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苏明珠,就连姚老夫人和柳氏都被楚桓理所应当的话震惊了。
苏明珠抬起泪眼,朦胧中就瞧见对面的年轻男子俊美恍若天神,眉眼间却煞气十足,着实辜负了这副好样貌。只是,他的心肠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么这样冷硬呢?苏如意泼妇似的殴打姐妹,他,他怎么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呢?
“世子怎能如此不分是非呢?”她掩住一张芙蓉面,哽哽咽咽地哭,“三妹妹她如今做了世子的夫人,就是为了来要姐妹的强吗?”
“你也算姐妹?”如意冷笑,“从小到大,你可有过半分姐妹的样子?我四岁那年,父亲让人在花园子里立了一架秋千,大姐姐抱着我一同坐,你看着眼热,回去就跟三婶告刁状,害大姐姐无端被罚;八岁那年,二哥哥出门回来,送了姐妹们一样的珠花儿,你拿了自己的一份不算,回去又抢了大姐姐和四妹妹的,只说要拆了做珍珠粉敷脸,转头就扔进了花园的井里!这样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若不是大姐姐四妹妹拦着,我早就大耳瓜子抽你!”
苏明珠脸上胀得通红,这些事儿都是她干的,可她又有什么错儿呢?
“不过是两个庶出的贱种,凭什么要跟我一样!”她哭喊,“你打的起我么?满府里就我们两个嫡出的女孩儿,你不说跟我好,反而处处抬举那两个庶出的,自甘堕落的有什么资格来指摘我?”
这话别人听了还好,姚老夫人却险些吐血。她,她才是这侯府里,最大的那个庶出!
庶出的身份压了她一辈子,从小到大,她就处处不如嫡姐,长大后嫡姐顺顺当当就做了侯夫人,她却为了亲事不得不拼命讨好父亲和嫡母。好容易嫡姐死了,父亲看在她还算恭谨,让她做了姐夫的续弦,那会儿她还是很欢喜的,毕竟从此后,她也是正经的侯夫人了。可是大婚后她才知道,真正的苦楚才开始,夫君并不经常回府,偶尔回来,便对着自己也时常发呆,有时喝醉了还会拉着自己念叨着嫡姐的好!她这辈子,就吃亏在了一个庶字!
偏偏,这会儿亲孙女却拿着刀子戳她的心!
“你给我闭嘴!”姚老夫人捂着心口,努力压制住了想抽死苏明珠的怒火。
蠢货!
如意心中暗骂苏明珠,却并不打算放过她,清凌凌的目光逼视着苏明珠,冷冷道:“从前这些事情,我也只当你抓尖抢上的要强些,大姐姐四妹妹不与你计较,反过来还要劝住我,只说是姐妹间的情分。可惜,你的心太坏了!”
“那年,老家那边儿来人,送了咱们姐妹南边的新鲜脂粉。你做了什么。”
苏明珠骇然,脸色顿时苍白起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尖声叫了起来:“是你,是你害的我脸险些坏掉!苏如意,我跟你拼了!”
那年她一时起意,让自己的奶娘外头买了一样盒子的脂粉来,往里掺了石灰想换了苏如意等人的脂粉,谁料那三个竟是谁也没用,最后倒是自己倒了霉!她只以为是奶娘办事粗心弄乱了,还将奶娘赶了出去,没想到是苏如意干的好事!
她突然朝着如意扑过来,两个人离得本来就近,眼瞅着苏明珠长长的指甲就要抓到如意的脸上,楚桓抬腿就是一脚。
他自觉没有用力,然而苏明珠娇柔的身子还是被踢得狠狠摔在了地上,鬓发散乱狼狈不堪。
柳氏顿时大哭,跌跌撞撞过去抱住了嘴角渗了血的苏明珠,心肝儿可怜命苦地喊了起来。
姚老夫人虽气恼苏明珠说话尖酸刻薄,到底是疼爱了多年的亲孙女,见楚桓伤人,面上就露出了阴郁,不悦道:“世子行事未免太过!”
如意瞧瞧不动如山的楚桓,悄悄拉住了他的手。
楚桓眉峰一动,眼里就多了几分温色。
“苏明珠,你总是自作聪明。你以为花了几两银子就能买通积年的老人儿替你办事?往我们姐妹三个的胭脂里掺石灰粉,亏你想得出来!只可惜,最后让你自己尝到了那滋味!”
“三丫头好狠的心!”柳氏终于明白了那年女儿的脸好端端怎么就红肿了好几天,后边儿还褪了一层干皮儿,弄得好好的一张脸一个多月不能见人。“你二姐姐不过一时玩笑过火,你怎么就能这样恶毒地害她!”
