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争执
姚震又不是个傻子,眼见刘阿福和陈阿灿瑟瑟缩缩,自家闺女也是脸色发青,心里立刻全明白了,当即勃然大怒。
这叫什么?方才他还拍着胸脯,言之凿凿替姚佩娟担保,更将那埋伏偷袭说成“伤天害理之事”,这才过了多久,他闺女便伙同铺子里的伙计,一齐来打他的脸了!
此时此刻,他心口就像塞了块大石,吐不出也吞不下,堵得他又闷又疼,忍无可忍,扑到刘阿福二人面前咆哮道:“好哇,好哇,你两个做的好事!我听风楼养了你们这些年,并没有亏待过你们啊,你们竟做出这等坏我名声的污糟行径!罢了,听风楼容不下你们这等宵小之辈,来人,来人!把这两个东西乱棍揍一顿,轰出去,永世不得再入听风楼的大门!”
薛灵镜垂着眼皮,忍不住讥讽一笑。
姚震这番话,语气慷慨激昂,仿佛与她同仇敌忾,但说到底,他在乎的,却只是他的名声。
很快,便有二三伙计飞奔而来,扭着刘阿福和陈阿灿就往后院拖。
刘陈二人又怕又急,到了这地步,也着实顾不上再替他人遮掩,直着喉咙一个劲儿叫姚佩娟:“大小姐,大小姐,您……您不能就这么看着啊,求您帮我们说两句好话吧,要不是您吩咐,哪怕借我们八个胆儿,我们也不敢跑去石板村伤人啊,您……”
他两个话没说完,便被拖了出去,不多时,后院便传来一阵惨叫声。
姚佩娟坐在离薛灵镜稍远的地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姚震回过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又深深吸口气,冲薛灵镜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姑娘,你看这事儿……都是我家教不严,让你受委屈了。姑娘你心里有气,我十分理解,既是我闺女的过错,我这当爹的自然责无旁贷,不知姑娘打算如何解决此事?只要我能做得到,便绝不推诿。”
薛灵镜微微笑了一下:“姚老板此话当真?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事若依着我,那……”
她话还没说完,窗边的傅冲冷不丁开了口:“我看此事,倒不如这样。姚姑娘今次的确有错,但我估计,她未必知道此举的后果会有多严重,十之七八是因一时气愤,这才想岔了。既然姚老板已发落了那二人,便无谓再把事情闹得更大。”
他看薛灵镜一眼:“请姚姑娘来给这位姑娘赔礼认个错,这事就算了结了。”
姚震正巴不得大事化小,傅冲的话于他而言犹如天籁,他当即便连声应“傅六爷您说得很是”,又转身没好气催促姚佩娟:“还不快来给这位姑娘斟茶赔不是?等着我请你吗?”
薛灵镜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此轻巧的一番话,怎么会是从傅冲口中说出来的?
这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事吗?
要给薛灵镜赔不是,姚佩娟固然万般不情愿,但她也晓得,现下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只能慢吞吞地蹭过来,果真斟了杯茶送到薛灵镜跟前,说话声细小得如同蚊子哼哼。
“薛……薛姑娘,是我不好,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吧。”
薛灵镜陡然攥紧了拳。
心里有个声音,微弱却坚决,不断地提醒她,不能轻易喝下这杯茶,然而……
姚震的目光焦灼中带着不耐烦,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傅冲的面色一派平和,对她轻轻抬了抬下巴,似是在示意她适可而止……
她使劲一咬牙,将茶杯接过来喝了一口,再重重往桌上一顿,立时抬脚飞一般出了听风楼大门。
傅冲和韩端这会子也不装看客了,与姚震拱手告别,快步跟了出来,打眼就见薛灵镜气冲冲的,已走出老远。
“拦住她。”
傅冲低低吩咐一声,韩端赶忙几个大步追上去,笑呵呵将薛灵镜拦下了。
“小妹子,你看你这是做啥?这个方向不是往渡口去的,你走错啦!”
“我不去渡口,我回家!”
薛灵镜偏过头不看他。
“回石板村也不是这个方向呀!”
韩端搓搓手:“怎么,小妹子还生气了不成?咳,这是何必呢?你……”
说话间,傅冲也不紧不慢过来了,立在薛灵镜跟前,不说话也不动,静静凝视她片刻,方缓缓开了口。
“姚震在沧云镇饮食行当里是什么地位,不用我来告诉你。你此刻你气不过,觉得我是在和稀泥,但你别忘了,你也是凭着一身厨艺讨生活的人。今儿你由着性子闹,倒算是出了口气,但倘若你真因此得罪了姚震,往后如何在这一行立足?”
“嗬。”
薛灵镜冷笑一声:“我一个乡下丫头,谈什么立足不立足?说白了,我不过就是想挣点钱,让家里人过得好一些罢了,有活儿我就做,没活儿挣不着钱,那我就少吃点,算得了什么?这条路走不通,还有另一条,我又不是死心眼,怎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越说,傅冲的眉头便皱得越紧:“你这是孩子话。”
“我才不是孩子话!”
薛灵镜嗓音倏然提高,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傅六哥,我很明白你是在替我考虑,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晚遇袭的人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姑娘呢?也许她不似我这般好运气,没遇上前来相助的同村人,那么,她轻则受伤,重则……很有可能被人污了清白;又或者,她也不像我似的,有你这样一位能人庇佑,她只身来到听风楼,也许连大门都进不去,就被人轰了出来,简直无处讨公道。若事情是这样,你还有心思去想什么立足不立足吗?”
傅冲眸子一闪,想说话,却被她抬手打断了。
“我为什么不闹?我就是要闹,我要闹得他们胆寒,往后再想行此恶事时,多多少少心里会打个突。哪怕他们只是有那么一丁点顾忌,也不枉我今日来这一趟!可现在……”
她再说不下去,索性转身就走,很快便出了响鼓大街,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冲眉头拧得快要滴水,在原地默默站了许久。
“这拼个鱼死网破的脾气,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
他蓦然摇了摇头,对韩端道:“明日你去石板村替她把另一件事办了,我……就不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