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后山是一处矮坡,因为明日就将拔营,所以防守并不十分严密。于是,我趁乱包好了包袱,就着夜色带了小黄鹂从后山摸黑逃了出去。
营地驻扎在燕京郊外,我们两个人从前被追得怕了,紧赶慢赶地赶在天亮之前到达了燕京城下,城门一开就迫不及待地跑了进去。
此时城中的人还不是很多,我想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找到释迦,没有他的话单靠我和小黄鹂根本就办不成事。于是,我按照汤和给我的地址摸到了林家,问过门房之后却说根本没见过这个人,而且近几天连个和尚都没路过。
我不觉犯了难,这释迦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正想着,忽听小黄鹂问道:“那么这附近有什么客栈饭馆之类的吗?”
我一听,心里忍不住拍手叫绝,心说我们这才在人间呆了几天啊,想不到小黄鹂居然这么有长进!其实稍微想一下也就明白了,毕竟释迦现在在人间的身份只是个普通僧人,要等我们的话总不可能堵在林家门口,客栈饭馆什么的却正是个等人的好地方!
那门房想了一想,道:“离这不远倒是有一个客栈,不过……嗯……客人较少,小师父若是想填饱肚子,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个更好的……”
我摆摆手,谢道:“阿弥陀佛,不必麻烦了,有劳施主带路便是……”
门房顿了一下,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为我们引了路。及至到了地方,细问之下果然近日有一白胖僧人入住,只是行踪不定,现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纵是这样,我们依然千恩万谢地送走了门房,估摸着释迦大概只是出去遛弯去了,便又要了两个馒头,打算在店里边吃边等。
我悄声笑道:“哎呀哎呀,小黄鹂,你可真是太长进了!还知道来饭馆,这短短几天就学会了人间的规矩啦……”
小黄鹂微微一愣,道:“师兄,你在说什么呀,饿了就该吃饭,这哪里还用得着学呢?”
我眼角一抽,道:“所以……刚刚你是因为饿了才提议找饭馆的吗……”
小黄鹂“嗯”了一声,欢快地点点头,然后拿起一根筷子用力插起热乎乎的馒头递给我,道:“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呢?我知道你饿啦,快吃吧快吃吧……”说着抓起另一个馒头大吃大嚼起来。
我叹口气,无比惆怅地接过馒头,心想到底还是高估了她,照这个情形看,要想让小黄鹂完全融入到人世之中,仍是任重而道远呐……
话说群众的眼睛还真是雪亮,吃了一会儿之后,我发现这饭馆不光是馒头难吃,就连免费茶水都十分难喝,也不知道释迦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破地方……
想到释迦,我抬头看了看日影,此时临近正午,也不知他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现在都没回来,好像是故意躲着我们似的……想到这,我身上不觉一抖!但是他躲着我们又为什么呢?与此同时,我的心里突然涌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是具体的又说不出。
这时候店里的小二过来收盘子,见我皱眉便悄声道:“这位客官,你是不是在思考如何偷跑啊……”
我一怔:“啊?为什么要跑?”
那小二眼风一扫瞥向门外,悄声道:“那边有两个人已经躲在墙根许久了,而我们这店一向又鲜少有人来,那两位不是您带来的还能有谁?”说着利索地擦好了桌子躬身退下。
听了他的话,我整个人呆了一下,随即装作喝水的样子拿茶杯作掩护往门外一瞟,果然有两个人蹲在不远的墙根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两个人有一种佯装镇定的感觉。再仔细看看,二人面色严肃,不苟言笑,虽然是蹲着的,但背仍挺得笔直。
这气质……有点儿熟悉啊……
想到这我不禁吓了一个哆嗦,这种人前几天我们在皇帝的营地里见过!一般长年行军的军士都是这个范儿!
这下我总算明白之前的不祥之感是什么了,那就是这一切从逃跑到找到林家都太顺利了!以师父的老谋深算再加上汤和的阴险狡诈,如果不是故意放走我们,就凭我和小黄鹂这两只菜鸟,根本就走不出营地的好吗!?
看来不跑是不行了……
于是,我假装无聊在大堂里面转了转,简单观察了下地形,只见厨房的墙上有一个后窗。心下一动,便轻轻朝那边踱步,紧接着一个助跑翻身扑出了小窗。
那窗户连着一条小巷,两侧的墙上挂着各式竹竿竹篓什么的,总之不管看见什么都被我顺手拨掉了。我知道小黄鹂的脚程快,所以并不十分担心她,只希望这点儿障碍能稍微阻止一下后面的追兵大哥。
我这才跑了没几步,果然听见身后一阵劲风袭来,我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见一个黄色的影子从我身旁飞速掠过,瞬间就跑到了巷口。紧接着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估计是那两位大哥追过来了。
我心里一惊,来得真快!一抬眼,却见那黄色的身影突然在巷口顿了一下,然后又折返回来,拉着我的手就死命地跑。
我心说小黄鹂你个呆子,合着刚才是因为跑得太专注把我都给忘了是吧……
就这想了一刻的工夫,小黄鹂拉着我左拐右拐,不知怎的竟跑到一个死胡同!回头看看,只觉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改变路线已经不可能了。
我咬咬牙,对着小黄鹂往头顶一指:“上去!”
