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横刚把手中酒杯举至齐眉,来客中有一人站起身来,南宫旭见是段平安师兄,瞧他正要张嘴说话却被身旁的李兴扯了一下衣袖,朝他低语说了两句什么。段平安摇摇头,仍然朝蒋横及众人拱一拱手道:“各位朋友,在下还有家事需得去打理,恕不奉陪了,就此告辞。”言毕,并不等蒋横应答,转身大步离去。随即起身的李兴稍有犹豫,见段平安去意已决,他还是依旧坐了下来。
“那么,段朋友请自便。”蒋横面色闪过一丝不快,瞧一眼他的背影,口里只淡淡地回道。众人见段平安已疾步离开,远处却传来了几声老鸦的叫声,众人一时无语。
“给我过来几个人!”忽听蒋横高声叫道,方才还挂在他面上的笑容已消失殆尽,朝吊在树上的网袋一指,“将这小子弄下来,连同那只猴儿一起祭祖!”
“蒋爷,不放了那猴儿?”
“放个甚!安排两个人将它捆牢,待会儿敲开猴头取猴脑吃,再用滚水烫皮……”
众喽啰顿时兴奋,大呼小叫地张罗起来……
……眼下已过了秦岭,漫步走在西安地界的南宫旭,一想到那日自己在‘七灯巷’中的情景便心潮难平,一会儿攥紧了拳头恨得牙痒,忽而又一阵冷笑。
连日来,南宫旭在暗中时时打听着箫岣的行踪,也还是一无所获,连那家小店的老板也摇头,说自他那日寄放物件后,就再也没见过其人影儿。很是替箫岣担心,却又无法对他公开地四处打听,再说眼下的事情也耽搁不得。想到这箫狗娃多半是一心要去寻宝,也不知到了何处,摇头叹口气,只能是随处留心了。
当发现曾国禄欲从靠近碉楼的那条密道进入湖堂地宫,寻思道,别以为小爷我不知你这曾胖子与那个乌鸡妇人的瓜葛。藏在地下这个什么糊糖宫,阴冷阴冷的就如阴曹地府一般,我也懒得再下去了,免得那个毋极夫人把小爷当做那个死鬼子哑巴传唤。再说我走大渡河畔那条道还不错,同样能吊你曾胖子的线追踪你。掂了掂刚取回的皮囊,看来银子也够使了。打定主意,便朝东疾行而去。
暗想这秦文彪既然是独自一人悄悄地进京,想必定是去献给皇上和太后,作为领赏升官的宝贝。看来这跑马山上的宝物还真是非同小可,连我的心头也时时念及着那把杜鹃刀,算来也有千百年了呢,既是宝刀,想来不会被使用磨损得变形罢?也不知是否还是‘当年’的那般模样。
想来想去,无论怎样,这一趟是非去不可,瞧一瞧你们伙人与老妖婆的瓜葛。我南旭——我南宫旭报仇雪恨并要替打箭炉跑马山夺回宝物也在此一举!一路走来,沿途还不见有秦文彪的丝毫行踪,今晨却遇上了曾国禄这厮。他终于忍住,得先想出法子将此人身上的皮纸夺回来再说。
一想到曹小青受伤后的模样情状,他心底里一股怒火窜了起来,同时还生出了极为难受的感觉。小青那双明亮的眸子隐含着的情意如火一般,而他南宫旭也在那片刻间仿佛什么也不闻不见……
后来,在他的眼前总是不断地闪现出小青当时的样子,在她恢复了血色的脸儿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却因了他的话语,在瞬间变得煞白的面容和颤抖着的嘴唇……
是我真不该对小青说出那样的话?他心头时时地悔恨自己,歉疚不安的同时又不停地说服自己。想到两位姑娘,心底便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咱不能做出对不起娜珍也对不住小青的行为。再说大仇还未报,娜珍和小青,你们……待我报仇雪耻之后……一时间仍觉十分地牵肠挂肚。
不行,我得想想其他的事体,抬起头来瞧向灰蒙蒙的天空,可却止不住眼前总是浮现出两个姑娘的面容,这可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哎!难怪有句话叫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前半句倒是不难懂,可这英雄怎么会气短呢?也不知我南宫旭能不能作个英雄?心下已感觉到就快接近报仇雪恨的这一天了。咱不能便宜了那个狗混账,先得将他那害人的公事私事搅个天翻地覆再了结他!
