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修一脸不服气的道:“太太,我才没起哄呢……”
还没等再往下说,就被吴长勇拉了一下,一脸不满的道:“十四弟,怎么跟太太说话呢?”
吴长勇是三房的长子,自小到大都是中规中矩,虽然爹娘不在身边,只守着祖父母长大,可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份骨子里的迂腐就更加深入了,当然吴长勇也是聪明的,不然在读书上也不会这么出色,只不过八股文章自来就是腐蚀人的灵魂。
吴长勋笑着拢了十四弟到身旁,对着吴长通道:“五哥,咱们娘几个说话,有什么,不必整天的圣人不离口的。”
吴长勋与吴长勇同在祖父母跟前长大,自然了解五哥的性子,刚才一瞧十四弟与他说话的派头,就知道这小子是个不受拘束的,一时间又羡慕的紧,能在老爷、太太身前长大,自是百般宠爱,与他们兄弟到底多了一些随意。
国公府里自然不会只是三房一房男丁,从大房算起,到二房,再到三房,连着嫡出加上庶出,整个国公府里要有十五、六位男丁,所以想在国公府里立住脚,首先就要获得祖父的喜欢,尤其是吴长勇和吴长勋这样的,老爷、太太不在身边的,三房的主子就这么两个,两人就是三房的脸面,更是不敢行差踏错。
吴长勋就是有那些想法,因为自己爹娘不在身边,而国公又不是自家子弟习武的,因此吴长勋的想法一直都没往外冒,这会见到亲娘了,才微透了一些,当然小冯氏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到底是亲娘,不会因为儿子一进的迷失就不去管儿子了,这也是吴长勋愿意与小冯氏说的原因,母子天性,都有一份牵挂,即便是打骂,那也是自己的亲爹娘。
吴府晚上的家宴,难得的让庶出的子女们也跟着参加了,听说是老国公的意思,如今三房齐聚,想看看吴家的下一代的繁荣。
吴情坐在软轿里,软轿是张扬的红色,因为是冬季,轿子里小窗用密实的布料扎紧,里面还有一层纱帘,用牛角扣扣得死死的,另用白色的烟罗纱封的实实的。
侧头看着轿外,虽然看不大真切,可是还是能看出个大概来,至少能看出这样的世家国公府占地是极大的,而且排排房子不说是簇新,却也不显得陈旧,瞧着这意思,应该是翻新过了。
由排排小巷穿起一个个宅中宅,院中院,像是一座小城市,白日里院门敞开,常有人闲坐在外,在那些小巷里坐着轿,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再窥视着你。
京中大宅门的气派,屋宇宽阔,大家气象,下人们见到轿子都避到路边垂手低头,再一次验证了管家之人的能力。
公侯之家也难得有这样一次大的聚餐,三房齐聚,嫡庶一堂,因为都是自家人,再加上三房又是多年未回,索性就去了屏风隔扇,让孩子们都好好聚聚。
院外粉墙环护,腊梅芬芳,难得在冬日还能看到这么一处景色,竟使人心旷神怡。下得软轿,吴情只带了翠儿过来,留下十五看着院子。
十五一贯不喜这样的场合,翠儿也正好借着这次的契机与别的丫头多打些交道,光是装零售的荷包就带了不只五个,十五当时还逗道:“我看啊,你还不如直接拿点铜板显得实在呢!”
翠儿却是不以为然道:“铜板显得太急功近利了,一般的人只怕也不敢接,不比吃食,大家一处,又不落人口食,吃的多了,自然话就多,这话一多,有用没用的总有控制不住往外跑的,说不定就有咱们想要的信息呢。”
跨过了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饕餮院”匾额。吴情一见,心理忍不住低笑,到也算是贴切,吃饭的地方,只是一点都不矜持。
抬眼扫向整个院落,只觉得一个全家聚会的地方,却也是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簇,剔透玲珑,后院满架蔷薇、宝相,一带水池。有一白石板路跨在溪上可通对岸。
北方的冬季确是冷的,如今溪水早就不再流动,上面上的冰也不知道结实没结实,吴情想着若是有机会能穿上冰刀在上面滑行,想必定是美妙至极之事,只是这样的想法恐怕在这样的时代只能是一种幻想。
不过一个吃饭地方能见到这样的景致,可见公侯之家的繁华富贵真是不可想象,也不知道是因为国公府里有一位郡主的媳妇,还是因为所以的公侯之家都是这样的繁华盛况,吴情不得知,却也能知道盛极必衰的道理,瞧着这样的吴国公府,吴情能想像到的,应该就是盛极一时了。
跨过了青石板桥,只见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大大的两三房舍,一明两暗,里面早已是人头攒动。
吴情扶着翠儿的手微低着头,交待道:“且莫过于招摇。”
翠儿点了点头,道:“姑娘放心吧。”
“九妹妹,前边是九妹妹吧?”后面一个明快的声音张扬的叫着。
吴情转身看去,只见吴绡正朝着她笑的明快,而且那笑容里还能看出一丝得意来。而吴绡身旁还有一个少女,是吴情不曾见过的,只见那少女上身着沉香色十样锦妆花遍地金通袖袄,下身着香色的杭绸织蝶恋花纹的百褶裙,香色的绣鞋,乌黑的头发被梳成弯月髻,前面戴了赤金红宝石凤钗,后面压了赤金累丝红宝石分心,头插蝙蝠头赤金红宝石步摇,耳朵上担着红宝石耳坠,又细细的压了妆,原本十几岁的姑娘被打扮得像一朵刚开的花似的。