小黄鹂会意,抬头瞄了一眼墙高,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墙头上。我拉着她的手,半爬半蹬地也被她扯上了墙。刚想松口气,无奈平衡太差,一个不留神连带着小黄鹂一齐扑倒在地。
好在这墙不高……我揉着屁股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只见我们掉落在一个四方小院里,四面支着密密麻麻的竹竿晾晒衣物,看款式好像还都是女装。
我“嘶”了一声,对小黄鹂道:“你瞧,这些衣裙都花花绿绿的,看来这户人家里面有许多女孩子么……”
小黄鹂警觉地朝墙头瞟了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我躲到一件长袍的后面,与此同时墙上“呼”的一声响,似乎是有人落地的声音。我们俩捂着口鼻躲在袍子里,一点动静也不敢出,只听那脚步声缓缓不见了才放下心来。
正午的天气很热,捂这一会儿我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刚想掀开袍子,忽听不远处有个尖利的女声招呼道:“哎呦!两位爷!第一次来我们宜红楼吧!这怎么还从后院跳进来呢……”
我手一顿,不觉出了一身的冷汗,原来这两个人还没走,悄无声息的够奸诈啊……
只听有个低沉男声道:“你们这里刚刚有没有跑进两个出家人?”
那女声笑道:“咳!官爷真会说笑!我们宜红楼可是男人来消遣的地方,怎么可能有和尚进来呢!不过两位爷若是好这口的话,和尚咱没有,不过尼姑还是有的哈哈哈……”
我隐约明白这“宜红楼”是个什么地方了,忍不住差点儿喷出来,心里一动,突然想出了一个逃跑的方法。
听这三个人的脚步声渐渐尽了,我们从袍子里钻出来,小黄鹂一脸担忧,道:“啊呀,小和尚,你还笑得出来?那两个人肯定是分配好了一前一后堵截我们呢!”
我“嘿嘿”一笑,道:“怕什么!反正他们也只会注意和尚!这有这么多衣服呢,我们换个装出去他们也就认不出了!”
小黄鹂一脸艳羡地摸着那桃红的绸缎,道:“真的吗?可是我们就这样拿走了不好吧……”
我不以为然道:“这有这么多的衣服,丢一件两件的根本没人知道!”
小黄鹂点点头,道:“那这里是绸缎庄吗?我们要不要给钱呢?”
我干咳了一下,含糊道:“不是的……反正……你就穿上就好了……”
小黄鹂“哦”了一声不再深究,摇身一变恢复了长发,挑了件鲜艳的纱裙穿上,立刻就变成了个小美人,穿好了还一脸期待地看着我。
我挠挠头,不知为何不是很想让她穿成这个样子,便道:“你这可不行,出去了肯定会被当成新来的丫头,要是再被人纠缠可就不好了,而且说不定那两个人还知道你是女孩的事呢!”
小黄鹂听了,觉得有点儿道理,依依不舍地放下花衣裳,道:“好吧……那我扮成男子好啦……”
我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不免有些难受,想了想道:“这样吧,不如我扮女子你扮男子,这样一来他们肯定想不到!”
小黄鹂“噗”的一声笑了,道:“可是小和尚你没有头发呀!”
我挠了挠光秃秃的头顶,尴尬地笑了。正为难时,忽听内墙里头隐隐传来一阵嬉笑声,我躲在墙后偷偷一看,只见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拥着一个女子摇摇晃晃地走进房去。我顿时计上心来,示意小黄鹂跟上,两人一起蹲在窗根底下静待时机。
小黄鹂悄声道:“我们在这里干嘛?”
我指了指屋内道:“当然是为了头发和衣服啦……那个胖子喝多了,等他们睡了,我们就偷走他们的衣服和头发!”
小黄鹂轻声拍着小手道:“好呀好呀!可是我不想穿那个胖子的衣服,看着脏兮兮的……”
我忍不住笑道:“我们这是在逃命,哪有的挑哦!”
正说着,屋里传来一阵“嗯嗯啊啊”的急促喘息声。小黄鹂好奇心太强,居然探出头去看,吓得我赶紧按下她的头,心说可不能教坏了这个好孩子……
小黄鹂道:“喂,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对不对?”
我红着脸干咳了几声,敷衍道:“当……当然知道了……他们在……嗯……修床!对了!就是修床……”
那胖子折腾了一会儿,终于归于平静。小黄鹂轻手轻脚地跳进去,找出剪刀偷偷剪了那胖子的头发,临走了又拾走了他的衣服。本来小黄鹂是打算剪那女子的,但是我一想,毕竟人家也是靠脸赚钱的,断人财路这可不好,于是也只好让那个胖子倒霉到底了……
不一时,我们便都换上了各自的衣服,又用黑线勉强缝好了一个头套。不得不说改变造型这种事主要还是看脸,小黄鹂扎上了头发简直就是一翩翩佳公子,而我打扮好了却活像个邋邋遢遢的半老徐娘……
宜红楼的下午可谓十分热闹,我和小黄鹂为避人耳目,假装喝多左右摇摆地朝门外走去,一抬眼果见一高个大汉立在门边。我们俩暗中交换了个眼神,脚步飘忽地向反方向转去,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忽听身后一声大喝:“等一下!二位请留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