的时候她什么也不想,只是两手在面里动着,动得很滋润,这里面含着一种感觉,有一种很快乐的东西在面里含着,她觉得揉到了,到了面不沾手的时候,她就知道揉到了,她揉出来的面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而后擀角了,角要擀得均匀,要厚薄一致,过去逢年过节给家里人做,都是马马虎虎的,是那个劲儿就行了,这回是最后一次了,厂垮了,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她就不再是糕点厂的女工了,所以她格外讲究,她擀出来的皮、捏出来的角一个个就像是机器做出来的一样,比机器做的还要好。炸的时候,她仔细倾听着油锅的声音,到油开始发亮,油烟还未冒出来的时候,她才把角于丢进去,那是最佳的火候,丢进油锅里的角翻上来就是焦黄色了……接下去是熬糖,熬糖浆是很讲究温度的,超过七十度糖浆就灌不进去了,低于七十度也不行,家里没有温度计,那就只有用手量了,她不时地把手贴在熬着的糖浆上,一次次地试量糖的温度,凭感觉寻找最佳的温度点,而后把炸好的角丢进去……终于,她炸好了十斤梅豆角,那是她有始以来炸出来的最好的点心,每一个角都把蜜一样的糖浆灌进去了,灌得很好,一个个看上去饱嘟嘟的。她心里说:
真好。
男人站在一旁,一直在看她做,男人忍不住想捏一个尝尝,她打了他一下,说:"这不是让你吃的,这么好的东西,不是让你吃的。"她自己也没有尝,她舍不得尝。接着,她又对男人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咱总不能给人送一辈子!"男人嗫嚅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