小爷我拼死也要灭了他!同时心下也有一丝不安,秦贼的武功的确也可谓是绝高的,加上那你曾胖子什么‘宫大人’……说不定我这一去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真的,我不能对不住她们。
此刻,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的他,心头在一阵的七上八下搅动后,不觉低下了头,面上流露出难受的神色。又想到在海子林边那顶黑帐篷内,看见的一件皮袍十分眼熟,难道真是卓玛娜珍?当时等了一阵子才见一位老阿爸,得到的回答是,帐篷的主人不叫卓玛也不叫娜珍。时辰却又不待,只得惆怅地离开。
我这是咋啦,变得很有些……半晌,他复又宽慰自己道,难怪薛大哥那样一身豪气的人,行侠仗义总是独来独往的作派,多半是怕牵肠挂肚还怕连累了家人。对了,还不知薛大哥有没有嫂子?看模样作派,恐怕是没有。
听得不远处有老鸦发出叫声——哇、哇! 南宫旭方抬起头来,瞧见前面有一片白杨树林。心下道,早闻得喜鹊叫有喜事老鸦叫是坏兆头。摇头一笑,我才不信呢。却又想道,恐怕是追赶不上这个扁先生了,还是不能判明他是不是薛士元大哥。还是朝京城赶去吧,立起身来,大踏步朝前走去。
这已是离开剑门关的第二日,南宫旭走出川蜀地界后,来到秦岭东北面的一片旷野间。这里离西安已不远,远远的就看见前方有一片白杨树林子。
南宫旭见这片白杨林不算小,秋冬季节的林间地上,早积下了一堆堆厚厚的落叶。一阵微风过来,半空里尚有残叶零零星星地从稀疏的枝头飘落而下,地上一部分零星的枯叶也被吹得四下打着旋儿,林中有两条分岔开的道,一条向北一条朝东。
踏入林中走了一阵,来到这段明显宽阔的林间地上,面对着两条小道犹豫着不知该选择哪一条?正向四周张望着,突然地面上一堆堆积叶卷扬而起,霎时间铺天盖地地朝他罩来。一团团叶片下,十余条身着黑衣高举钢刀的蒙面大汉飞身而至……
昨日清晨,就在南宫旭吃油条喝豆浆的时候,瞧着曾国禄与扁先生煞有介事的样子,就恨不得上前去一剑捅了他。
不成,既然遇上了这曾胖子便是天助我南宫旭,这一趟就得全都了结!他早已将那副毒虫帮的行头衣靠收拾在包袱内,购置了一套簇新的橙黄色锦缎夹衣。再选了张面膜仔细贴上,还真像一位家道殷实的富家公子呢。
方才见了那位扁先生的说话作派,立时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认定这位扁先生就是薛大哥所扮。连我这般的手段都能让一般人认识不出,更何况薛大哥的易容术是那样的高超。一时就顾不得其他,马上就追了上来。可只在那个小村落追上过他,而后就无了踪迹。
一路上,南宫旭的脑海里闪念着那些被‘扁先生’出手相助过的那些村民,心底涌出往日从没有过的感慨。无论他是不是薛大哥,瞧人家的那作派,才是真正的大侠呢!
此刻,密实的积叶在半空里飞扬,黑衣蒙面大汉们从积叶团里扑将下来,大有遮天蔽日之势,无数把明晃晃的钢刀向南宫旭劈头砍下……
銧镗、镗!扑、哧!