行动举步皆有一股风流,可能是在京里生活的原因,那眉眼高挑,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一股自负与骄傲流泄而出,竟不加以掩饰。
吴情心理转了一圈,回来之前,自然有人把京里吴府的情况报与她知,如今细想来,在府来唯一能这么装束而犹带高傲的就只能是二房现有的嫡女,六姑娘吴倩了。
要说这吴倩的情况,在京里来说也算得上是命运多舛了,自小定下的亲事,当时以吴家二房姑娘的身份也算是高嫁了,只是天不遂人愿,人家落败了,如今吴家是蒸蒸日上,还娶了郡主,二老爷的官途也是一路高升,这二房的姑娘自然就是水涨船高,就连二夫人养在膝下的庶女都嫁了个好门弟。
虽说吴家不重视庶出,可是二房的五姑娘却是有些区别,二房五姑娘的亲娘是马氏的陪嫁丫头,为了帮马氏固宠才给吴二老爷做的妾,先得了一子,就是八少爷,两年后又得一女,只是在生女的时候难产去了,只留下了嗷嗷待哺的婴儿,马氏念着这丫头对她一片忠心,而且老子娘又都是马家积年的老仆,自有一份体面,因此马氏才把五姑娘收到了自己膝下,正好马氏又得了六姑娘,两孩子只差了月份,就放到了一处教养,当然,亲疏远近自然也是有别的,不过却是比一般的庶女得些脸面,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议亲的时候,还没等吴家放消息,就早早的让人给定了,先于六姑娘一步嫁了出去。
六姑娘原定的人家既是中落了家道,吴家自不会舍得让自己嫡出的闺女嫁的还不如一个庶女,不过为了避免落人口实,这事就得往后拖,如今六姑娘过了这个年就十六了,也算是托得一年多了,再托个一年半载也就成了。
吴情轻笑着福身行礼道:“六姐姐安好,八姐姐安好。”
吴倩挑眉打量着吴情,不过一个庶女,穿着打扮也不时新,都是一般的衣服料子,一见就是不受宠的,又没有亲姨娘在身边照应着,还不比刚才在自己身边溜须的八妹妹呢。
这般想着,吴倩便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并未多答。
吴绡见吴倩没搭理吴情,一时心情大好,为了在吴情面前显示自己与吴倩的亲近,特意笑的极谄媚道:“六姐姐,妹妹今天是第一次回府,以前小,在府里的时候还不记事呢,这次从青州回来,原本想给六姐姐带些礼物的,只是到底不比京里,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却也盛在样式新鲜,京里也不多见,若是六姐姐不嫌弃,回头我就给六姐姐送去些,六姐姐挑着喜欢的留下。”
说到这,吴倩特意朝着吴情笑道:“九妹妹,八姐姐却不知九妹妹此次回来,给府里的兄弟姐妹们都带了些什么礼物?”
吴倩顺着吴绡的话就去打量吴情,这些东西,她自是不稀罕的,不过是看着三房的姑娘巴结她的态度,让她很受用,这会盯着吴情,也不过是想听听这个在三房太太身前长大的庶女,是不是也像自己娘跟前养大的那个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吴情却是不知道这六姑娘与五姑娘之间的龌龊,不过也不会出了风头去,低声回道:“我原是个笨拙的,针线女红也没什么出色的,原想着给几位姐姐还有兄长们买些新奇的玩意,只是八姐姐知道我是个心粗的,府里的月例到是送的及时,只是每每花不到月底就见了空,少时还要太太接济一二的,如今更是没什么像样的东西送给府里的姐姐、兄长们,只是绣了几方帕子,并几个荷包,还忘姐姐和兄长们莫怪。”
吴情不说是府里最小的,可也算差不多了。
吴绡自然知道吴情说的大半属实,这几年在青州,吴情虽然偶有陪着老夫人参禅的时候,可是大半都是关在自己的院子,哪里也不走动,不过对于下人的打赏却是不吝啬的,府里常有传出九姑娘是个傻的,只要到九姑娘院子办事送话的,就没有不得好处的,就是洒扫的下人,还能得个几十个铜板的赏钱呢。
吴绡早就料到了吴情会有这番话,说来在回府之前,吴绡早就着人打听了吴情院子里的情况,还有吴眉院子里的情况,这些东西自然要早做准备。
如今听了吴情的话,吴绡讥讽道:“我可是听说九妹妹打赏下人只怕都比这荷包、手帕来的值钱,想必九妹妹这是心理没把府里的姐姐们放在眼里,心理根本就没当回事吧。”
吴倩皱着眉听罢,一甩帕子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进去了。”
刚往前走一步,又顿了下,对着吴情道:“妹妹的帕子还是送给别的姐妹吧,六姐姐别的不多,这种东西下人做的就足够用了,不劳烦妹妹跟着操心了。”
一句话说的竟是半分客气都无,吴情仿似有些吓到一般,忙道:“六姐姐,六姐姐。”
只是吱唔了半晌却没有下文。
吴绡一时有些得意的笑道:“也别说咱们六姐姐生气,九妹妹,实在不是八姐姐要说你,你这样的做法也太小家子气了,堂堂国公府里的姑娘,给姐妹之间的礼物竟也吝啬至此,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真真是……”
一边用不屑的眼神扫了下吴情,一边摇了摇头,然后就往前追去,直到追上了吴倩的身影,不知道又说了什么,逗得吴倩的嘴角笑意渐渐的加深了起来。
翠儿很是不忿道:“姑娘,八姑娘这不是明摆着要拆你的台吗?”
