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蓉儿浑身发冷,看着那仆妇又叫人端了一碗药进来。
“姑娘,请吧。”
药汁乌黑黑的,瞧着便是极为苦涩。赵蓉儿抖着手,两行热泪涔涔而下。
仆妇见她哭得伤心,越发不耐烦,只皱起眉头冷笑:“您这可是做什么呢?愿不愿意的,原本就是您自己一句话的事儿。又想着安享这里的富贵,又不愿意受一丝儿的委屈,只是你也想一想,天底下可有那样的好事?叫我说,咱们太太够仁慈的了。换到别人家里,你做出这样丢人现眼忘恩负义的事儿,早都扒下衣裳赶出去了,谁还管你的死活?”
不过才一天一夜的功夫,赵蓉儿原本柔美的脸上已经是憔悴不堪了,时常雾蒙蒙看人的眼睛也哭得红肿起来,烂桃子一般。这模样,别说没有了从前梨花带雨的楚楚可人,便是有,在这粗使的仆妇跟前,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而已。
耳畔那仆妇一句比一句尖酸的话刺得赵蓉儿几乎要无地自容,流着泪一把捧起那药碗,将乌漆墨黑的药汁一饮而尽,哭道:“这总成了吧?”
“姑娘果然是个识相的人。”仆妇收拾了药碗,“等着吧,我这就去回了太太。先得恭喜姑娘了,往后也是咱们半个主子了。”
一径出了屋子。
隐隐约约的,赵蓉儿就听见了有小丫鬟惊讶的声音:“她还真喝了呀?”
“可不是么,这女人心真是狠。倒也对,没点儿狠心,又怎么会去勾引自己的姑父呢。”
“唉,从前就算是客居,那也是表小姐,多尊贵呀。往后可怎么叫呢?”
“有些人天生贱皮子,放着好好儿的主子不当,愿意当奴几,谁能拦得住?”
……
赵蓉儿脸色木然,死死地扣住掌心,长指甲将掌心刺得疼痛无比。她脸上挂着眼泪,嘴里还泛着药汁的苦涩,也不知道为了留在国公府里,就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却说正房里,楚瑜跳脚将那仆妇送来给赵氏看的药碗摔了个粉碎,对着赵氏尖声叫道:“您疯了么,做什么要留下她?”
赵氏病歪歪地倚在床上,大热天的,额头上还勒着一条抹额,叫那仆妇出去了,才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以为我想?可你瞧瞧……”
她一指那碗的碎渣,“宁可喝下绝子汤,也要扒着你父亲呢。送出去,送到哪里,不都得成祸患?”
就冲着这份狠劲儿,赵氏也还真不敢将赵蓉儿强行送走。哪怕送走了,凭着这股子心性,焉知他日得了机会不会再回来?
还不如就这样放在眼皮子底下,叫她看着呢。况且赵蓉儿有句话说得对,就算送走了她,难道往后荣国公就再不会有别的小妖精了?花姨娘白姨娘的不都是现成的例子么?
那两个从进了府,生生将荣国公夺走了,还生下了下贱的庶子庶女的,叫她流了多少的眼泪?
与其他日荣国公再弄进那不知底细的女人,倒不如留下赵蓉儿。赵蓉儿如今在府里名声已经臭了,顶着勾引姑父的恶名,谅她往后也翻不起浪来。一碗汤药在叫她不能生儿育女,赵氏这么想想倒也觉得放心,且还有些隐隐的痛快。等叫赵蓉儿过了明路,还不是她想怎么磋磨就怎么磋磨?
“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啊!”
楚瑜却丝毫不想体谅赵氏这份儿不得已,她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走动,脚底下踩上了药碗的碎渣子也不躲避,幸而穿着的是木底的绣鞋,倒也不会受伤。
“赵蓉儿这不要脸的!”她哇哇叫着,若是赵蓉儿在她面前,楚瑜能撕碎了她的嘴脸。从前的表姐变成了庶母,这叫楚瑜说,岂止不要脸呢,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呀!往后她出门去,怎么见人?
赵氏招手叫楚瑜到自己身边,伸手抚着她娇俏的面孔,叹口气,“娘不避讳你处置,就是要叫你瞧瞧呢。你也大了,日后出了阁,难免就会遇到这样的事儿。别总是火急火燎的,你得有点儿心计才行!”
楚瑜觉得好笑,“娘,您真觉得这是有心计哪?”
她撇撇嘴,“往后,谁敢这样抢我的夫君,我只如大哥说的,一顿板子打死了干净。我就不信了,真有那不要命的来。”
“傻孩子。”赵氏板了脸,“别听楚桓的。若是你日后的夫君执意要纳侧呢,难道你也一顿板子去打死?”
