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口前,阮玉斌见南宫旭正在眺望着对岸的跑马山上,他也跟着望去,见一朵洁白的云彩正端端地罩在山顶上,还看见有座白塔的塔尖。
“有好几个人影呢。”南宫旭自语道。
秦武也瞧了一瞧,心里道哪里看见了人影?这小子又不是千里眼,还在本大人面前装模作样的。嘴里却道:“听说这跑马山还有些故事呢。”
一个军汉在揉摸着还有些疼痛的肩膀,看着南宫旭被晒得略微黝黑的面容问道:“这位小哥是藏人?”
“你看我是藏人还是彝人?”南宫旭反问道,不等他回答接着用彝话骂了他一句:“欺软怕恶的狗东西!”见几个军汉愣愣的不懂,秦武神色也丝毫没变的像在点头,料道他几个无一人能听懂;又似笑非笑地用藏话朝着秦武道:“你就是那秦豺狼的一条狗。”
有个军汉装模作样地点头,笑道:“他说的是藏话,是藏人,我听出有个秦大人贵姓的秦字。”
南宫旭指了指地上摔成一摊的饭菜,知道九指他们也是不容易的,心下道若不是怕误了救出他们,小爷我早就有好果子请你几个尝的了!
“你几个干过啥了?”秦武见状假惺惺地朝几个下属问道。
“是他们几个——我们……”
秦武把手一挥,打断他几个的吞吞吐吐:“听着,再有送吃食的只要没夹带违禁物品,准予递进去。”
“小生有事要请教秦大人呢。”阮玉斌朝河岸边一块山岩走去,“秦大人请。”
靠河边一块不小的山岩遮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阮玉斌从布袋里摸出二十两银子,朝秦武拱拱手道:“这点小意思请秦尉官大人笑纳。”
“这——”秦武的眼睛闪了一下。
“这点儿零钱算什么?不过算是小生请秦尉官同各位大哥喝口茶品口小酒罢了。”阮玉斌俨然富家子弟的派头。
南宫旭自是很有些舍不得。看着他这位义弟一副富得流油的模样,心里道,阮玉斌呀阮兄弟,我好不易才挣得的这二十八两七钱银子,就被你大大方方地糟蹋去了一多半,想我打杂跑堂忙活一日才挣得几文钱?这银子我还没用过一分呢,就是用作弟兄们喝酒快活也想得过嘛!
心头不舒畅,南宫旭不由地转眼盯着秦武。
“不——使不得,阮公子这怎么使得?”秦武推辞了两下便接了过去。
南宫旭眼睁睁地看着姓秦的将四锭五两重的雪花银收入到他的囊中无可奈何,因这个法子是他俩商量过的。
“进去吧,注意离得远些,别越过铁栏。”秦武一副熟人熟事的表情。
“方才看见他几个像是认识疑犯?”
“里头有两个一惯四处偷鸡摸狗的,那个嘴巴挺狡的老头儿还像是这伙小叫化的头儿呢。”一个军汉道。
“对了,今儿阮公子的随伴就以这伙叫化儿熟人名义同他几个摆谈,说不准还真能套出些货来。”只要能为将军的功绩添彩,秦武的脑子就格外活络,“我也就不进去打扰了。”
两个走进山洞,身后听见秦副尉在训斥那几个军汉。
“地上弄得污七八糟的,还不快打扫干净!”
借着铁门的打开有光亮进入,就听见有人大骂:“要怎样就怎样!把老子们关在这洞里头算个啥?”是曹三的声音。
“快给刁大爷送些茶水来,不然大爷我一个字也不招!”
黑黢黢的山洞里借着进来的光亮,两人看见了靠着在洞壁的四人。
“啊!是南宫少——”
“嘘——”
里面的四人立时兴奋起来。
“时间不多,长话短说。”
“怎么,还不将我们弄出去?”曹三急道,“要闷杀我了!”
“五爷,昨晚解毒救你的就是他!”箫岣叫道。
刁五赶忙起身行礼搭谢:“小兄弟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请受我刁五一拜!”
南宫旭急要止住他,忙道:“请不必多礼,我有话要问你们——”
阮玉斌道:“好想法子救出你们。”
“就凭南宫少侠的本事还不简单么,弄死那几个看门的,若再来了人咱们一起上,就——”曹三道。
“别话多,哪有你说的那样简单?”曹皋打断他的话,“南宫少侠有啥尽管问吧,咱也不遮掩着了,我这趟来川边是——”
……
跑马山上,阳光透过高高的树稍洒到白塔前的草坪上。坐在草坪上的三个姑娘正懒洋洋地享受着清晨的阳光,有几朵白云从山巅飘起。
“本来极想美美的去睡上一觉,刚打了个盹就没瞌睡啦!”孟小岚伸了个懒腰。
“你哟,都睡了好一阵啦!”阿依正眺望着远处的贡嘎雪岭出神,听见小岚的话就故意说道,“扯起了大鼾声,连山上的野物都被你吓跑了,鼾口水流了一下巴,还好意思说才打了个盹。”
“我真的打鼾啦,我咋一点都不晓得?”孟小岚急了,又用手在颔下擦了几下,一把抓住阿依的手,又忙着问在一旁的马钰。
马钰正面对着山下,让此时正是温和的阳光晒向肩背,她眺望着山下的城郭房屋,看得见清真寺内那两棵古柏一团团繁茂的绿色枝叶明显地高出了四周的房屋好大一截。
“你瞎编的!”小岚将手伸向阿依的腋下去挠痒痒,“阿依,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打鼾了?不说实话就不喊你阿依姐了。”
“有马钰作证,都有好几个时辰了她几时喊过咱姐?”
