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南宫旭和萧岣接近位于五色海下面的跑马山赛场之际,整个赛场已经又开始人声沸腾。虽还有不少人在帐篷内喝茶,到坝子外面的人也不少了,众人推测着谁能夺魁,期盼着最后的揭晓。
蒋横顺按秦文彪的授意,带着两个翻话的通司游走于那十位刀客间,除了汉中刀客、川江刀客和不明就里的冈底斯刀客外,其余的刀客大都显出一副漠然的样子。因他们听说过的列子中上当的太多,担心到头来没个好结果。
蒋横顺向秦将军的禀报却是,众刀客对将军的许诺十分感激一个个兴奋着表示愿效犬马之劳。两名汉人通司见状便也补话禀告:”遗憾的是蒋大人不懂他们的话语,不能转述他们对朝廷感恩的言辞。”
大帐内,坐在另一侧的茆三和宫达仁听不清他们的话语,也就只顾各自饮酒喝茶吃牛肉、奶酪和糌粑。
“这青稞酒的味道别具一格。”宫达仁咂一咂嘴唇。
“不错!”茆三始终未能听清蒋横顺他们的话语,见宫达仁和作陪的同知和土司又朝他举起了杯子,便应声道,“原本是从没尝过这青稞酒的,今儿喝了还真不错!”
土司道:“等会儿还请二位大人尝尝加上熬化的酥油和红糖的青稞酒,同知大人也很喜欢的。”
打箭炉同知正将目光搜寻此刻已不见踪影的金全贵,听见土司大人在招呼他,方回过神来附和道:“那味道真是好呢!再就着酥油茶吃锅魁面果子简直就……”
打箭炉土司点头道:“喝酥油茶吃回人朋友做的酥饼、散子和陕西人做的锅魁那才巴适呢。”他表面上并不太关注蒋横顺的举动,心想咱已安排扎西去见过了尼玛,只要他们心中有数,就不会有多大的问题。
在这片方圆数百里的藏地大草原,同他的关系最为密切的就是扎西先前的主人贡布土司,也只有他二人对待下人不同于其他的土司头人。如今的扎西已被贡布土司放开成为一个自由人了,在他们这两位土司手下获得自由人身份的不止达瓦一个。
成为自由人的扎西就可以往来于川边与内地的道路上,也可以往来于各土司头人之间,传递他们相互间的讯息。更重要的是扎西有一身不错的武功刀法,听说他还结识有一些内地的武林朋友。
眼下已感觉到这位秦将军是在利用这场比武盛会,但还猜不出他要达到什么目的?要说他的官职已经够高了,在川边一带明里暗里发的横财也已不少,不知他为何还要想方设法打我跑马山五色海镇海之宝的主意?未必是汉人的话来说,叫做贪欲无止境?
他说是在替咱们追寻失却的金鸭子——我却半信半疑,总觉得被人弄走的那一对金鸭子十分的蹊跷。虽说不能让这对宝贝在我这一代人的手里失却,可如若真如他所说的是太后瞧上了这宝贝,那就只能作为贡品被他带走了了,土司无奈地摇摇头,心头七上八下的。
“土司大人有何心事?”打箭炉同知见他神色不佳便问道。
“大人请,佳通佳通!”此时,斟酒添茶的两个臧家姑娘刚好近前来,半鞠着身子的进退动作既轻柔又恭敬,独特的衣裙映村着红扑扑的脸庞和健康苗条的身段,越发显得漂亮。
“喝茶,喝茶。”土司对同知客气地点点头。
茆三和宫达仁也正慢慢地喝着酥油茶,表面上皆对秦文彪的举动显出一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样子,秦文彪毕竟是名正言顺地主持官。宫达仁其实早就不是滋味,深感自己是生不逢时,连前朝一个‘东厂’头儿的权势威风都是望尘莫及,真是世风日下啊!他不觉冒出这么一句来,跟即就觉到有点牛头不对马嘴,恰又被茆三注意到了。
茆三猜不透宫达仁的心思,便道:“宫大人此话我不能苟同,瞧瞧此地此景和此地的人,反而感到颇具古风呢!你看看,这里是上下尊卑有序贵贱分明,虽不过是一个同知和土司所辖之地,却颇有几分宫廷作派,甚至——”说话间,目光瞧向一拨拨轮流进出的婢女下人,这些人无论手中有无物品,一个个皆是低着头鞠躬着身子进退。
宫达仁手掌略为一竖压低嗓声道:“还望茆大人当心——”
茆三见他话留半句,疑惑道:“宫大人什么意思?”