翠儿心理也是觉得姑娘有些小气了,其实姑娘手里并不缺银子,翠儿虽然不知道姑娘的银子是打哪来的,不过却知道不是府里的月例银子。
姑娘的性子也真就像是府里传的那样,那点月例银子只怕一个月用来打赏都不够,不过姑娘房里用的东西,吃的东西,就是穿的,都是好东西,只不过姑娘不像七姑娘、八姑娘那般爱显摆。所以别人也不知道姑娘到底有没有家底。
不过像她与十五,作为姑娘最信任的两个人,自然不会把这些话往外说,再说翠儿也知道,姑娘自来就有主意,主意一旦定了,也不是她们这些下人可以动摇的,所以劝了也是白劝,这会也不过平白说那么一句罢了。
吴情听罢翠儿的话,浑不在意的道:“你以为八姐姐回府之前为什么那么热络的往咱们院子里去,就连七姐姐的院子,八姐姐也没少造访,不过是打探消息罢了。”
翠儿哼道:“八姑娘最是诡道。”
“你们主仆愣在这说什么呢,眼瞅着都到了地方了,也不进去?”七姑娘吴眉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吴眉后面跟着的是书香,上前给吴情福了一礼,翠儿也给吴眉福了一礼,叫了声:“七姑娘好。”
吴眉点了点头,方问道:“你们主仆这是发什么愣呢,我刚才远远的瞧着是不是八妹妹刚从你们身前过去,好像是追着什么人的样子,咱们这中午才到,不过是歇个晌的功夫,八妹妹到是好快的手脚啊。”
吴眉这是来打探情报来了。
吴情淡笑道:“七姐姐,八姐姐刚才与六姐姐一块过来的,刚巧就说了两句给府里的姐姐们、还有兄长们准备礼物的事,偏我是个大手大脚的,不比八姐姐有人帮衬,自然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不过是些帕子,荷包的,尽个心意,却被八姐姐挑着嫌弃。”
吴眉一听,嘲笑道:“你八姐姐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她呀,一天巴不得别人都不如她呢,好端端的与你说这些,只怕是要落你的面子呢,偏你是个实心的,你八姐姐问什么,你就老实的作答,说不定啊,这会你就被这府里嫡出的子嗣们嫌弃了呢!”
吴情一脸被点醒的后怕道:“七姐姐,那可怎么办啊,妹妹是何等心性,姐姐最是知道,哪里有这种心思,不过是想着一家的姐妹,都是尽个心意便好,哪里会想那许多了去?”
吴眉却是没接吴情的话,而是反问道:“可听说你八姐姐准备了什么好物件不成?”
吴情仿似还没晃过神来一般,摇了摇头,道:“八姐姐只说在青州买了些新奇的东西,回头给六姐姐送去,让六姐姐先挑呢。”
吴眉点了点头,眯着眼睛想了一小下,然后才轻笑道:“走吧,妹妹,咱们也别迟了,一会听说出嫁的姑奶奶们都要回来给老夫人磕头呢。”
吴情却是不知道这些的,一脸羡慕的道:“还是七姐姐的消息灵通,不像我,到了这府里就是两眼一摸黑。”
被吴情这般奉承,吴眉也有些得意,这可是最新的消息,绿姨娘以前在府里的时候,人缘要比红姨娘的要好一些,所以这次回来,虽然为姨娘,也给府里的老下人们带了些东西,有了这些东西,自然这消息就不断的送了上来,连着各府老爷、夫人、姑娘、少爷的脾气,心性,还有各房少奶奶们的状况,都一一的摸了个底调,只要府里下人知道的,绿姨娘都慢慢的套了出来,并且把这些消息挑着有用的归总,下午抽着空小心的与吴眉交待清楚了,就是备着晚宴的时候,若是能让吴眉等人出席的话,有个机会能接触下府里得宠的主子,也在老太爷身前露个脸,等回头到了议亲的时候,也好办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