“对了,马钰你见过么?阿依姐的鸡冠帽才漂亮呢!”
“真的?阿依姐取出来给我看看。”
“马钰你不知道,那是人家的心上人,是一位阿哥专门买回来赠送她的,可不是一般的帽子和头饰哟!”
“那我更要瞧一瞧。”
“阿依姐舍不得拿出来了,是人家的定情物!”
“小岚,你——”两人又扭成了一团。
马钰见她俩的样子真好玩,随手理了一下搭在肩前的发辫和头上的绿色纱巾,只是吃吃地笑。
三个姑娘笑了一阵,孟小岚站起身来道:“嘿,娜珍该要出来了,咱们藏到林子里去让她出来寻找不着。”
离白塔有一段距离的密林后一座庙庵内,一位老阿尼手持一串佛珠端坐于蒲团上。老阿尼面目慈祥而庄严且精神内敛,根本看不出她的实际年岁。
坐在下首的娜珍正恭恭敬敬地聆听着老阿尼静易师太的话语。
……
“——师太,小徒有疑惑始终在心,可又不敢动问师太您。”
“还是为不许你称老尼为师的事么?”静易师太眉眼间似乎流露一丝微笑道。
“正是。”
“老尼授与你一些武功本就是缘分,天下武学博大精深胜似瀚海。老尼即便穷其一生精力也仅触及一点皮毛,所授与你的又仅为老尼所学之一少部份。这是其一,更为要紧的原由是其二。”
“其二?”
“武功于老尼是皈依佛门前习练的,老尼自出家修行,参悟佛学佛经便是吾之根本,若是正式收你为徒则——”
娜珍急忙朝师太叩首,道:“出家修行,那是娜珍情愿的。”
静易师太摇头:“傻姑娘,出家修行不是谁都可以随便说说的,得讲究缘分讲究有无慧根,你在尘世的宿缘远远未了——,好啦,丫头。”言毕,垂帘闭目口诵经文手中佛珠仍不停拨动,小姑娘一时口中涌出的话语实因情感所至,师太如何不解。
娜珍眼前浮现九年前的情景:残冬将尽初春隐现的山坡上,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追逐着刚从林中窜出的一只兔子,不觉离开了正在林边拾柴火的两个阿哥。忽的一条巨大的黑影从密林深处蹦出,一跃而起纵上了小丫头的头顶——已被吓傻的小丫头在刹那间被一双敏捷的手臂托起,风声响处,那只硕大的金钱豹便扑了个空,待其转过身躯来追寻目标时,已不见了人影……
良久,娜珍用手背揩擦了一下双眼,轻声问道:“娜珍还想求师太指点迷津,不知师太 ——?”师太这次更明白的表示不能以师徒相称,娜珍只得改口,却依然想着咱心里还是要称为您师的。
“丫头年纪尚轻,有何迷津?”
“我,我——”
“丫头的心事让老尼猜猜如何?”师太一改平日不苟言笑的面容,微微笑道。
娜珍的脸颊有些发烧,心头就如有只小兔在蹦跳。
“两只蝴蝶绕着花儿翩翩起舞,两只鸭儿在五色海子自由戏水,一个女娃儿的心头有一个男娃儿——”
“师太——”娜珍羞涩地低下头。
“丫头,老尼晓得你的疑惑在哪。”
……
“其实那个男娃儿的心头也有这女娃儿,也同样是——”
娜珍双目企盼神情专注地望着师太,急切想知道答案。
“一切皆不是阻隔,只要心与心相连。”
娜珍还想问什么,欲言又止。
“好啦,丫头忘了这跑马山上的歌谣?”娜珍本想问问师太昨夜在山脚遇见对面寺庙两个格贵喇嘛的事,见师太早已立起身来要去大殿内观世音菩萨座像前上油,也就不敢再打扰了。
她知道该离开了,行过礼,依依不舍地走出庙庵大门。半空里像是隐隐传来竹笛声和歌声,这声音极似从头顶那朵洁白的云彩上飘下:
“……
天下美丽的女子任你溜溜的求哟,
世上勇敢的男子任你溜溜的爱哟;
月亮——弯弯——
只要心儿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