“万一被居心不测之人加盐添醋传到朝廷有些人的耳里,此地可就会遭受……宫达仁环顾四周后侧着脑袋在对方耳旁轻声道。见这话已使茆三点头认可,一时间两人皆默默无言,但心中的顾忌是大同小异。尤其此次的比武盛会千万别……
茆三知道,虽然太后默许自己暗中探察秦文彪是否与川边一带洋人有关系,但自己深知太后对洋人是很有顾忌的,那年几国的外夷军兵轻易就长驱而入进了京城,逼得咱大清的一国之君太上皇后狼狈奔逃的情形……
眼下的情形已显露出种种端倪,看出这毋极是明显要插手,怕是会搅出一场大乱子来。秦文彪与英人的关系究竟如何?倘若只是在军火生意往来倒也没啥大不了的,怕就怕此人果真是……一旦得逞,被困其中的自己也会脱不了干系。
方才的那话听去仿佛是不经意却是他故意说出的。他对川边一带的民风民情颇有了解,只要没有个别贪婪的官吏和土司头人串通起来从中捣鬼,谁人不愿过安居乐业的日子?更值得警觉的是如若再加上有洋人乘机从中渔利,其后果可就……
茆三有自己的盘算,无论如何定夺还真得在他显露尾巴之际把握住时机。此刻,他看去是在悠然自得地喝酥油茶品尝牛肉奶酪,丝毫也没有放松对秦文彪的暗暗观察。
距离这顶显眼的官家大帐篷二十余步处,是一顶可容二三十人的黑色帐篷。里面坐着娜珍和曹小青等五个姑娘。娜珍早将跟在她身旁的两个婢女打发离开,自已动手替朋友们斟酒添茶。曹小青饮下一碗青稞酒便推开酒碗,自个儿接过酥油茶壶来替自己和姐妹们续上。
“娜珍,你爹爹真好,给你搭好了这么漂亮的一顶大帐篷。”阿依道。
“你为何要让两个姑娘离开?”马钰问一句。
孟小岚则笑道:“我看娜珍是不愿有其他人妨碍了咱们自由自在地说话。”
见娜珍笑而不答,曹小青点头道:“小岚只说对了一半,不知姐妹们注意到了没有?我看也只有娜珍这里的婢女进出帐篷才不是那种低头弓腰还倒退几步才离开的。”
阿依拍手道:“是呀!肯定是娜珍的主意,这主意好!这才像是咱们的好姐妹呢!”
马钰笑道:“其实娜珍这么做,已有不少人指指点点地责怪她阿爸,说是宠坏了她让她不按规矩地胡来,弄得没了尊卑贵贱,坏了规矩。其实我就觉得贡布大叔真好,没听说过他把家里的仆役当牛马一般地使唤。”
曹小青、阿依和孟小岚默默点头,一时无语。无论是彝地、藏地和汉地,她们在川边一带见得多了,这‘上等人’与‘下等人’之间的种种区别……尤其在彝地和藏地,‘最下等的人’的日子简直如同被驱使的牛马牲畜。
见此时的娜珍脸上的笑意反而消失,小青便道:“这世道就是如此。”
“有什么办法呢?”孟小岚叹息一声,在彝地长大的她原本是熟视无睹的。
娜珍听姐妹们都在称道她那开明心善的阿爸虽也高兴,但心下的一大缺失总是难以对人倾吐述说,想到不能与南宫旭在一起,一种难以抑制的苦痛便在脸上显出。她的目光不觉朝小青看去,心头越发纠结起来。本想促成她同南宫旭的姻缘,却不知她二人总像是在相互躲闪着回避着。她认为自己就是他二人之间的阻碍,眼下真不知要如何帮助他们。
阿依也是默默无语,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就是一个被人贩卖到凉山彝地的汉人娃娃,杂乱纷纭的情景在眼前不断地浮现,八其山、乌袍山、阿妈一般的瓦姐攸攸,后来遇上的呷西南南。没被人卖到彝地之前的小南旭和小段莺儿时的模样和满脸慈祥的钟离老爷爷。
……那个小男娃忽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指向躺在地上的一个歹人问她道,‘你说他是不是个短命鬼?’
自从在瓦屋山与南宫旭相认叙旧,阿依的心底就十分不平静,当时便有为何不早点知道他就是当年在一起的那个小男娃——脸儿忽地一热,便羞恼起来。
刚记挂着南宫旭眼下的处境,却又出现一个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晃动……这秦耀宗究竟是否是他自己所说,与那秦文彪并非是很亲的叔侄关系,并不是言听计从?正心绪不定间,忽听见有人嚷嚷着大步走进了帐篷。
“哎呀!你们几位真叫我一阵的好找?!”