“那你就给我寻个不敢要小老婆的。”楚瑜飞快地说,“你不总是说么,我是国公府的千金呢,谁敢轻易得罪我?真有那大胆子的,不是还有大姐姐的例子么,大不了我休夫。”
其实要按着她的心性来,倒是宁可阉了那样的男人。叫他有心看花无力采的,那多痛快?
只是怕说出来刺激亲娘罢了。
饶是这样的话,赵氏听了也哎呦了一声,倒在床上,气喘吁吁指着楚瑜:“你这死丫头,都学了些什么哪?”
又骂楚玥,“她自己不贤良,闹什么休夫,丢人现眼的也就算了,还带的你们也跟着学。我早就说过,那就是个祸害呀!”
“不学大姐姐痛快过日子,难道学你?”楚瑜被糊涂的赵氏气得够呛。她就算不及楚玥聪明,也知道赵蓉儿就是条毒蛇,留下她,指不定往后多少的事儿呢,偏偏赵氏就不肯听劝。
心中烦躁,也不管赵氏哭哭啼啼抱怨,转身就跑出了正房。目光落在透出昏暗光线的厢房里,犹豫一下,走过去在窗前重重吐了一口,昂然而去。
赵氏怨天尤人了一夜,次日早上起来,还是强打着精神梳洗了一回,捡了一身浅色衣裙穿了,捂着心口,叫青竹青萝扶着,去了荣晖堂。
一面,是想着看看荣国公,也叫他看看,他伤着了,最心疼最难过的还是她呀。
另一面,也是要去跟沈老夫人说一说赵蓉儿的事情,她可没有胆子私自就做主留下人。
沈老夫人面无表情地听着她含泪诉说自己的无奈。
“我心里也难过得不行,只是表哥到底也喜欢了一场,又叫人抓了个正着。那孩子也是个性子烈的,一头撞到了柴房的柱子上,险些就没了。我想着,表哥身边许久没新人了,既然……既然他们俩有了这事儿,索性就……”
“我知道了。”沈老夫人疲倦地挥挥手,“你院子里的事儿,我不管。愿意留下,你就留下,只一句,将来不管怎么着,你别后悔就是了。”
赵氏大喜,擦了擦眼角泪花,“我也都是为了表哥,哪怕一颗心里疼的慌,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沈老夫人闭上眼,“走吧,别叫我再瞧见你了,累得慌。”
“那……表哥呢?”赵氏连忙问,见沈老夫人睁开眼,忙垂下头,不安地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要不,让表哥回荣华轩养着?”
“愿意带回去,就抬走吧。”
赵氏惊喜,“是,多谢母亲!”
欢欢喜喜地往后边去看荣国公。
“表哥……”
只才一进了屋子,迎面就被一只茶杯砸在了额头,赵氏惊叫一声,捂着头蹲了下去。指缝间,就渗了血色出来。
“表,表哥啊……”赵氏疼的眼泪都下来了,透过水雾就瞧见了荣国公正满脸狰狞地看着她,厉声地喝问:“楚瑜呢!”
就楚瑜那一脚,就叫他那说不得的地方疼了一天一宿,昨儿后半夜才好了些。荣国公从前疼爱楚瑜,盖因觉得她是自己的真爱表妹生出来的小女儿,又有赵氏一直在他耳边说着楚瑜如何如何的天真烂漫,讨喜乖巧。
他也知道楚瑜被骄纵得没边儿,但无论怎样都是他唯一的嫡女,他也愿意宠着些。可自己都这么慈爱了,楚瑜那丫头怎么就敢一脚揣在了自己身上呢?
简直是大逆不道!
更叫他惊恐的是,昨儿他起夜,竟然发现,那个地方似乎是不大对劲!
无论他是用手划拉,还是对着荣晖堂里最美貌的丫鬟翡翠闭着眼睛幻想,那处,就是不肯立起来!
想到昨日大夫来诊视过后,却不肯在自己跟前说病情,只敷衍了两句便与楚柯出去说话了,荣国公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莫非,他不行了?
他才过不惑,怎么能呢!
荣国公满心悲愤,若不是行动间那地方还疼痛难忍,他早就自己过去狠狠教训楚瑜了。
“表哥,你这是怎么了啊!”荣国公多温柔多情的人哪,赵氏连他一句重话都不曾挨过,更遑论动手了。
荣国公气咻咻趴在床上,一指赵氏,“你过来!”
赵氏不明所以,用帕子捂着额头伤处,小心翼翼上前去靠近床前,“表哥,我接你荣华轩吧?回头,叫瑜儿往那边跟你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