这无数把厚实而锋利的钢刀火花飞溅,连地面也被刀尖砍得飞起了碎石
沙粒。枯枝败叶夹杂着沙石落定,众黑衣蒙面人双脚皆落稳于地,身躯皆齐齐朝身后一扭,面罩后的一双双眼睛几乎都闪出一丝惊疑。因在他们面前的圈子内,那个被团团围住的少年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十余人很快就四下散开,一个个紧握钢刀扫视着四周,不见有任何人影。其中有两个刚把脑袋一仰,正好瞧见空中飞下了一人。黑衣蒙面的人群一看,正是被他们围攻的那个小子!此时他们已不再小看了他,立刻聚起了精神举刀又上。
南宫旭冷眼看时,又有十多个穿着同样黑色短打衫的汉子从地面的积叶堆下冒了出来。其中有人喝叫道:“小子!你早就不想活啦?竟然敢于秦将军作对!”
南宫旭也不答话,身子一横一旋,发出一阵响声后,先抵拢他四周的四把钢刀几乎同时溅出火花,紧接着就有数人哎呀哎哟地叫唤起来,缘是四片断为半截的刀尖四下飞起伤了他几个。
另有几个拼力朝着南宫旭一阵凶狠地砍杀过去,忽然就没了身响。却见有两个忙不迭地向后退逃,地上却出现了三具躺下的身躯,其中一具还在抽风般地微微颤抖。其余的见不是头,犹豫着朝后退却,背后有人大骂道:“平日里有酒有肉地养着你等,到时候却这等的不中用!上,都给老子上!”
南宫旭识得此人是秦文彪的副将,他只将目光朝这个名叫秦武的家伙面上一瞥,随即又扭过头去,只在鼻孔里冷冷地发出哼声,仍旧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自从秦文彪在箭杆山麓的岩洞牢内与南宫旭交过手,秦武就对这个少年的武功心存几分惊惧。几次都无法将这小子灭掉就更谈不上将他擒获了,还时有江湖高手时隐时现地助他。
秦武在近日就有些疑惑当将军的叔父对其不很在意的样子,真是一副放长线钓大鱼的谋划?真是将其掌控于掌中了么?自个儿又摇头,不会的!手下有数以万计人马位至将军的叔父,真要想灭了这么个小子,还真如同弄死一只蚂蚁。
秦武见他虽是孤身一人,却丝毫也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虽是心下越发火起。不过明白——眼下我秦武还真不可小瞧了他,便手指向南宫旭,嘴里骂道:“果然不出所料,你小子要偷偷摸摸地经过此地,别以为你小子会了易容术就能蒙骗本官,就是化成灰也能认出你这个叫南宫的小子!”
不能当着这么多属下在这小子面前认栽,心下一横又大吼一声,都给我上!他自个儿举剑就要扑上前去。
“秦大人休得与他动手!让这小子瞧一瞧咱兄弟们的绝活!”
半空里突然有人高声叫嚷,众人看时,有四团圆滚滚黑呼呼如螺旋般地东西从林梢飞腾而下,也不知是何时潜藏于树上的。只听得一阵嗡嗡声过去,落于地上的是四个矮壮的身形,一个个皆是一手持有一块藤牌,另一手使一把镔铁泼风刀,此刻已将南宫旭团团围住。
另有一队人马在一个身形长大的军官身后赶过来,骑在头匹马上那个军官脸上的那只老鹰鼻子格外惹人注目。他的身后跟着十余骑,马上皆是身负长弓挎着箭袋的军汉。
秦武看得明白,顿时心下大喜!原来是守御所千总殷得富带着弓箭手和飞仙关吴家四弟兄赶来了,这下就不用我秦武上去与这个难缠的臭小子拼命了。这殷得富是从五品,而他秦武已是从四品,比对方高出了两个品级了呢!
殷得富朝秦武拱手道:“遵照将军的安排,咱们前来相助。”
那四面圆形藤牌落于地面,只见其严严实实遮住了各自的身形。刀叶舞动如飞,将南宫旭围在中央,在地上打着旋儿,真如四只滴溜溜的‘陀螺’。