如意冷眼看她哭喊,只道,“三婶这话说的,只许二姐姐跟我们玩笑,就不许我玩笑回去?究其缘由也不我看穿了她的伎俩,她却蠢到以为天底下只她一个聪明。再说……”
她淡淡一笑,“我若真是恶毒,当时就该告诉丫鬟用清水给她洗脸,而不是用菜油了。”
话说得云淡风轻,清美无双的脸上更是没有分毫的异色,仿佛若当初用了水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大哥就看着自己女儿欺负我们么?”柳氏在苏明珠嘴角抹了一把,扬起手掌让安远侯看那殷红的血色,只长嚎一声,“这样的日子,没了我们三房的活路了!”
“你说得对。”安远侯敛目,捻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平静说道,“这样的日子的确不该再让你们过下去,不然,别人不动,我也不会放过你们。分家吧。”
“分,分家?!”柳氏哭嚎声戛然而止,面上惊恐,“分什么家?母亲还没死呢,做大哥的就要把兄弟扫地出门了吗?”
姚老夫人刚要开口,就被柳氏一句她还没死给噎了回去。她年纪不小了,荣华富贵还没享受够,最忌讳这些死啊活啊的字眼。
柳氏根本没瞧见老夫人快被自己气吐血了,只一想到自己丈夫既无才学又没有半分进取心,只捐个从五品的空头儿官职便一待十几年不再动弹,每日里除了风花雪月就再也没有别的心思,分家后,难道一大家子人去喝西北风么?她悲从中来,眼中泪水滚滚落下。
哭了一会儿,见没人理会,柳氏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平日见到安远侯便恨不能远远躲开,今儿却什么都不顾了,只爬起来,抹了抹眼泪,双手抱着胸,冷笑道:“大哥打的好主意,只是我偏不叫你们称心!这侯府是公公留下来的,我们三老爷也是公公的儿子,侯府就有我们的一份!咱们住在侯府那是天经地义!别说老夫人还在呢,就算有朝一日老夫人没了,我也是这话!”
全然就是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
安远侯自然不会自降身份与这样个女人去吵,只看着气的脸色煞白几欲晕厥的姚老夫人笑问:“这儿媳是姨母亲自挑选,只说千好万好,如今瞧瞧如何?”
当年三老爷何曾这样自暴自弃过?虽被姚氏娇宠了些,却心底良善,还跟有些上进心的。
只这亲事上头,因小时候常去姚家,与表妹姚蕊青梅竹马。
按说,这算是亲上加亲的事儿,姚氏也从未表现出不愿。甚至,每每见到姚蕊还十分亲热地拉着手一口一个“我的儿”。两家人都以为这门亲事是必成的,谁知道姚氏暗地里千挑万选,又另看中了柳氏。等到老侯爷和姚家知道,这边儿已经偷偷换过了庚帖。
老侯爷那会儿身子已经不大好,还是拖着病体,狠狠抽了姚氏一顿鞭子。然而三老爷与姚蕊的亲事,却也再无回环余地。
三老爷大病一场,病好了后得知姚蕊被匆匆嫁去了蜀中,没两年便香消玉殒了,自此后再无一丝儿人气儿。
这会儿安远侯提起旧事,姚老夫人眼前就是一黑,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了当年,老侯爷分明已经病入膏肓,还是眼中充血抽打自己的模样。那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血凛子!
透过晃动着柳氏泼妇似的模样,又仿佛瞧见花朵儿一样的姚蕊羞红了脸喊自己姑妈,姚老夫人眼前一黑,晃了晃身子,人就软软地瘫倒在了榻上。
这就晕了?
如意一抹眼睛,立刻就红了眼圈,欢快地扑了过去,悲悲切切地喊了一声:“祖母!”
眼见老夫人面如金纸,双目紧闭,显然不是装的,如意心中默默为彪悍的亲爹点了个赞,转头就流着眼泪对来不及闭嘴的柳氏斥道:“三婶且讲讲良心吧!祖母平日最是疼爱您,您怎么能红口白牙诅咒她老人家呢!”
泪光盈盈,眼里就看了一眼木槿。
木槿与主子十分的心有灵犀,转身就往外跑,嘴里只喊着:“不得了了,老夫人叫三太太气晕了!”
她这一声,气息长,嗓门大,顿时侯府内,便是一阵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是夜,安远侯府正房里灯火通明,三老爷面色阴沉,将满脸鼻涕眼泪的柳氏一把甩进来,自己噗通就跪倒在地,擦了擦通红的眼角,“大哥,我要休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