“哟哟哟!秦公子是在啥时候变成了一个卖兵器的铁匠商贾的?”孟小岚一边手指秦耀宗笑道一边看看在一旁显得有点发愣的阿依。姑娘们看时,却是腰间挂着一刀肩背后插有双剑的秦耀宗立在帐篷门内。
此时,独自一人朝五色海方向而去的曾国禄心下嘀咕,要我赶到五色海附近去部署指挥那支洋枪队?这可是秦文彪手头至关重要的一支队伍。秦文彪未必还以为我不知道他已对我生了疑心?曾国禄接到秦文彪的指令后心下生疑。明知自己只是洋枪队名义上的副统领罢了,作为秦文彪副手的秦武表面是洋枪队的兼职统领,其实只有他才能指挥调动。
曾国禄感觉并非是自己的心虚,将那张到手的皮纸交给宫达仁后的第三天他便心生悔意。他发现宫达仁不但与湖堂宫宫主有往来,而且对秦文彪的所作所为并未显出多大的惊诧。如果他早就胸有成竹倒是好事,怕就怕他是与秦文彪一伙的。如果这样,我曾国禄就会……
许久不见动静,到近日却隐隐听闻,朝廷对秦文彪在川边对英人的防范部署十分满意。他顿时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苦笑,之后便索性不再理会,免得过着忐忑不安的日子。
眼下一回想,止不住地打了个寒噤。猛地嘲笑自己道,无论今日会生出什么样的结果,我曾国禄都要趁事搅上一搅,在这川边藏地生出了热闹,总会让清廷那一干高高在上的家伙们不太安宁。得利用这洋枪队干出点事来!曾国禄定了主意。
离开环绕山腰的那道驿道,曾国禄爬过一段陡峭的小路,刚拐过一块足有两人高的岩石就听见前面有人在说话。闪身复退避回岩石后面,听得是一个女人的嗓音,这嗓音有几分熟悉。
“我早就与你说得明白,你可以不算是湖堂宫的人,但不可做出有损湖堂宫的事。你要去干偷偷摸摸的龌蹉事你自个儿去,别扯上我,与我何干?”
一个男人的嗓音争辩道:“我说幺妹子姐姐你也别把你白霖兄弟看低了,我想去会会的那几位女刀客你并非一个也不认识,再说我是想打听打听午后的赛事有没有她们——”
“算啦算啦!你快去会会那几位美女刀客罢!”幺妹子哼声道,“没见你去会会其他的众多刀客,你骨子里就只对女人感兴趣。”
“嘻嘻!”绿蜻蜓拍手笑起来,“说得好说得好!幺妹子姐姐你说得太好啦!我绿蜻蜓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男子,一个男子不对美女感兴趣只怕是有病呢!”
曾国禄贴着石壁偷偷瞧去,果然是幺妹子野百合与那绿蜻蜓白霖正在争执。当他听出那个男人是绿蜻蜓白霖时,像有股难以形容的无名火气直往上窜,脑袋嗡地一声感到头发昏脸发烫。这绿蜻蜓在他心中的那一丝儿莫名的感觉顿时消失殆尽,只有按捺不下的怒气,这怒气当然不仅是指向绿蜻蜓。
不觉伸手从衣袋里摸出那只短小的烟袋来,绕到一株合适的大树后点燃了火绒草。稍一观察就判定了风向,又在岩石附近选择一个合适的位置,将烟袋内燃烧起来后并不吸食反而是一口气吹出。
很快,曾国禄的‘麝兰白昼软绵香’就飘向这二人。野百合刚道声不好!有人暗算咱们——身子就软绵绵地瘫倒在地。绿蜻蜓屏住气息伸手拔出佩剑,举目朝四下扫去,正好瞧见从岩石后大摇大摆地走出的一人来。
当他认得是曾国禄后,一股恼怒从胸内升起,立马就一跤扑倒在地。倒是为何?因大凡能及时屏气防范迷毒一类者最忌体内气息突窜,那迷毒便能乘虚而入。曾国禄此次施放的‘麝兰白昼瞪眼香’与‘麝兰夜梦安魂香’的不同之处,就是能让对方晕晕乎乎地失去行动之力,听力与目力却能很快恢复常态,干瞪着眼任人摆布。
这曾国禄当下就走到他二人身旁,一把拖过毫无气力却能看得明白的白霖,将他背靠在一棵大树下。在到野百合身旁,撩起她的衣裙下摆,正要伸出手去解开这女子的裤带,的那手却在半途停住了。
看看在一旁的绿蜻蜓双眼显出了气愤,曾国禄朝他冷笑一声,便放开女子的衣裙下摆,两手掌张开着举齐肩高又对绿蜻蜓连连摇头,又走到他面前。绿蜻蜓何时遭遇过这等困境?当下气急得就要发狂,只能眼睁睁地瞅着对方任由他摆布。
不料曾国禄却对他做出一个让人十分不解的举动,只见他指一指自己的下巴,再指一指自己的胯下——嘴里叫道:“白霖小子,你给老子看清楚,可瞧见了老子的x巴是挺起的!老子本来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爷们儿,往后有谁再信口胡言老子就真要阉了他!”
当下绿蜻蜓瞧见对方的胯下凸起真是像撑起了‘蓬帐’一般。心下恍然大悟的同时生出了恼羞,这个半老不老的家伙原来为的是这事?想起在旅店那晚极其尴尬的一幕,加上眼前对方做出的这个‘下流’动作,气急得几乎吐血!
不少人以为你姓曾的是个不男不女的阉人,你却拿我来撒气?!我若不把那夜的羞耻今日欺辱找你曾胖子报复回来我就不姓白!眼下只要你敢欺辱幺妹子,我迟早都要向你索命来!……绿蜻蜓正在心里愤愤地骂着,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